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爱情

表姐疯了。

一疯就是25年。

表姐疯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爱情，该死的爱情。

表姐比我大一岁，属龙。皮肤白白净净，身材高高瘦瘦，笑起来眉眼弯弯，睫毛垂垂，嘴角上扬，很好看。

就是这么好看的一个人，说疯就疯了，让人心疼，让人一想起来，就唏嘘不已，感慨万千。

表姐17岁的时候，跟着表哥一起去北京打工。在北京，不期然地遇见了命定的他，而他注定成了表姐心里的一颗朱砂痣，怎么都抹不掉。

他是一个当兵的，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脸部轮廓有棱有角，眼神坚毅且果敢，军人的气质，由内而外，无处不在。用表姐当年的话来说，就是自带光芒，充满了阳刚之气，诠释了中国男人的所有优点！

没多久，表姐就带着这种光芒沦陷了，沦陷在一个军人的温柔梦里。

然而，没多久，这个温柔的梦就破灭了。

因为不得而知的某种原因，表姐从北京回来了。回来后的日子，整天茶饭不思，眼神呆滞，与人几乎没什么交流。唯有收到从北京寄来的信后，两只眼睛才会大放异彩，脸颊才会出现一抹红晕。少女的娇羞与憧憬溢于言表。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姑妈极力反对表姐与他来往。一开始姑妈还能让表姐收到信，到后来姑妈干脆见到北京的来信，就看也不看的用火烧为灰烬。

从此，那个男孩彻底消失在表姐的世界里，杳无音信。

从此，表姐就疯了。疯的一发不可收拾。

每天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眼神涣散，神色凄然，只有在看见穿着军装的男孩子，两只眼睛才会发光。

然而，姑妈连这种能让表姐眼神发光的机会都不给她。没多久，姑妈一家就搬到了山上的果园，过起了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而表姐的疯病，也是在那个时候更严重，更厉害了。

表姐开始拒食，不洗漱，不梳头，甚至，对穿衣服这件事也开始抗拒和抵触。

这都不算什么。

最可怕的是晚上。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表姐就会蜷缩在炕角，嘴里含混不清地喃喃自语。甚至会一个人跑出去，坐在一棵苹果树下，一呆就是一整夜。

甚至有一次半夜，表姐趁姑妈睡着后，悄悄溜出果园，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沿着七星渠漫无目的地走一段，跑一段。姑妈似是有感应般，那天晚上心突突突地狂跳，手窸窸窣窣地摸到灯绳，用力一拉，才发现表姐不见了。姑妈慌慌张张地拿起手电筒就开始狂奔，在静寂的夜里边呼喊表姐的名字，边哭泣。

不知道跑了多远，姑妈听到了熟悉的喃喃自语的声音，看到了表姐踽踽独行的身影。姑妈用尽全力追上去，而表姐似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惊惧而慌乱地掉过头来，在看到姑妈的瞬间，表姐的眼神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冰冷：你不要过来，不要跟着我。否则，我就跳七星渠，死给你看。姑妈不信，仍然固执地紧跑几步，而表姐真的就在那一瞬间，毅然决然地跳向了七星渠。

还好，渠边有一棵树挂住了表姐的衣衫，还好姑妈的速度还算快，也还好，那晚的月光很亮。

看，爱情真的会死人的。爱情，真的会让人发疯的。

表姐的命算是保住了。然而，表姐却疯的像着了魔，每时每刻都像在梦魇。

对，就是梦魇。对姑妈来说，就是一种致命的梦魇。这25年里，姑妈每天都生活在梦魇里，每天都在惊惧和担心中，度日如年。

上周末我再一次见到表姐，在姑妈家的后院土墙边。我看不清表姐的样子，只看见她半蹲着蜷缩在田埂边，头上系一条红色的头巾，头巾在阵阵袭来的冷风中，瑟瑟发抖。

我的心不由得一阵收紧：姑妈百年以后，表姐该何去何从？

大概表姐一辈子最美好的时光，就是爱情给与的吧？

而表姐这辈子最凄惨的时光，也是拜爱情所赐吧？

我远远地看着表姐，开始无端地恨这该死的爱情：是爱情，蛊惑了表姐，也是爱情，摧残了表姐，又是爱情，耗尽了表姐，让表姐无力哀伤，无限沉沦。

然而，表姐疯掉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呢？相信不用我说，每个人都知道吧？而爱情，爱情又有什么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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