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破旧》第二十四节 志学之年
第二十四节 志学之年
文:ShakespeareSky(莎士比亚斯基)
早饭刚吃完,济雨就被爸妈带到了大黑堂屋里头去,进门之前,又被妈妈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搞得济雨好不耐烦。
一登上大黑堂屋的门阶,济雨就更开心了,哇,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啦,这让刚学会数数的济雨,完全数不过来,而且他们又都是在互相走动着,几个叔伯们在里头忙得团团转。
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和蔼可亲,济雨一露面,立马就让人给认了出来,一下没注意到,就被给举了起来。然后,只见众人纷纷投来赞许的眼神,这让济雨好害羞,只管闹着要自己下来走,但往往就是脚还没沾地,就立马让下一个人又举了起来。
这一次的大黑堂屋,装饰得就不如上一次漂亮了,但却是有新的东西出现,这不禁让济雨好一阵疑惑,突然就明白了过来,祖宗灵位前的那副画儿,不就是桂柏轩里挂的那幅画儿么?
画儿上边是一个秃瓢的老头儿,留着长长的胡须和眉毛,他的脑门是那样的大,穿着宽大的袍子,半眯着眼睛,像是在说话。他的身边,围坐着一群留着羊角辫的孩子,像是在听他讲故事。
济雨就好奇了,干嘛要把桂柏轩的画儿,拿到这里来呢?这可是头一次呢,并且还是要放在香案的上边,把祖宗们都给挡住了,老爹爹要是知道了,准是要生气的。
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像是没发现这一点一样?大家都在悄声说着话儿。虽然也热闹,但这样的热闹,却是和在家里不同,和婶娘们在厨房里也不一样。因为,济雨发现,爸爸他们几乎都没有笑过,除了忙还是忙。妈妈也没有笑容,偶尔有,也只是因为被认识的人喊叫。
不一会儿,就有人说话了,可济雨不认识他,他的年纪看起来很大。济雨悄声问爸爸,才知道那是爸爸的先生。济雨好惊奇,无所不能的爸爸,竟然还有先生。可是,刚一好奇,就被爸爸按了下去。
老人很瘦,但看起来很健旺,就是腰杆特别直,说话声音特别洪亮,一挥起手来,都能听见风声。
济雨有点怕怕地,左右环顾。
那老先生说的话,济雨听不懂,但人们都纷纷点头;甚至说到某些特别的地方,他都要问一下在座的人们,和大石栏外围观的众人们。
人们似乎也是怕他极了,都低着眼皮,悄声应承着。
甚至,老人说着说着,在围观的人们当中,竟然有人红了眼睛,呜咽起来。
这让济雨好疑惑,再又看见老人转身去香案前,燃了三支香,竟还对着那幅画儿拜了起来,然后将三支香一齐插进画儿底下的香坛里。
济雨心里就纳闷,真是蹊跷得很呐,跑到这里来,不拜我家的祖宗,竟然还拜起这幅画儿来了。却是一下被吓着了,因为就在那老先生拜完画儿转过身来的同时,大石栏外头,竟然有好几个人扑通一声跪下了,继而哇哇大哭起来。
济雨仔细辨认,啊,那不就是溺水死了的水狗的妈妈么?
大人们都说她的命很苦,水狗的爸爸死得太早,去年夏天,水狗又溺死在了水塘里。据说是那个水塘的一角,曾经是一片田,有人在那里掘了一口窑来烧砖。然而,在修水塘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填上土,就给灌了水进去。又因为那个土窑的里边很复杂,所以没有人敢下去捞,还是老爹爹发动村人,连夜从几个方向挖水渠,舀干了水塘,露出了土窑之后,才是把水狗的尸体给捞了出来。却又因为是他家里实在是太难,老爹爹就又花钱请人做法事和办丧事,帮助着把水狗给殓葬了,还把他的妈妈请到家里来洗衣服,不但给她工钱,还帮她把原来的小破房子重建了一个新房子,说是那样会让他们家活着的亲人们好受一些。
尽管,原本就没有人欺负他的妈妈。
至于另外几个跪下的人,济雨没能认出来,因为他们的脑袋,被大石栏给挡住了,而且声音又太低。
紧跟着,老先生一生令下,人群立马就安静了下来,这下让济雨听明白了:“请二位公子出来!”
转眼,就是大伯和二妈,带着大哥和二哥,从大石栏外边进来了,济雨一下好高兴,但他们好奇怪,换了新衣服没错,但他们的帽子,不知何时,已经放在了香案的两边。因为那帽子是济雨从没见过的,一开始还以为是别人放在那里的。这样一来,立马就明白了,那是为大哥和二哥准备的。
没想老先生再次烧香,但并没有插进香坛,而是分别交给了大哥和二哥各三枝,然后喊道:“行礼!”
只见哥哥们对着那幅画儿跪下,将燃着的香,举过头顶去,拜伏,然后依然是跪着,将三支香,从头顶举给老先生代为插进香坛,然而却并没有起身,而是由先生给他们每人戴上了那顶好漂亮的帽子,因为那帽子有两个长长的耳朵呀,济雨一下就羡慕死了。
多年以后,济雨才明白,那就是大哥和二哥的“志学之年”典礼,也是二位哥哥的十五岁仪式。但却是谁也没有想到,那竟是许氏家族在许家山绵延将近五百年的最后一次志学典礼。后来的人们,就连济雨自己,都不再有福消受了。
那是1946年的春天,也是济雨开始有了完整记忆链的第一个春天;也就是在这个春天,济雨结束了他那永远难以忘怀的幸福童年。
礼成,老先生祝辞,老爹爹谢辞,桂柏轩先生宣布入学事项,并告知在座宾客大哥和二哥的行程安排,众宾客依次从正式在大黑堂屋有了座位二位哥哥面前走过,略表心意,再和大伯二妈寒暄一番,告辞。
老爹爹阔步至大石栏边,一一挽留诸位宾客,用过午饭再走,但宾客无一不用各种理由托忙告辞。
礼毕,大哥和二哥,清点众宾客赞助的车资和学费,由管家一一造册登记,再请老爹爹过目。
老爹爹才又似乎完全放松下来,把册子收在怀里,把两堆钱币分别推向大哥二哥的怀里:“各自收好,务必记住先生说过的话,吃过午饭,即打点行装,明天在达城街盐号,有车子等你们,务必要对自己负责。”
老爹爹交代完毕,就先行退了大黑堂屋出去;二位哥哥,由各自父母把礼钱收好。
大哥看济雨一脸呆萌模样,就一把揪了他的小脸。济雨一回头,二哥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