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惊悚诸宫调奇思妙想

咒怨·迷离夜

2017-03-31  本文已影响371人  梨涡小篆本尊
咒怨·迷离夜

        夜。警局。审讯室。

  “麻烦给我一支烟。”

  一个中年男人从警察手里接过香烟,深深吸上一口,并不吐出烟雾,含在嘴里,闭目两分钟。再睁开眼,他的酱黄国字脸恢复了平日在商海里练达出的冷静。随后望向长桌对面的两名审讯警员,苦涩一笑:“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孩子是我摔死的,林樱是我杀的。天可怜见,老天爷让我多活了这么多年……”

  一

  我叫唐虞生,七五年生人。我不属兔,按照农历我属虎。八字不好,大溪水命,注定半生漂泊。别看我现在手里有点钱,我十八岁以前就住在豆芽胡同。对,豆芽胡同,二十年前发生过“七月七皮箱谋杀案”。死者叫林樱对吧?林黛玉的林,樱花树的樱……唔……她比我小半岁,跟我住在一个四合院。那四合院老破烂了,连房带院子一百八十平塞了三户人。我跟她都挤在二三十平米的小平房里……呃,你们不要听这些?不,你们得听。我跟林樱是邻居,还是从幼儿园到小学到初中的同班同学。每天早上,我们在南屋葛奶奶咿咿呀呀的练嗓子腔里爬起床,洗漱完毕一起去上学。出院门前赶上买回早点的林妈妈。林樱只爱吃焦圈,我就老实不客气地接过她那份豆汁儿。下午放学,学校要求排排队,谁跟谁住一条胡同的同学就自动归成一条线,女生在前,男生在后,谁到家附近了就自动离队……我是林樱的保护神。有我在,没有坏小子敢招惹她!

  林樱,她长得不错。刚满十五岁,个子就蹿到了一米六五,长胳膊长腿小腰细高挑,随她妈。她妈是英语老师,她爸是土木工程师。林樱的爷爷跟梁思成他们还是一个圈儿的,文革捡回条命,八二年平反后整天遛鸟下棋会票友。我爷爷啥身份?解放前拉黄包车的无产阶级,遇到给林家当佣人的我奶奶,顺其自然就窝在一个院里了。后来我奶奶生了我爸爸,我爸爸在政策照顾下,进了锅炉厂当工人,我妈妈在肉联厂卖肉。除了我们两家都爱吃个炸酱面,都爱喝个大碗茶。我非常清楚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

  我不是啥聪明人。我三岁才会说话。林樱三岁就会背唐诗。我五岁才数清了手指头,林樱五岁就会背九九乘法表。我从小学一年级起,就在林樱家做作业。她写一题我抄一题。我也有她望尘莫及的地方。比如我篮球打得好,她连个四百米都跑不来。我能跟她爷爷下个两盘象棋,她连“马走田象走日,车走直路炮翻山”都不了解——那是她没有兴趣去了解。她整天操心的就是学习、学习和学习。她的成绩一直在班里数第一,我的成绩一直在班里数倒数第一。林樱每每看到我的成绩单,柳叶眉一皱,樱桃嘴一撅,叹口气就接了过来,用钢笔工工整整地在旁边写下正确答案。我嬉皮笑脸地对她说:谢谢啦!你帮我把老班罚我抄的十份卷子给替了成不?林樱白我一眼,后脑勺一转,又黑又粗的马尾辫“啪”地甩到我脸上。

  我忍着眼酸,揉着眼皮,抱怨她:知道你用的海鸥洗发膏,没必要让我闻!

  同桌贼眉鼠眼地凑过来:要不让我也闻闻?

  我一巴掌把他的猢狲脸推开:癞蛤蟆你也配闻天鹅的香气!

