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论读书日记

2013年的高三生

2015-05-24  本文已影响14308人  明火白粥

2013年我在吉林边境的一个小城镇读高三,前些日子翻出了这封写于那时的信,是写给我之前在山东上学时认识的俩哥们的。

2013年的高三生

给李小志、王小臣:

有一天我听到一句话,所谓成熟,即是为了理想卑微地活着。想起来这座城市时我茫然的模样,不知不觉已是半年。

我眼前飘过来时旅途中安图的白色风车,那会儿我还在路上,满怀憧憬。我现在的位置,离不结冻的松花江仅有一个半小时车程。但我一次都没有见过它。

我用的这张纸渗透压过大,写出来的字渗染了一片,你俩凑合看吧。

每个周六,我背上朋友的小型登山包,与他一起踏着冰雪在小城中穿寻。因为我是山东来的,在冰地上总是站不稳,时不时要他扶我一把。我最近在教他吸烟,边教边学。他比我小一岁,是复读生,写的言情小说很感人,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有两个女朋友,全在读大一。

班上有个女同学,看《小说绘》连载的龙族迟迟等不到更新,就买了本《百年孤独》。我借来一字不落地看完并绘了张七代杂交遗传系谱图,以此辨认重复的人名。

我思绪屑沫纷飞,生活乱成一团。

第一次梦见与山东有关的东西是在八月初。我梦到的是一姓吕的学妹,真奇怪,我都快忘了这人了。我梦见她在我的宿舍201,在我室友李小博的床上专心致志背英语单词,而我的室友却不知所踪。哦,对了,几天后,那个与班主任顶嘴转学离开的人就是李小博。他对我很好,我此后一直没见过他。

忙里偷闲,书信一封,下笔千言,不知从何说起。

王小臣,你语文还学的那么好吗?你可一定要要补好理综。李小志,你过得还那么悠闲吗?要高考了,怎么也得拼一把。

有时候我会想从一团乱麻中找到一个能作为原则的东西,但没找到。就连每天课上疯狂书写的字,也乱了起来。我在这新学校还挺出名的,你们去逛逛我们学校贴吧,没准能看到我名字。前些天写了篇东西参加新概念,结果身份证号填错了。

我们宿舍除了我都是复读生。其中大哥独占鳌头——复读两年。大哥是个低调的人,古道热肠侠客心,我们班有传言,有困难找大哥。大哥自称屌丝,实则是个隐藏的小清新,虽然他嘴里时常吐出“这比……”、“半拉JB……”等重口味的词。他是我见过的复读生里唯一一个闭口不提自己感情经历的人。

王小臣,你又在弹哪首曲子?我常常想起高二空旷的寝室里不加效果器的电吉他声。曾经最为普遍、习以为常的生活,现在遥不可及了。

我现在每月订阅萌芽。别人看“求学”寻高考出路时我还固执地保留着一丝理想主义。

我把手机里的片子换成了高清的《The legend of 1900》,海上钢琴师,是经李小志之手阴错阳差送到我面前的一个名字。钢琴师最终没有上岸找喜欢的姑娘。十几年又几十年,人们残忍地生长变迁。

有一段时间拿别人送的王羲之碑帖疯狂临摹。

有一段时间写字的时候像在画画。

有一段时间跟我的来自中俄交界地、乌苏里江畔的同桌探讨太宰冶、川端康成,有时也聊聊福克纳和马尔克斯。我很庆幸能碰到这样一个人,把我从伪文青引向文学之途。

一匹马踏破了铁甲连环

一杆枪杀败了天下好汉

好不容易读到一篇莫言不露骨的文字,大风。还记得高二时语文老师给我们推荐《檀香刑》时的评价,而今这个我从不熟悉的作家居然拿了诺贝尔奖。

我常常问自己,为什么活的这么乱。顾城说,人生太短,人世太长,我在中间,应该休息。

真是乱,半年来我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也只有一个人一语道出“你的笑只是出于礼貌”,那人我还跟他吵起来了。李小志,这么快找到真相真的不好吗?

常常不顺,物系小炮越来越废柴。我在这里第一次用这英雄时三杀十死,第二次走中单九杀四死。嗯,我在东北就玩了这两把。

在学校宿舍偶尔能搜到没密码的WiFi,可是耗电太快,学校也没有充电的地儿。

杂志上说,为了看看阳光,我来到世上。我就常常直视阳光,这里的冬日暖阳温和宽厚。像老照片里的一样,你也知道我是怀旧的人。我想,我大学报志愿一定不在关外,这里总让人联想起阳光、土地还有荒芜。

在我现在这个学校,记过是和吃饭一样正常的事,有个学生英语考试没写作文也被记过处分了。

真是乱。荒年穷度,人的一生就这样茫然却固执地走下去。

我总想起老宋。要形容他,大概也只有“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了。他开导鼓励了我那么多次,我依旧稀里糊涂地过着日子。

