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逐鹿传说(6)
第一卷 天地玄黄
六 御街行
长安,水帝行辕。
枢密使、神策军中尉田令孜正向水帝唐僖宗汇报战况,“陛下,前方奏报,木族先锋官尚让自潼关之左的一处偏僻山谷偷渡成功,与黄巢正面大军形成前后夹攻之势,关上万余军士一击即溃,张承范便服出走,不知所踪。木族叛军现正在潼关集结休整,只怕不日即可兵临长安城下。”
那僖宗刚刚才过了十八岁生日,水族覆舟心法仅修到“习坎”之境,平素只懂得算法音律,蹴鞠斗鸡,虽也颇爱好舞剑搏击,骑射打猎,可一听说青帝六十万大军兵临城下,登时吓得慌了手脚,急切道:“阿父,贼势猖狂,朕该当如何是好?”
田令孜恨恨道:“当初都怨宰相卢携,一味主张以战平乱,如今贼势滔天,再难安抚,请陛下降旨,革去卢携之职,以安黄巢之心。为保陛下万无一失,我们明日须即刻退往蜀中暂避其锋,西川那边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加上又有我兄长陈敬瑄坐镇,可谓稳如泰山。至于长安城,不如暂且留下文武百官在朝中坐镇西京,等待各镇援军,日后是战是和,再行定夺。京兆城防,可交由金吾大将军张直方一力承担。”
僖宗点点头,无可奈何道:“准奏!一切皆听从阿父安排罢!只是我可否带上皇后及公主随行入蜀呢?”
田令孜忙道:“陛下,此次入蜀,不臾惊动后宫,皇后凤驾一动,必然引起百官猜疑惊恐,陛下今晚只消对皇后说是微服出巡,赴西川督军即可,而且有寿王同行入蜀阅兵,皇后定然不会生疑。若是陛下担心一路上觉得闷,不如带上臣妹陈贵妃随行如何?”
僖宗叹道:“只好如此了!”
原来那田令孜入宫做宦官之前,俗家本姓陈,他飞黄腾达为枢密使兼神策军中尉之后,先是将自己的妹妹迎进宫做了僖宗的贵妃,随后又将自己的兄长陈敬瑄召入神策军中,任命为左神策大将军。就在三个月前,一场被命名为“击球赌三川”的宫廷蹴鞠游戏中,陈敬瑄首先拔得头筹,田令孜趁机怂恿僖宗罢免了原西川节度使崔潜,由陈敬瑄接任,而随后进球的杨师立和牛勖,亦皆是其心腹,分别被任命为东川节度使和山南西道节度使。管中窥豹,当朝水帝昏庸无道,由此可见一斑。
第二日,正是广明元年十二月初五。寅时未到,田令孜便领着五百神策军,护着唐僖宗匆匆逃离长安,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往兴元,将满朝文武百官、后宫皇后妃嫔,统统蒙在鼓里。
当日午时,尚让前锋营骁将柴存第一个兵临灞上。这时金吾大将军张直方早已率文武官员数十人守候在灞上,迎接青帝黄巢。他们一大早赶去含元殿面圣,商议守城大计,起先还以为是“红罗帐暖度春宵,皇帝从此不早朝”,谁知过了巳时,依然不见圣驾,才发觉大事不妙,匆匆赶到水帝行辕,早已是人去帐空,黄鹤杳杳……于是乎,这十几只热锅上的蚂蚁,煎熬了,不到一炷香,便决定,放弃抵抗,献城投降……
随后青帝黄巢在木族第一高手尚让和外甥林言的拥簇之下,马踏灞桥,凭栏远眺,但见六十万木族大军甲旗奔流,辎重塞途,千里逶迤,络绎不绝,不禁颇有兴致地大声龙吟起自己十年前的旧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半晌,忽的想起今日已是十二月初五,又不禁哑然失笑了……
外甥林言却在一旁嘻道:“舅舅,咱们木族大军虽然因为潼关受阻而迟了三个月进西京,可是算起来,依然比当年安禄山攻陷长安要快得多呵!”