  林樱是我们眼里的天鹅,她功课好,成绩棒,长相清纯,性情乖巧,气质出众,教养也不错。她言谈笑语柔声细气,举手投足大大方方。胡同妞的泼辣疯野的作风跟她半点也不沾——她太完美,完美到班里男生看到她都眼睛发直又自惭形秽,完美到班里女生都不舍得背后说坏话……那些年,她是同学们心悦诚服的女神,所有任课老师的宠儿,豆芽胡同里家喻户晓的好孩子。单她的奖状,贴满了林家客厅的半面墙。

  ——唐虞生,你有林樱一半的争气就好了。我妈拎着鸡毛掸子,一指头戳向我的脑门子:语文57分,数学8分,英语13分,物理21分半,政史地生全是不及格,我纯粹生了一头猪啊!说着说着,我妈就起了脾气,劈头盖脸地冲我打起来。我转身就跑,在院子里上蹿下跳,让她打不着。

  ——唐虞生,你是怎么一回事,每次班里与年级的月考评比都要因为你而被拽后腿。班主任的鄙夷从厚厚的眼镜片里射出来,法令纹拉得深长,用教鞭“剁剁剁”地捶着讲台:你就是谁摊上谁倒霉的祸害!你丢尽了你父母的人!

  ——喂,老师,你怎么羞辱我都成,有一条,我警告你:不要羞辱我的父母!

  我抖抖眉毛站立起身,歪着脖子叉着腰与这个瘦小老女人对峙,气得她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浑身发抖,最后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声愤懑,冲出了教室。班里同学见状,纷纷嚎叫起来。我捞回了面子,内心涌起无比的自信和骄傲,抱着拳头向各位行礼。林樱回头瞥了我一眼,眼波如水澄澈,却是浸满了担心。我看着她,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温柔地撞了一下。整整一夜,我久不能寐。

  呵呵,过来人应该知道,男孩在青春期突然爱上一个女孩,往往是爱上突如其来的一种感觉。我跟林樱是青梅竹马,素来把她当妹妹看待。却因为她给我的一个眼神,就此沦入情海……

  “唐虞生,根据你的口供,你既然爱慕林樱,为什么要杀害她?”警官的问话打断了男人的回忆,他气息一窒,神情一呆,燃烧着的剩下半截的烟卷从他指缝坠落,跌向地面,溅出一团灰烬。

  二

  当众与班主任叫板之后,我被唤了家长。饶是我妈磨破了嘴皮子耗尽了耐心,班主任坚决不容纳我。我被迫转到年级里最差的慢班。整天浑浑噩噩地混日子。由于和林樱不能再朝夕相处,我唯有在放学后,继续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和几个女生一起叽叽喳喳,说说笑笑,提防着一些荷尔蒙爆棚的胡同窜子跑来打她的主意。我真揍过不长眼的二愣子。那一次,三五个骑着自行车的小王八蛋,截住了林樱,嘴里不干不净的。我抽出书包里的板砖,对着为首的一个小子拍过去……结果,我的脑袋被缝了18针,左肩膀脱臼,浑身好几处伤,躺在床上歇了一星期。林樱坐在我的床边,拿着棉签蘸碘酒给我擦嘴角。我疼得吸溜吸溜的,她还在我耳朵边唠唠叨叨:唐虞生,你还是这么冒失,老跟人打架。你说你跟那些人打个什么啊!不理会他们不就好了……

  我哼了一声,她实在太单纯,太幼稚,她浑无留意过自己的美。她的脸蛋小小的粉粉的,宛如四月初放的樱花花瓣,她的颈子长长的直直的,双肩平端后身挺拔,仿佛茅盾笔下的小白杨。她的胸渐起发育,即使身穿宽大的校服,也能看到中间自然的起伏。我看看这只小白兔,感觉自己无比崇高无比伟大。初中三年转瞬即逝,林樱顺利升入了重点高中的“培优班”。她的生活节奏更紧张了,天天早出晚归,我跟她见不着几次面了。