翻开手机看到QQ十周年主题,说什么十年前的梦想。我十年前曾说要做一个冷漠的人,后来失败了。我也曾尝试N个改变,后来一切回到原点。绕了一大圈,驴子还在磨上,它不知道它蒙了眼,还以为是黑了天。

我们把心给了别人,就收不回来了

别人又给了别人,爱便流通于世

写下这诗的人,在世界北方的小岛上,用斧头结束了爱人的生命,随后自杀。一切爆发都有片刻的宁静,一切死亡都有冗长的回声。你说他是不是也感受到生活的乱。像个孩子受够了日复一日的中药针灸。

乱,真是乱。世事无常,少年不良,行一程风雪载途,灌一口大风满腔。此间城事,浅尝辄止,此中真意,念念不忘。

我在幼年时爱看别人家的丧事。浩浩汤汤,披白挂幡,总让年幼的我想起电视上看的古战场,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当先。因为不懂,所以喜欢。庄子云,莫寿于殇子,然也。

有时我行走于山岭沟壑。这里有座山原来是我们家的,奶奶曾指着几片树林说这是她和我爷爷年轻时种的。现在山上的树木应该还是我们家的吧,但土地不是,土地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我坐在落叶层上,忍不住想到我老爹年轻的时候。

爸爸十四岁以前在这里生长。这里一年中有六个月是在过冬,剩下的六个月是在准备过冬。这里有一群多么真诚的人,他们又享受了多少安逸美好、闲适自在的生活。我在苍凉的荒原上看到自然,在寂寥的冰川上看到坚韧,在干冷的千山万壑间看到人类氏族血脉相承的真心真意。

我想起高一时的一个晚上,在家,听歌到深夜,起床去厕所。我看到爸还没睡,他坐在房门外,静默地吐烟圈。那时夜深了,光线却那么好,明亮如同破晓。我回房睡觉时,突然很难受。我曾抱怨他的酗酒,甚至在心里讨厌他的幽默、吹嘘、淡然。以后不会了。

我现在听奶奶讲起爸爸小时候的故事。他当过班长,带同学在山林里与另一个班扔马铃薯互相攻击;他打碎碟子,又用蛋清将它粘好,在炉火边烤干;后来回老家时他有了自己的皮衣,脏了时就脱下来,在野外的雪堆里扯几下,再抖干净雪粒,那衣服就光洁如新。

又一年爸爸去新疆做一个化工项目,回来时有些收获,给我妈买了价值上万的玉镯。那是我见过的爸送妈最贵的礼物。后来镯子在大年初二他们吵架时在地上摔成了几段。

小志,小臣,从一个少年到成家立业的男人真的要经过那么多改变吗?要怎样才能保留几幅少年残像,让他们的儿子知道,自己的父亲,曾为了家庭,做过怎样的努力与改变。

真是乱。

乱到哪里去了?钢琴师与女孩分离十二年后,突然想去陆地。他穿上骆皮大衣在通向陆地的铁梯上伫立许久,终于又回到船上。这个奇怪的人把陆地比作“上帝的钢琴”,街何其多,人何其多。我想起《浮夸》中唱的,在世间平凡又普通的路太多,屋村你住哪一座。突然觉得一片空旷。

我一开始跟着班上一人练圆滑的一种字体,后来又跟着乌苏里江那厮练行楷,我总觉得,他们写的一手漂亮字体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我幻想着某个看破人生的老头,在黯淡的夕阳下教他们运笔,墨气在宣纸上纵横捭阖,就像秦时明月中墨眉的墨气。有远方的姑娘,手捧留有他们飘逸字迹的信笺,在零下几十度的寒风中留下叹息。

李小志,王小臣,我受你们的影响是很深的。虽然现在校规严厉,生活紧逼。我依然在这陌生城市愤怒生长。

模拟考试我理综考了二百五,很可喜的分数。

总分600以上的能拿到奖学金,我599。真是悲催,我的五百块!

我的笔开始漏油,这封信经历漫长的时间跨度。

我想你们。

有时间真该给你们看一下我的语文试卷,那上面各种字体混杂如同漫画。

我曾妄图逆水行舟,只是水流太快,逆不逆,也只得一生随风。

我时常想起咱们学校建于一九八四年的那栋小楼。(笔又断油了)

该怎样才能找到,一场不带风的雪,一个不悲催的高三生?

或许除了遗忘,还是遗忘吧。

再说一遍,我想你们。

                                                                                                 ——2013.10.21

这封信写完后并没有寄出,因为写的太矫情,几个男人矫情起来可就不像话了。两年后,再翻出那时候写的信,为自己天真的思绪、幼稚的想法,羞愧了好一会。但也被少年时的真诚打动,如果有可能,我只想对两年前那个高三的少年说一句:我现在很羡慕你,羡慕得翻来覆去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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