尚让闻言,更是连忙拍马溜须,极尽附和之能事,望着两旁夹道围观的长安民众,高声宣颂道:“黄王起兵,本为百姓,非如李氏不爱汝曹,汝曹但安居无恐。”
言罢向最前方前锋营的部将柴存长嘘了一声口哨,此时柴存一声令下,前锋营的士卒开始纷纷向道路两旁的民众抛掷金帛财物以笼络人心,显然是事先早有预谋约定……
七日之后,含元殿上,青帝黄巢正式登基。
丹凤楼前,战鼓齐擂,声彻西京。青帝下诏,国号大齐,改元金统,任命尚让为太尉、中书令,赵章为侍中,崔璆、杨希古并同平章事,孟楷、盖洪为左右军中尉,费传古为枢密使,王璠为京兆尹,许建、朱实、刘塘为军库使,朱温、张言、彭攒、季逵为诸卫大将军、四面游奕使。除了崔璆一人为水族前浙东观察使以外,大齐朝的军政大权牢牢掌控在木族手中。
隆冬很快过去,翻过年来,又是一春。
凤翔大营,中军大帐,五人聚首。正是凤翔节度使郑畋,凤翔第一劲旅博野旅旅帅李昌言,天队队长李茂贞,五火火长李钊延,五火坼堠小兵少逸。
只听郑畋缓缓道:“各位,水帝已于一月前正式移驾成都,而位列我族三大长老之一的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为避免和朱温的朱雀军正面火拼,已经在名义上向青帝黄巢称臣,如今我凤翔大营便成为距离木族最近的军事基地,光复西京的重任,理所当然地落在了我们肩上。今早我接到了我族前左金吾大将军张直方的密报,据他信中所言,当日情急无奈之下,迫不得已不战而献西京,目的是为了赢取黄巢信任,以最大限度保全我族宗室,这其中包括广德公主、驸马于琮一家,宰相崔沆、豆卢彖,均秘密藏匿在他永宁里府的复壁之中。他担心如此下去,夜长梦多,难免为青帝黄巢所觉,于是请求我凤翔大营尽快派出高手,潜入长安城营救公主。昌言,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李昌言今年三十而立,平素说话极为谨慎,此时沉吟片刻,道:“黄巢占领长安之后,曾下明诏,‘杀唐宗室在长安者无遗累’,原水族三品以上官员一律停职,并着令侍中赵璋亲自把关,水族四品以下官员必须到赵璋府中投递名衔,方可复官。而在此之前皇后及太子太师裴度子已惨遭尚让屠戮,如此看来,张直方之言确有七分可信。”说完斜着看了李茂贞一眼,似是征询他的意见。
李茂贞会意,轻轻咳了一声,道:“末将以为,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广德公主是当今水帝爱女,若能成功营救公主一家,必定是大功一件!我天队五火愿为前锋,担当此任。”
少逸一听“公主”二字,立时上了心,忍不住插言道:“不错,我们可以将博野旅大队人马秘密藏在嵯峨山接应,钊延大哥和我则负责先潜入长安城中和张直方联络,如此可提防其中有诈,确保万无一失。”
郑畋拍了拍少逸的小脑袋,责了他一句,“你这娃娃从军才几日,就敢口出狂言,那长安城岂是任你随随便便就可以出入的?”
李钊延忙解围道:“节度使切莫小瞧了少逸,他的猫扑鹰翔之技,这两个月又大有精进,我这个当师傅的已经快捉不到他了!”
值此模棱两可之际,李昌言忽的斩钉截铁请缨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节度使,您就下令吧,我博野旅愿担此重任,如若有失,军法从事!”
