斜阳游湖若所思

在连续五六天的阴沉之后，终于迎来一个天空如洗的艳阳天。临近傍晚前，兴致盎然地和友人一道围湖漫游。一直很喜欢有水的地方，有水就有灵动，即便是这样水库形成的湖水，也自有它的神奇。我沿着湖边的路向前走着。此时，太阳偏西，它明晃晃的火球倒影在湖面荡漾，刺激眼睛，让人微蹙眉头，也让被春风吹皱的一池湖水波光粼粼，频添妩媚。这深蓝里的橘红，仿佛阴郁中闪烁着神秘的希望。

在水库的东面有一条不宽的公路，路旁有一条沟渠。河渠之水来自都江堰。都江堰扇形的水流辐射面从小就在地图上感知，但一直没有在意究竟受它福泽的地方有哪一些。缓缓流动的水里倒映着油菜花与这一方蓝天，是值得框在镜头也留在心里的风景。再转身看看另一侧的湖面，几棵孱弱的小树可怜身影吸引我的眼球，但离得远了，几步前去，留下一张连同湖面之水灰色调的影像。而脚底差点被我踩着的野草，浑身透着秋之血性与春之萌动，在斜阳下，在枯草衬托中，闪闪发亮。

转一个弯，顺着湖边搭建的木做长廊往前游走，我又被湖边的乱草吸引。这些无名野草经过一个冬干枯，而今在春风中悄然展开容颜，紧挨一起，在水色中迷蒙，我每每沉浸如此平凡的景致，油然徒生患得患失之感。透过一棵海棠花树的花影回望刚才路过的油菜地，一幅春天的梦境就此诞生。

在水库南侧的边缘地带，因水面的蜿蜒，架设有一座水泥长桥。桥的左手边有两个人在钓鱼。再往西南方望，斜阳好像已躲进不高的山包背后叹气，一段红砖围墙如一只无形的手隔开了果林与水库的区域。也是这边的水面逆着光，显得颇有诗意。最妙的是有一老翁在伸进水中的“半岛”上，架起几根鱼竿，头顶白鹭飞翔，他正惬意地享受自己的晚年。他的鱼竿一动，上面的高光立即在黑暗背景中勾勒出轮廓。我就在桥中间的位置瞄准。

他身后在湖边的位置有一棵老梨树。正是梨花怒放的时节，满树洁白的花朵轻快迷人，这一美景，对一个喜欢摄取浮光略影的“花痴”来说，可谓幸福。再仔细看，树下可是一座坟茔。墓碑俨然伫立，这让我颇感犹豫。一下子想到读大学写生时，老师曾告诫我们厕所、墓地不得入画，好像当时老师也没说明原因，只记得他眉头紧蹙的样子。想必是画厕不雅，画墓则不敬。但，急于怎么把握镜头里的画面让我暂时抛开了这些想法。

喜欢梨树，不光因为它花朵雪白单纯，还喜欢它枝干的黑色苍劲，黑白对比，极为个性；它虽无喜庆之色，甚而觉得肃杀，但古人比之春雪，歌咏它的高洁。抬眼望，梨树整个身影在水中轻漾，而它本身的树影于这个角度，与背景含混，不甚清晰。顺着桥，再前行几步，角度有所变化，发现湖对岸的一堆烧烂树叶引起的青烟的浅调正好衬托了它深色的枝干，这下形态基本出现，真是恰到好处。又看见树下一辆老自行车，肯定是钓鱼的老者骑来。

眼前的一切让我不得不想，是否老天爷刻意为我准备；也不得不认为，原来浪漫可以假想。春光中，一株开花的老梨树，一辆老自行车，一座古老的坟茔，一个钓鱼的老翁，一只空中飞过的白鹭，一阵对岸的轻烟，一池有倒影的涟漪，一段土砖砌的红墙，一抹背景土坡的天光勾勒的树影，这如梦的安宁场景，令我想急切走进，走进这夕阳下冷暖交加的无名浪漫。

我走到老翁身边，聊了两句。特别问了他身后坟茔的主人是谁。他慈祥的笑容在夕阳下温暖，他说，是老李家的祖坟。看那墓碑，很久远的样子，碑身土红色砂岩，镌刻的碑文斑驳而清晰；泥土显然被新翻过，四周散落有鞭炮燃放后的红纸屑。我又问，一般在幕后种一棵梨树有啥说法，他深吸一口叶子烟，摇头说，不知。只说，本来因建水库要搬迁的，结果，水蓄好以后，正巧刚淹没周围，就没有动它。我又看了一眼坟茔周围，墓前的落脚那块地已是岌岌可危，水位如再高一点，这坟茔耸立的黄土真将成为孤岛。墓地位置虽未展动，但这一过程真有“沧海桑田”之感。给老翁拍了两张照片，连忙又踏上前行之路。

穿过一片小树林，沿着弯弯的土路，上了一段小坡，又走到水泥路上。另一棵老梨树在湖水深蓝背景下真是别具风采，我没有闻到梨花香，但我再次被它粗壮老枝与娇嫩白花折服。想起那首“梨花又开放”的一首思念母亲思念家乡的老歌谣，“摇摇洁白的树枝，花雨漫天飞扬，落在妈妈头上，落在纺车上……”大学时同班的一男生在舞台上高歌时，吸引了台下多少女生的爱慕。看着它，不禁赋诗一首：潭深梨花洁，干壮枝叶青。切切君子意，幽幽思慈心。最近有极坏的毛病，很容易在大好春光中黯然落泪。……而后是隐藏，把这沮丧隐藏起来，春天以最美的姿态对我，我当以欢颜以对。我不禁想，在怡人的人间四月天，有多少人的心会为之碎裂，甚至闻到死亡的伤感味道，但他们也将无不所能地感知着爱的温馨。这就是为何只要春天一来，所有的寒冷都被抛诸脑后，人们会感受到无穷力量。

走上了水库西面的堤坝，视线顺着一只可爱的小土狗斜着身子下坡看去，三个小男孩围着一部手机在斜坡下玩耍，我跟他们打招呼，问，喂，上QQ呢？答，就是，他在跟女朋友说话。倒！这么小就懂这些？再往前走，就快围湖走了一转，看见一群中老年妇女身穿制服，头戴遮阳帽走了过来，她们有说有笑，绿化队的大姐们下工了，我连忙举起相机抓拍起来。她们感到诧异，有些不知所措，我连忙上前询问可否给她们来一张合影，她们欣然答应，她们一个个连忙整理衣服，尽量站得笔直。光线正好，她们各种美丽的微笑，在我的镜头中，在夕阳下，一定能打动人心灵。

梦镜

于2011年4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