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来回，余生无悔

这一生有多少的念走过心上眉间，可只那一念，让余生无悔。

如今再走上这宽阔的熙攘街道，热闹是别人的，寂寞是他的。三年为期，他终于踏上了朝思暮想之地，可终归，时间改变了一切，人的心也不复当初。他一身披头黑衣，头低着却丝毫没遮挡他周身散发的戾气，身形高大在人来人往间鹤立鸡群，行人自觉避让，他在这闹市反而更是加快了步伐。不一会儿，走出嬉闹不觉的集市，穿过一路杨柳依依，来到一处不知名的荒凉山头，低矮的山头上稀散着几处坟墓，周身不时有乌鸦飞过，可这肃杀之气反而与他更相得益彰。男人背手而立，在余晖下全身都镀上一层金黄色的光，远远望去，宛若神人。

不多时，同是一身黑衣的人突然从空而降，在男人身后俯首而拜：“少主，属下来迟，望降罪。”男人的声音徐徐传来：“无妨，事办的如何。”那人仍是原状：“禀少主，吴府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随时都可下手。”他嘴角有了丝弧度：“继续盯着，我看准时机到了，再下手。”那手下一声回答后，便腾飞而去，带着一阵呼啸而去的风尘。也是一瞬，男人腾跃空中，可周身死一般的寂静。或许，在历经家破人亡，背叛陷害，血流成河，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人，从白骨堆中活过来的人，这此间恐是再无惧怕之物了。

再落地，来到了一处不见天日的阴暗宅落，院中参天大树常年蔽日，不透一丝光线，隔的很远处有微弱的烛光，那台上堆积的烛滴仿若有千层厚，那烛泪有多白，他心中就有多黑，那烛泪有多厚，他的恨就有多深。他走进一处房中，仍是不见天日的黑，他直直地坐在那里，闭上的眼使其不绝寒戾有所消散，这时，他突然张开双眸，望着一抹瘦俏的身影 等待下文。那人来到他身旁坐下，语气低沉却带有女子特有的好听：“你决定了？屠吴家满门。”黑暗中的他带着冷笑，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比起吴老贼对我余家所做的惨绝人寰之事，这难道不算是厚待他？”那女子却轻摇着头：“不，你做不出来的，因为你本性至纯至善至良，再说，她还在那，你又如何下得了这个手。想当初，她一个女子在那偌大的吴府无人疼爱，唯一爱自己的父亲还做出这种事，她在经历这一切后费劲心力与我里应外合，神不知鬼不觉地救你出来，她那么聪慧的女子怎会想不到你会做什么，她到底……”男人沉声打断：“我与她，在她父亲陷害我父亲，害我家破人亡那一刻，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和她，仅此而已。”女子看着男子又闭上的眼起身道：“余生，我虽是父亲在外的女儿，可到底是他的女儿，你的亲姐姐，我从小就是被江湖之士所带，跟着他们云游四海中看到了太多的因报仇而致的杀戮残害，可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只要让真正该死的人死了就好，又何必牵连无辜。我了解你，我知道你不会真正的伤害无辜，如今同你说这番话，是希望你能放过自己，我知道你在自责，自责自己不能像那些人一样屠他满门，为亲人报仇。可你心中所想没错，不能被仇恨蒙蔽双眼而做下伤天害理之事，总归，也是命运捉弄，你并无过错。”待女子关上门，余生睁开了眼，因为只要他闭上眼，那死伤遍布的庭落便像一场又一场的大戏，在脑海中循坏往复，接着，又会出现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子，肤白如雪有更甚至，他曾今没想到他就不禁赞叹，这世间还有这样好看的女子，如今，他每每回忆起他与她的种种过往，都逃不过，她是他有血海深仇之人的女儿。

翌日，他走出那不见天日的庭落，一个翻身跳入别院，几步便到了一处水上亭子，对着早已坐在那处的女子开了声：“姐，按时辰算，吴家老贼该被那昏君取了项上人头了。”女子嘴角带了点胜利的笑意：“你运筹帷幄之久，是该收获的时候，这是传来的消息。”说着，将手中的密信递给他：“你这法甚好，不仅让吴有道罪有应得，还让那皇上不得不为父亲正名。”男人看了看女子，转过身去：“姐，等我回来，我们离开这是非之地，遁入江湖，再不理这庙堂之扰。”女子声线柔和：“好啊，但我希望你不是一个人回来的。”男人没有回话，一声口哨后，林中仿佛藏了无数的人，树啸啸而风不止，黑影随着男人而去，好像成群的大雁，一闪而过。来到吴府附近，昨日的那个黑衣前来：“少主，吴家此时已是树倒猢狲散，分崩离析。”男子没什么表情，仍旧冷漠：“只有要我要的那几个人插翅难逃就好。”黑衣答道：“属下一直在此，他们绝无半点机会。”男子沉声道：“逮天色暗下，开始行动，记得，不得伤害无辜。”

余晖逝去，星辰满天。男子伴着一众属下的踢门进入下如君王般踏入这个他曾常来的地方，刚进院中，他便被所见之景所震慑，抬手示意手下停下。几米开外，吴一念一手提着三个头颅，另一只手握着还在滴血的剑，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手中的剑猛地一顿，剑与地的碰触发出尖厉的声音，她身形一道，已单膝跪下，用所握的剑支撑自己，那素日的白衣早已被血染红，显得那沾着血的脸更为白皙，让世间之雪都黯然失色。她缓缓开口，像是用尽所有的力气：“这三个人，都是害你全家的人，他们做尽了丧尽天良之事，杀他们脏你的手，我替你杀了……”她话还没说完，突然，嘴角不断有黑血涌出，虽然她极力忍耐。他慌忙走近，扶着她的双肩，满眼惊讶中是无尽的疼惜。她死死看着他，喘着气：“余生，这家里的人全都是你们家的罪人，我没什么能挽回的，就只能帮你这样了，你有没有后悔，后悔……”或许他们此时都是这样的结局，三年前他离开时她没说想说的话，三年后，她永远离开时她仍是没说完想说的话。他看着她轻轻合上的双眼，无声的泪水流过她的永不再睁开的双眸。他原以为如果她死在他面前他会咆哮，可真到了这一刻，他直觉哀莫大于心死，自己的心彻底死了。他死后余生唯一的一念，他又怎会后悔，无论她想问的是什么，只要关于她，他都不曾后悔。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处江南水乡之地。望着林中溪水潺潺，男子立于溪头望向远去，像是等待着某个人。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女孩蹦跳着来到他身后好奇着随着他的眼光向上看：“师父，你在等人吗？”男子用好听的嗓音回道：“我谁也没等，谁也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