郑畋沉默了一刻,终于下定决心道:“那好吧,博野旅今夜子时星夜出发,作为前锋,先行潜入嵯峨山,伺机入城营救公主,临敌机变,由你一人专断,随后我将亲率凤翔军主力在龙尾陂埋伏接应,以防尚让衔尾追袭,反令我凤翔大营措手不及。”
长安城外,嵯峨山中。博野旅扎营完毕之时,正好是寅时三刻。
旅帅李昌言命天地二队原地休整,集结待命,而李茂贞、李钊延和少逸三人则换上便服,等着天一亮便潜入长安城和张直方接头。
辰时一刻,李茂贞、李钊延、少逸三人大大咧咧地混入百姓之中,自城西的开元门进入西京,城门口的木族士兵只管盘查有没有携带兵刃,而这三人此番正打算空手套白狼,故此轻轻松松地便入了长安城。
此时西京横街御道之上,已全然没了往日的繁华,昔日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如今直可谓门可罗雀,只有零星的两三家店铺还开着,正是,凄凄惨惨戚戚,门前冷落鞍马稀。
少逸轻车熟路,七拐八弯,便领着队长和火长进了大慈恩寺。他们厘定的计划是,和张直方接上头之后,先将公主一家转移到大慈恩寺,然后再想办法入夜以后出城。
元遂大师见了少逸,自是喜不自胜,并表示天台宗将尽全力配合凤翔军此次行动,随后少逸他们三人便辞别元遂大师,径往张直方的永宁里府第而去。
永宁里府,张直方书房,四人正商量。
张直方对三人道:“请三位代我向郑节度使致谢,此次凤翔大营甘冒奇险营救公主,实在令张某感佩钦服,当日黄巢兵临城下,张某身担守城之责,却未能拼死抗争,以身殉国,实在汗颜,只是害怕一旦激怒了青帝,城破之时,木族大军屠城,致使西京生灵涂炭。今次凤翔军若能成功救出公主,直方此番纵是千刀万剐,九泉之下也总算对得起历代水帝了。敝府复壁之中,广德公主一家共有四人,公主本人,驸马爷于琮,还有两名贴身丫鬟,一名麻姑,一名紫丫,此外还有宰相崔沆、豆卢琢等水族官员共十余人。”
李茂贞皱了一下眉,道:“张将军,若是十余人一起出城,目标恐怕太大,不若分作两批,我们今夜先将公主一家送出城,明日再救其他官员不迟。”
张直方顿了一顿,点点头道:“李队长言之有理。”
复壁打开的瞬间,一抹杏黄映入眼帘,登时攫走了少逸的心魂,呼吸刹那凝滞。
是她,真的是她,青葱水绿一袭裙,面蒙遮幕杏黄巾,若一朵雏菊,碧野田间绽放。
少逸心头小鹿正自原驰熏香,眼瞅着,草尖麦芒,雀跃纯真皎洁的白光(伏一),神惘着,立时拜倒在她的湛碧裙下,轻扶那双不盈一握的小脚,用温柔若天鹅绒的声音唤念她一句:“麻姑姐姐!”
这时李茂贞一声雷霆道:“李钊延,你负责护送驸马爷,少逸,你照顾好两个丫鬟,我保护公主,火速撤往大慈恩寺!”惊扰了,发烧的那一炷香,少逸的痴心念想。
他们一行七人,不骑马,不乘轿,步行望大慈恩寺方向匆匆而去。
一路上,小心翼翼,不敢走朱雀大街,专门拣选巷陌小道,以期尽速返回晋昌坊。
大慈恩寺,近在咫尺,就在队伍最前方的广德公主正要踏过第一道门槛之际,身后摹的一阵马蹄声疾,大珠小珠滚玉盘似地拨弄众人心弦。
只听马上相逢,一人对另一人道:“林言贤侄,你看晋昌坊那边似乎有一行人欲进大慈恩寺,形迹十分可疑,这次我们不若干脆上前盘查一番?”
另一人亦是愤愤不平道:“如今我木族大军虎踞长安,舅舅却下令我等不可妄入天台宗的势力范围,真不知他却还忌惮些什么?”