  初中毕业后,我读了个技校。技校的学风不严,学生谈恋爱的风气却是浓郁。我长到了一米八,身型非常好:麒麟臂人鱼线公狗腰。我蓄着郑钧、高晓松类的长发,穿格子长袖衬衫,搭配着裤腿上有好几个洞的牛仔裤,帅帅吊吊地走在路上,胳膊弯里没有缺过女朋友。技校的女生大胆,脸嘴生得周正的,没有不靠谈恋爱博面子的。我第一个女朋友是主动追我的。她叫小尤,天生的媚入骨髓的尤物。她盘儿乍一看像朱茵,身材火辣胸部特别大。她常约我去看电影,唱卡拉OK。有一次,她贼兮兮地带我去了她家,放了一盘录像带。你信么?她放的是毛片。老外们搞在一起的,各种姿势都有。我吓了一跳,眼角瞄向小尤,她一脸的见怪不怪,不时舔着丰厚的嘴唇。她把脸贴在我背上,哼哼唧唧,像只发情的母猫!我耐不住体内的燥热,一把摁倒了她……那一年,我十七岁。我从小尤那里完成了成人礼。事后觉得自己很脏,比在泥潭里打滚的猪还脏。明知道我和林樱不可能走到一起,我还是对她暗怀愧疚。为了缓解郁闷,我索性跟小尤厮混得蜜里调油。小尤是个敬业负责的老师,把我的床上功夫调教得一日千里,甚至青出于蓝。但是,我在她身上驰骋的时候,眼前出现了林樱的容貌。那一刻,我忍不住掐住小尤的脖子,吓得她哇哇大叫,拼命挣扎。你说,我这种心理,是不是有病?

  男人伸手松了松自己的领口,长长地吁了口气:“我的父辈经历过人性最受压迫,阶级斗争相当激烈的年月。那年头的人们谁敢在那方面胡来?改革开放以后,西方的性自由文化传入国内,女人们的屁股就不再矜贵。我经历的女人,凡是容易上手的,我都恨她们。我经常掐她们的脖子,好几个都被我吓跑了。”

  坐在他对面的警员不耐烦地敲敲桌子,提醒他:我们的话题还是回到二十年前的七月七日。坦白从宽,你行凶的原因是什么?

  “二十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借用三毛的一句话:对于年轻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世一生。”男人叹息道。

  警员一笑,纠正他:“这句话不是三毛说的,是张爱玲说的。”

  “对。张爱玲说的。”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到底是我读书少……”

  三

  读技校之后,我有相当长的时间,没有回过家。我频繁地逃课,与一些“兄弟”、“老婆”们鬼混。若是回家,往往都是去向父母要钱的。

  有一天,我打牌输了不少钱,只好回四合院,准备向父母伸手。

  刚到胡同口,迎上葛奶奶,她喜鹊报喜一般说:小唐子,你舍得回来了?人家林丫头,考上清华了!人家是自动放弃保送指标,在高考里挤过千军万马考出来的,全校第一名!嗨呦,林家就是有出息啊!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林樱考上清华了,我应该替她高兴啊,为什么我会这么失落。现在想来我是嫉妒她。来自男性不如女性的深切的嫉妒。这种嫉妒是本能性的,动物性的,无地自容的,死活都不敢承认的。我好恨自己不争气,为什么明知她是月宫里的嫦娥,我是地上的猪八戒,我还情不自禁地对她翘首以待,对她痴心妄想。我冲到小饭馆要了一瓶二锅头。猛灌一气。我灌得嘴唇都木了,酒精却在肠胃里火辣辣的燃烧。我痛苦地伏在桌上,脑门仿佛要裂开。

  算了,面对现实吧。我摇摇晃晃站起来,深吸一口气,离开了饭馆。

  回到家,暮色已浓。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原来林家设宴,邻里街坊都去参加宴会了。林樱家里的灯还亮着。我敲了敲门,开门的是林樱。我想起她素来的文静。她从未出席过太过热闹和喧吵的场合。

  ——唐虞生,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我冷冷一笑:我很好。我一直都很好。我开始对着林樱狂吹。我吹嘘着从酒桌、麻将桌上听来的三教九流的花边娱乐和小道新闻,我语气里充满了对她这种正派学生所遵循的规矩的嘲讽,我胡编乱造着自己当时根本不曾有过的社会经历,我极力在她面前塑造出一个牛逼的特立独行的杠巴子形象。我还拍拍她的肩膀:妹儿,别怕。无论啥时候,哥都罩着你,像小时候一样罩着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林樱安静地听着,忽然问:唐虞生,听说你交女朋友了?

  我愣住,索性逗她:哥交了好几个,你问的是第几个?

