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

在我还不会写笑笑的名字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笑笑。

笑笑为人真诚大方，嫉恶如仇。我俩年纪相仿，个子也一般高，她扎羊角辫，我就束高马尾。从我家下一个缓坡，然后向左拐个弯走5分钟就到了笑笑家。我俩总是在缓坡尽头三岔路口的老邮局门口等对方，然后手牵着手一起去学校，分开回家时商量好明天穿哪一件裙子，带什么吃的，路上则分享小男生们写的情书，笑作一团。

这条路，我们一直走到高中毕业。

后来，笑笑高考失利，被一个偏远的末流大学录取了。笑笑倒也不恼，到了开学的日子，欣然收拾行李就去学校报道了。我则如愿被一个985大学的新闻系录取了。

扑面而来的自由和瞬间扩大的生活圈子让我和笑笑都有点茫然，就像一个完全没有经验的人玩打地鼠，总是冒冒失失，怎么也玩不转。我们在QQ上聊着新鲜的大学生活和异地的饮食习惯，八卦那些一开学就迅速找到对象的同学们，轻松的日子过的倒也是飞快。

在我紧锣密鼓准备期末考试的时候，笑笑跟我说她们团队在学校的建模比赛中获得了一等奖，她管那个带领她们拿奖的建模队长叫“蒋爷”－取自“蒋烨”的谐音，她滔滔不绝地夸赞蒋爷，

“蒋爷长的很Man，酷酷的，显得很精神，比赛的时候沉着冷静，游刃有余，这次我们团队获奖他功不可没……”

偶尔笑笑也会吐露一些纠结的小情绪: 感觉他对我好像跟对别人不太一样，有几次眯着眼打量我的眼神里感觉的出炽热的光芒，但是跟他参加建模比赛时候的那种专注和投入比起来又差了好大一截，抓不准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有一段时间笑笑忽然变得异常忙碌，QQ上找她聊天也是简单回复几个字。直到一天晚上，笑笑给我打电话，还没说话就一个劲儿的笑。原来她消失的那段时间加入了很多社团，那些社团无一例外都有蒋爷，只要蒋爷参加的活动，她逃课也要去参加。在笑笑向前走出无数步之后，终于换得蒋爷向前走了一步，默认了两个人的关系。笑笑的原话是“水到渠成，感觉自己柔成了一滩水，但是心中又恰似有一团火！”

笑笑心里的那团火燃烧的真可以说是旷日持久！跟普通物理燃烧需要不断添加燃料不一样，对于笑笑来说，燃料越是供给不足，她心里那团火反而燃烧的越是旺盛。蒋爷给到她的感情永远达不到她的预期，所以笑笑不断地燃烧自己去渴求，去迁就，去迎合，去揣摩，去怀疑。

笑笑隐隐感觉到她和蒋爷的世界里，始终有另外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存在，她像一个幽灵一样根植于蒋爷的心里，比笑笑这个活生生的人分量还重。笑笑像当初加入蒋爷所在社团的时候一样，通过各种途径结识了所有跟蒋爷走的比较近的高中同学，最终将这个“幽灵”拽到了她和蒋爷的俗世生活中。

这一天，笑笑更新了一条状态：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笑笑完全没有为“幽灵”现行后的情况做任何准备，一时间弥漫在她和蒋爷之间的尴尬让她不知所措，进退维谷。她知道她再闹下去就会在所有人面前输给那个人，她并不想跟蒋爷分开。所以闹到这一步，即便是不甘心，笑笑也只能偃旗息鼓，求得眼前的安宁。好在那个人并不在同一个城市。

不管内心感受如何，笑笑的委曲求全倒也换来了表面的相安无事。蒋爷提过几次分手，笑笑坚决不同意，事情也就那么过去了。笑笑更加用心的对待蒋爷的家人，在蒋爷所有的朋友面前粉饰她幸福的模样，蒋爷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除非是晚上回宿舍休息实在没办法跟着，她也会在QQ上不停的跟蒋爷说话，大部分时间蒋爷并不回复她。这个时候笑笑就会找我聊到大半夜。

“我觉得要不我还是跟他提分手吧，你觉得呢？”

“蒋爷其实对我还挺好的，我想买什么他都给我买，他就是那种把爱情看的比较淡的人。”

“一直都是我在主动找他，玩游戏、跟朋友聊天、上课都比我重要，他永远想不起来主动找我，好累。”

“蒋爷家人很认可我，他妈妈说他以后娶媳妇只能娶我！”