少逸心下叫糟,不是冤家不聚首,叫嚣之人,正是木族第一高手尚让。
言语之间,那林言早已打马上前,指着少逸身边的麻姑调戏道:“青天白日的,这位小娘子为何遮着面巾,莫非是从婆家偷逃出来的?”说着手中马鞭一扬,卷向麻姑的杏黄巾。
少逸见狭路相逢,难以避免,手中一记虚拟“火焰刀指”已激射而出,风雷增益,在林言马头先行炸响,砰的一声,马儿受惊,朝天立起,竟将那林言摔下马来,跌了个狗啃屎,满嘴泥。
尚让一见这“火焰刀指”,勾起伤心往事,立时哇哇大叫着冲了过来,一道青光呼啸而至,袭向少逸……
而李茂贞和李钊延亦已同时出手,隐隐与少逸形成联击之势……
天队队长李茂贞平素练功勇猛精进,水族覆舟心法已到了“用缶”之境,此刻双拳齐出,威势凛凛,不遗余力地击向尚让后背……
李钊延却是一个猫扑,一脚扫向尚让所乘之骑的马腿……
这三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尚让的攻势立时为之一缓,慢上一线……
少逸见状,赶紧又虚晃了一记“火焰刀指”……
尚让毕竟是木族第一高手,第一时间内厘定出最佳的实战方案,弃了坐骑,飞身而起,避开李茂贞的双拳,同时硬受少逸一记“火焰刀指”,但手中剑贯注“木秀于林”六重天真劲,斩向李钊延之腿……
少逸的逍遥游心法功力尚浅,风雷一重天仅仅让尚让打了一个哆嗦,而李钊延却付出了惨重代价,饶是他及时变猫扑为鹰翔,亦是被尚让的长剑在大腿上划了一记,鲜血淋漓,外伤虽不严重,但木秀于林六重天的真劲非同小可,立时侵入经络,令他基本丧失了作战能力……少逸尖叫了一声,忙扑了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李钊延……
尚让正待乘胜追击,下一步进剿李茂贞,这时只听一声“阿弥陀佛”从寺内传来,尚让心头登时如遭电击,惊悚莫名,来人正是大慈恩寺住持元遂上人,方才的那一声佛诵,正是佛门天台宗享誉宇内的“须弥梵音”。
李茂贞见此天赐良机,心生一计,毫不犹豫,于间不容发之际,大鹏展翅般扑向此前摔倒在地的林言,一双铁腕牢牢扼住了林言的咽喉……旋即霹雳一声大喝道:“尚让,快让你的手下打开城门,放我们出城,否则我马上杀了黄巢的外甥。”
尚让正自犹豫不决,此刻身后一声长啸传来,“谁敢动我的宝贝外甥?”
元遂大师闻言,已知来人是谁,口中大声念诵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咪吽”,须弥梵音提至羽阶,佛渡手左手一式“鉴真东渡”,右手一式“玄奘西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来人。
来人正是青帝黄巢,只见他身形毫不停滞,面对须弥压顶之势,依旧我行我素,若白云,天籁飘,若杨柳,随风漾,“木秀于林”,风声鹤唳,“缘木求鱼”掌巧拈芥子,与元遂大师针锋相对,寸土不让……
“蓬”的一声,元遂大师被震得连退三步,而青帝却大步流星地向前疾进,一手提起了惊惶失措的驸马爷于琮,对李茂贞喝道:“你若敢动我外甥一根毫毛,我便宰了你们水族的驸马爷!”
李茂贞心念斗转,忙大声道:“在下有一个提议,我们两方今晚黄昏在城外的嵯峨山麓交换人质,水木二族皆不许超过三人,同表完璧归赵之诚意,不知青帝意下如何?”言语间手上加劲,那林言痛得“哎唷”一声,如鲠在喉地呜咽道:“舅舅救我!”
青帝似是轻轻喟叹了一声,道:“也罢,就先放尔等出城,日落之前在嵯峨山换人。尚先锋,你且送他们出城,此事由你全权负责。”
言罢转过身对元遂大师施了一礼,道:“黄巢方才情急甥儿安危,多有得罪,万望大师莫怪!在下近日苦参大悲禅法,尚有一不明之处,欲请教大师,不知可否赐教?”
元遂大师双手合十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佛慈悲,普度众生,黄施主有此向佛之心,贫僧求之不得,自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请施主入我无漏庵房品一杯清茶吧!”
这二人言谈之间,竟是如多年密友重逢一般,浑不理眼前众人,携手进了大慈恩寺。
少逸不由叫了一声,“师傅,你不和我们一起走么?”
元遂大师回了一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出家向佛之人,天堂不啻地狱,地狱即是天堂。少逸你好生入世立业去罢!”
尚让本来也想多问一句,可一见青帝满脸虔诚,浑身竟是充盈一团瑞气祥和,舌头登时缩了回去,不敢多问,心下嘀咕纳闷,这还是两个月前叱咤风云、杀人如麻的青帝黄巢么?
伏案随喜:
道生一Unité
法/雨果(Victor Hugo)
译/江北客@伏羲梦蝶@千江寻一客
地平线上,棕色的高岗,层峦叠嶂。
夕阳恰似,璀璨无垠,偌大郁金香。
小宝宝,睡在大地母亲的胸膛,
一朵银色雏菊,碧野田间绽放。
一堵行将坍塌的灰墙,脚下燕麦疯长,
草尖麦芒,雀跃纯真皎洁的白光;
红杏出墙花一朵,
定睛凝眸,永恒碧空,蓝色天河。
亘古不熄的星火,
“侬好,我也在发光噢!”她对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