  ——唐虞生。我请求你一件事,为了你的女朋友,以后你不要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了,也不要与人打架生事,不要虚度光阴。其实,你的事,我都是知道的……

  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你不是整天忙着学习,忙着竞争吗?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温和而严肃的表情,仿佛看到曾经对着我装模作样道德说教的那些老师们。我耳边嗡嗡直响,根本听不清林樱在说些什么。我看见她的嘴唇上下启动,糯米牙开开合合。你给我闭嘴——我咆哮着把她按到了地上。

  林樱吓着了。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正对着我,她玲珑高挺的鼻子正对着我,她温热急促的气息正对着我。我打量着身下的她,个子又长高了些,身段丰满了些。她的长发散开,铺在地上成了一朵菊花。她还是那只小白兔,我却已经变成不吃肉不得活的狼。我抚摸着她的脖子,光滑细腻,竟然激发了血液里的兽性,我凶狠狠地说:全天下的人都可以看不起我,唯有你,林樱,你不能看不起我!

  林樱开始挣扎,发疯地尖叫挣扎。我捂住她的嘴。她冲着我又踢又踹,又打又捶。我忍着疼痛,腾出一只手去撕扯她的白T恤和黑色热裤。我们浑似在战斗,在搏斗。最后,她不动了。

  “她死了?”记笔录的警员抬起头,发出疑问。

  男人摇头,他伸出双手盖住自己的脸:“她没有力气,任我摆布了……我也没有力气了。我们两个瘫在地上,长气出短气,大眼瞪小眼。她的眼泪泉水一般涌,她的眼泪雪花一般凉。我的欲火被她的眼泪浇灭,我的理智被她的眼泪唤醒。我停下了动作,把她扶起来,对她说对不起。我看着她的脖子,她的胸口,她的手腕都是被我弄出来的红肿淤青,我恨不得抽死我自己。林樱披头散发,像个被玩皱巴的洋娃娃,无动于衷我的忏悔。我惭愧之极,看看床头柜上的钟表,已经近九点了。估计酒宴已经结束,大人们都要回来了。我急忙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慌慌张张往外走。欲开门时,我迟疑了一下,回头问了她:‘林樱,你会恨我吗?’这个时候,林樱开口了,她清清楚楚吐出四个字:‘我!会!告!你!’这四个字刺激到了我。我返身向她扑去,骑在她身上,伸出两只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你再说一遍,你要告我什么?’林樱瞳孔里折射出两束怒火,燃烧得气势磅礴:‘告你强奸!’我心惊胆战,我威胁她,我恳求她:‘你不许告我!你不告我就放了你!’林樱的眼珠子向上翻去,她的嘴巴大张,像一条缺氧的鱼,像一条妖娆的蛇,不甘地扭动着身子。她的性命就掌握在我的手里,再也没有之前高我一等的尊严。我产生了强烈的快感,手心的力度继续加大,我欣赏着她的眼睛时而透出恐惧,时而表现无辜,时而反映憎恨,时而流露后悔……终于,她胡乱踢腾了两下,再也没有了动静……我才发现了不对劲。我煽她的脸、捶她的心口、给她做人工呼吸……都没用,林樱被我杀死了!”

  男人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咳得肝肠寸断。他的咳声,听起来是一种最为凄惨、最为无奈的哭声。

  四

  我没有什么文化,但是我看的港片不少。如何销毁犯罪证据和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据,我还是懂得的。

  我回家找了一个大皮箱,把林樱的尸体塞了进去,再骑着自行车,连夜来到郊外。我把箱子扔到了臭水沟。弃尸之前,我不忘记拉开箱子,把林樱的头给拽出来,确定她的死亡。那一瞬间我被吓得半死,就是她死不瞑目的眼睛。

  第二天,林家报案。警方立案。

  第三天,警方前来侦查。

  第四天,警方发出寻人启事。

  第五天,郊区的皮箱被发现,林樱的尸体曝光,已经出现腐烂。

  第六天,我回了一趟四合院,林家人哭得肝颤寸断。葛家奶奶和我的家人亦是悲伤难以自控。我站在林家堂屋门口,望了一眼林樱的遗像,施施然扬长而去。

  我的毕业文凭已经拿到了,我打着南下打工的幌子,登上了离开故乡的火车。火车启动了,我强撑的一口气,方从腔子里释放了出来。我的鼻口气喘如牛,浑身瑟瑟发抖。我不敢闭眼,无法睡眠。一不小心,大脑记忆就自动提醒,我是一个杀人犯!我还是一个逃犯!