“我心里堵得慌，连一个完整的深呼吸都做不了。”

……

从劝和，到劝她再考虑考虑，再到劝分，再到词穷。后来我才意识到，那个时候任何人说任何话都左右不了笑笑的决定，除了蒋爷，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进去，跟我倾诉只是为了打发蒋爷不理她的那些时光。笑笑就在这样反复无常的情绪中一日捱过一日。

毕业后我留在了一线城市，笑笑跟着蒋爷辗转了几个二三线城市之后也来了我所在的城市。

蒋爷隔三差五就喜欢召集朋友们聚一次，每一次笑笑都会跟着，还会拉上我一起去。席间如果有笑笑之前没有见过的女生，她就会不停的要求蒋爷给她夹菜，帮她拿纸巾，虽然这些东西都在笑笑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蒋爷往往会夹了菜往笑笑碗里一扔，或者看也不看笑笑就把抽出的纸巾放在笑笑面前的桌子上，或者干脆横她一眼，让她自己拿。笑笑则调侃一句，说蒋爷一直就有一个毛病，看见人多就会觉得不好意思。

工作之后不能时刻呆在一起，笑笑更是心慌。从前那个努力装的很幸福的笑笑再也不见了。她频繁的在上班时间更新朋友圈，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信息来含沙射影。比如网上抓小三的视频火了，笑笑就会转发到朋友圈，加上一个“嘘”的表情，比如时尚杂志发布了当下最流行的帽子款式，她也会转到朋友圈，加上一句“我觉得还是绿帽子更适合我！”有时候，笑笑也会在别人发的朋友圈下面评论一些类似的话，期待能通过这些方式引起蒋爷的关注，全心全意对她。

蒋爷从不回应，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行动。他开始频繁去那个人所在的城市出差，甚至会在朋友圈里发跟那个人牵手在海边玩耍的照片，照片中那个人粉嫩娇羞、像一个在蜜罐中泡大的公主一般，穿着打扮十分精致，价格也不是一般人负担的起的，跟在出租屋里做饭拖地的笑笑简直有着天壤之别。笑笑除了回应一张单身狗图片的朋友圈之外，竟然连说一句“分手！”的硬气都没有。反而是蒋爷回来之后先摊牌，表明希望笑笑放过他，让他去找那个人。笑笑打滚撒泼、哭闹不止，甚至以死相逼，最后被送到了医院。众人纷纷指责蒋爷辜负了笑笑，蒋爷在一片指责声中放弃了他的念想。

这次事件当中，可能我是少数几个没有参与指责的人，蒋爷第一次在微信上跟我聊天。

“我很痛苦，大家都认为是我做错了，没有人理解我。” 

“你很清楚那个人和笑笑之间，谁适合娶回家，谁只适合谈恋爱。只不过你一面贪恋着笑笑给你做饭洗衣，一面又希望另一个人陪你花前月下，你太贪心了，得陇望蜀。这些都说明你是一个很渣的人，但是你又不够渣。因为对于真正的渣人来说，爱情从来就不是非此即彼。你一直没有意识到笑笑会陷的这么深，你以为当你想挣脱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挣脱，现在你意识到了，你感到痛苦，是因为不愿意通过伤害笑笑来达成你的目的。但是这一辈子还很长，你要用心去权衡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权衡之后理性决断，不要后悔。”

我去医院看笑笑，笑笑让我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她爸妈和我家里人，她怕这个消息在老家传开惹得她爸妈担心。她瘪着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觉得自己这些年特别可怜。”

“笑笑，我觉得跟我说话的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你。你觉得自己可怜，可是我倒觉得蒋爷比你更可怜。这世上没有分不了的手，如果他够狠心，在他多次跟你提分手之后，早就离开你了，根本不会顾忌你是否同意。你只顾着自己爱他，想尽办法把他攥在手里，却完全不考虑他内心的感受。明明心里有喜欢的人，却因为心软、因为责任而不能在一起，这样的日子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他能忍受这么多年，比你可怜多了！笑笑，不要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偶尔也要走出来，看看别人，为别人想一想。”

入秋之前，笑笑出院了。她跟蒋爷不约而同回到了出租屋，彼此心照不宣，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情也绝口不提。

笑笑还是喜欢蹭着热门事件把话题往自己身上扯，蒋爷依旧从不回应。

年底，他俩发来了结婚请帖。

只是这一次，谁都没有发朋友圈公布这件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