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张清的小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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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人生关键字】系列征文第12期【夜】主题征文。
腊月二十三，吃过姐夫打包送来的几盒还算不错的饭食，天就黑了。张清满足地点燃了一根烟，靠在椅子上，微微闭着眼睛，大脑里还在想着他即将完成的一部长篇小说，懒懒地不愿意站起来。
窗外响起了零星的鞭炮声，跟好哥们的短信一样，不断提醒和催促着他。后天就到了交稿件的时候，每个月作为总编的好哥们赵博都会来他家取走稿件。其实，稿件完全可以在电脑上传过去，但好哥们偏偏要跑一趟。张清心里清楚，他只不过是借着取稿件的名义，给他这个孤家寡人带些吃的用的和十元一盒的香烟，顺便给他讲讲外面的世界又发生了哪些精彩的奇闻异事。
张清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把烟头按在距离他最近的一个餐盒里，里面还剩下一点米饭和剩菜。然后迅速把这几个餐盒塞进一个大塑料袋里，拎着它，快步来到电脑桌前。桌子上硕大的烟灰缸已经被撑破了肚皮，旁边散落着几个做了离群的烟头。
把这些垃圾收拾好，躺在电脑桌右边的手机响起了《有没有人告诉你》的曲子。张清知道是十岁的儿子打来的，又是他妈妈的命令。离婚半年了，最近儿子他妈有了破镜重圆的意思，有时间就让儿子给他打电话。
张清拿起手机，按了接听键，把它夹在脖子上，歪着头，继续收拾三天里他制造的垃圾，否则，辜负了姐夫来时带过来的大大的塑料袋。自从知道儿子给他打电话是奉了他妈的命令以后，现在张清跟儿子通话的热情减半，他哼哼唧唧的，敷衍了事地说着，把钥匙扔进外套的口袋里，边听着儿子的汇报，出门扔垃圾去了。
每次下楼，张清总是蹑手蹑脚的，他不肯像别人那样，要么大声咳嗦，要么跺跺脚，让死气沉沉的感应灯昏暗地亮起来。每天都走，闭着眼也不会错，没必要让邻居们知道他一个人在家。
回来的时候，通话结束。外面已经万家灯火了，但给他的感觉，漆黑的夜就像一个令人可怕的怪兽，时时刻刻准备把他瘦弱的身躯吞噬掉一样。把手里的硕大塑料袋扔进垃圾箱，张清转身就走，快速回到家里，逃离了这令人讨厌的黑暗。
脱了外套，顺手扔在沙发上。家里是安全的，没有任何算计，更没有什么尔虞我诈。关掉顶灯，坐在电脑桌旁的椅子上，显示屏有些刺眼，把电脑桌上那台可以控制亮度的小台灯打开，微微发着浅黄色的光，温馨而沉静，更适合他思考和写作。
再燃一根烟，张清很快就进入了自己的世界，略微思考，两只灵巧的手便活动起来，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一串串文字就镶嵌进他的电脑。才过去十几分钟，张清就被右手边的手机从他的世界拉了回来。
扭头看了下信息，令人心动的文字，还带着温馨和诱惑，上面清晰地显示着：“我在你家楼下，天冷，可不可以让我在你的屋里享受温暖！”
张清差点就投降了，心中已经涌起了波澜。自从跟老婆离婚的消息被总编好哥们赵博在单位发布以后，风流曼妙的王梅梅就开始对他发起了攻击。赵博曾经提醒过他，这个王梅梅不是随便一个男人就能养得起的。张清与赵博英雄所见略同，自然不敢接受这无法承受的好意，只能婉拒。
“我不在家，在外面呢！”张清想了想，回了信息，想再次回到自己的世界。可他的眼睛才从手机上转移到显示屏，信息就像这黑暗的夜一样，眨眼间又来了。
“胡说！亮着灯，别想哄我！”
“哦？难道我家进人了？哦！是我走的时候忘记关灯了……”刚要按发射键，张清就笑了，窗帘拉着，微弱的光，她怎么可能看得见屋里亮着灯，差点上了这美女的当。张清迅速删除了手机上面的话，改成：“我在岳父家，商谈跟老婆复合的重大事宜，别搅和，去找小宝吧，你俩般配！”
手机上来了一个哭着的表情，张清看了看，不管了，放下手机，又被耽误了一个多小时，烟盒里空空如也，被他捏成十分难看的样子，扔进了电脑桌左边的垃圾桶里。站起身，走到门口的鞋柜前，那里有烟，成条成条的码放整齐着，是赵博特意“孝敬”他的。以前老婆孩子在的时候，他可不敢这样装大个，总是东躲西藏的，抽烟必须要去阳台，否则，他的这些宝贝会被老婆泼妇一样地扔进垃圾桶。
抽出一盒，转身就走，才走了两步，又返回去，干脆把一条烟都拿到电脑桌。今晚无论如何也要把任务完成，手无缚鸡之力的他，现在可是最需要钱的时候，儿子要上兴趣班，跟老婆破镜重圆，还不得狠狠出点血，讨得她的欢心。每个月那微薄的工资，不足以支撑他和他的家庭，必须熬夜费尽心血，稿费才是他赖以生存的支柱。
唉！思路又溜号了。张清拼命地想，大脑飞速旋转，眼睛盯着显示屏，鼠标上拉，从上午写的那些开始看，试图把刚才的思路再接续上。屋里已经云雾缭绕了，他根本没有察觉。十点半，终于找到了康庄大道，烟头烫嘴，按在烟灰缸里，继续他美妙的噼里啪啦声。
一道红光透过他的窗帘，紧接着一声巨响，楼下便传来欢呼声。五彩缤纷和脆生生响的烟花，再加上男孩女孩的欢呼大叫，让他手里的键盘按键声消失不见了。张清摇了摇头，才是小年，就这么奢侈。嗯，忘了问问儿子买鞭炮烟花了没有，他小时候过年就是这样，小姑娘爱花，小小子爱炮，再没有比放烟花爆竹快乐的事情了。明天，从单位出来，说啥也要去市场溜达一圈，给儿子弄点能拿得出手的。
终于安静下来了，看了一下显示屏上的时间，小年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凌晨一点，是腊月二十四。
所有的想法和计划，都离不开他电脑里的文字，只有完成它，被那个总编好哥们赵博拿走，过年前与老婆重聚，儿子的礼物，老婆的礼物就能实现了。夜，现在变得十分温顺了，犹如一个老朋友，躲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爬格子深耕。思如泉涌，势如破竹，张清终于回到了那个他熟悉的世界，就连噼里啪啦这美妙的声音都失去了光彩，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趁着通畅的思路，张清一只手打着字，一只手灵巧而熟练地伸出去，从烟盒里拽出烟来，扔进嘴里，打火机那红色的火苗，还有乳白色的烟雾，让他全然不顾，直到最后圆满地输入了句号，张清才狠狠闭上那已经疲惫不堪的双眼，身体往后靠，头枕着椅子背，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仿佛看到了儿子的欢呼跳跃，老婆的含情脉脉，沉沉地睡着了。
他不知道的是，夜，已经离他远去，光明正向他走来。天，已经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