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村庄故事——10渣货哥杂货哥
10渣货哥杂货哥
韩裕平
一辆板车。吱吱嘎嘎地响。
一杆秤。搁在板车中央。
一条麻绳。好比一条死蛇的模样。
一个男人。酷似一个油焖的大虾。
一条毛巾。早已看不见本色。
一瓶凉白开。晃晃荡荡。
一把剪刀。锈迹斑斑。
一顶草帽。满眼破洞。
一次又一次穿过大街小巷。
一回又一回走进千家万户。
一声又一声地吆喝,吆喝。声音先是低低地,好比下雨天的蜻蜓贴着水面飞行,然后猛地拔高,酷似冲天炮,最后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音,足音,颤音,不由地叫人驻足倾听。
你是谁?
你走平路的时候,健步如飞,板车就像纸糊的一样轻飘飘。你走下坡路的时候,得把板车扶手压低再压低,双脚蹬地,小心翼翼。你走上坡路的时候,得弓腰,撅屁股,使出吃奶的力气推车。无论你怎么走,都始终像一只佝偻着老腰的大虾,在等待生活的煎烹烤炸。
你拿脚板儿丈量城里的土地,一步一步,一寸一寸,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你就像是城里的活地图,哪儿有个学校,哪儿有个医院,哪儿有个住宅小区,哪儿有个菜市场,哪儿有个棋牌室麻将馆,哪儿有个书报摊儿,哪儿有个早点铺,哪儿有条沟壑,哪儿有个坎儿,哪儿有只蚂蚁,你都烂熟于心。偶尔有人问路,你热心而且耐心,手像风向标一样一样,那儿就是,或者说拐个弯儿就是。你拿勤劳善良换取城里的衣食住行,三天两天,三月五月,三年五载。你挥汗如雨,或许为了儿子女儿能考个好大学,在所不惜,或许为了找个媳妇儿,努力存钱小有积蓄。你拿双肩扛起了沉甸甸的生活,无论春夏秋冬,无论刮风下雨,每日里早出晚归,车轱辘转个不停……
在这屈乡秭归小小城里,可有你一个家?是自家的房子么,还是租赁的呢?只怕是租赁的吧,小城房价太高,你吃不消呢!只怕是辛辛苦苦一辈子,也买不下屁股大一个房间吧。
在这弹丸之地,可有那么一盏灯是为你亮的?可有那么一扇门是为你开的?当你奔波劳累一天,回到小小的住处,是冷锅冷灶台硬邦邦,还是热锅热饭香喷喷呢?
你是谁呢?
你就像是个谜!
我想,你只怕也是生生地割断了故乡的土地,脸上流着汗,伤口处流着血,心里流着泪,到这陌生小城来谋生活的吧。你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不是么?你也有自己的梦,不是么?故乡的土地呀,似乎是那么火热,可是贫瘠,养不活你自己,又奢谈什么养家糊口呢!曾经,在那遥远的过去,土地就像是爹娘一样亲,可是现在,爹娘入了土,成了土馒头土包子里的馅儿,变成了坟头的两棵树,那土地也就不长任何庄稼,只长草了。那草疯了一样长,长得到处都是,就连你的心里,有月没月的晚上,也是一片荒芜,也是一片枯黄,似乎一个火星儿,也就燃烧起来了。烧了村庄,烧了田野,烧了树林,烧了荒地,最后烧到了天上,烧成了一片一片火烧云……
你到底是谁?
你从不跟任何人说起,你真就像是个谜呢!
听口音,好像不是秭归本地人,又好像就是本地某个地方的人。没人问你从哪里来,也没人问你到哪里去,只是什么时候家里有了黄板纸,有了饮料瓶,有了堆积如山的废报纸杂志书本,大家才会偶尔想起你。
一个电话,你就来了,呼哧呼哧喘粗气。你的板车像一头累了的老牛一样,在楼下一个毫不起眼也不挡路碍事的地方停下,而你呢,就像得了将军命令的士兵,蹭蹭蹭,跑进电梯,按客户留给的地址到达目的地。开了门,麻利地收拾了可以回收利用的废弃物,过了秤杆子,付了钱,抱着那些“宝贝”乘坐电梯下楼,把它们搁置在板车上,一根麻绳捆好,继续赶往下一家,踏上你收废品的“长征”路。
忽而想起一句话——这世界上原本没有垃圾,只有放错了地方的资源,难道不是吗?
哦,你是渣货哥!哦,你是杂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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