  我从北京逃到云南,从云南逃到广州,从广州逃到海口。我整整逃了十年。

  这十年,我做过技工、酒店服务员、厨师、司机、业务员……我一直熬到有本钱自己做生意,先是开酒吧,之后投资房地产,发达之后衣锦归乡,给父母买了房子给自己置了业。我没有忘记林家。林爷爷和我爷爷都不在了,林家父母还在,我一直寄钱给他们,逢年过节回去看望他们。林妈妈得了老年痴呆症,常常捧着林樱的骨灰盒,念念叨叨不知说些什么。林爸爸也一身是病,勉强撑着身体照顾着林妈妈。我每次探望完他们,起码得半个月夜不能寐心不能安。

  最痛苦的,我得了一个不治之症。我不能和高挑美丽的女人做爱。除非是一身脂肪、岁数不轻的中年妇女,可以让我完成生理方面的宣泄。我必须要睁着眼睛和她们做。我瞪着她们的短脖子、她们松弛臃肿的皮肉、她们高潮时候的狰狞表情。我似乎忘却了以前发生的一切。

  一晃又是十年,我也临近了不惑之年。

  朋友们都劝我,该找个老婆了。

  我笑而不语,握着酒杯的手在微微颤抖。

  梦魇像个讨债鬼,随时随地降临。它用无数的触角,潮湿冰凉,或轻触或缠绕我的脸、鼻、唇、颈……就算我吃了安眠药,也会发疯地喊叫出声,坐起来双手乱抓。精神科的医生们对我说:世界上根本没有鬼、没有鬼、没有鬼……可是,我分明感受到,林樱的鬼魂存在着。她脸色苍白如雪,嘴唇毫无血色,她的黑发被风卷得散乱飘扬,缕缕发丝都浸透着杀气。她永远穿着那件宽宽大大的白T恤,露着两条又细又长的腿,身形飘忽、若隐若现……特别是她的眼睛,戾气森森、鬼气浓浓。

  我请过巫师、去过寺庙、喝过符水、做过超度……都没用。

  直到有一天,我在应酬中酒醉,糊里糊涂地被一个温软娇躯扶上床。我的脸被热毛巾擦拭着。好难得好久违的温柔。我顺手扯过这个人,管她是谁呢。反正是一个年轻的身体,山峦峰岭突出有致、浅谷平川分布和谐。我嗅着身下清鲜的体味,眼泪鼻涕流出来。

  次日,我看清楚了,枕边是公司新来的女服务员。十七八岁的农村丫头。淳朴俭朴,结实憨实。可惜眉眼没长开,土味从骨髓里边散出来。养在家里也是窝心。没过多久,她怀了孕。她一张口就是四十万。我怔了几秒,干脆利路地应允:若生的是儿子,再加十万。

  瓜熟终于蒂落。我在产房外经历了一个小时的等待,护士抱着一个粉红色襁褓走了过来:唐先生,恭喜你得了一个千金。我欢喜接过,一瞥之下,脑子顿时嗡嗡乱响,如千百黄蜂狂刺乱扎,太阳穴砰砰直跳,腔子里的心几乎跳出来。女婴瓜子脸、窄鼻小嘴,并不出奇。可是她的眼睛,慢慢地向我睁开,泛白含恨,有如山村老尸。

  我本能地撒手,我的女儿——比小猫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就坠落于地……

  ——唐虞生,你命中注定只有这一个女儿,可是你杀了她!

  即使在昏迷中,林樱也不肯放过我,她哈哈大笑,向我步步逼进……

  我实在受不了,我招!我自首!我求求你们,制裁我吧!

  男人说完,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我解脱了。林樱,我欠你的,终于还清给你了。下一刻,我是坐牢还是被枪毙,我都不怕你了。哈哈哈哈哈……”而他对面的一位年轻帅气的男警员,五官渐渐扭曲成了一团,他似乎看见,有一个长发白衣的女孩,正站在男人的身后,用一种仇恨怪异的眼神,缓缓看了过来……

  故事已经结束。

  故事尚未结束。

上一篇 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