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游龙 第八章
第八章 阪泉
（经费在燃烧，制作人已哭瞎……）
距姬水南岸十里的河谷，桧柏与樟松层层叠叠，绵延出一条窄小崎岖的山道。
赤目蜘蛛在桧柏上结网悬垂，百无聊赖地寻觅着那并不存在的晨露。此时夜色褪尽清晨已至，却无半点凉风，林间热浪咄咄逼人，蒸腾起喧嚣浩渺的尘土。
烈风呼啸，战马狂嘶，咻咻的裂空之声不绝于耳。
武罗在马背上猛地一缩，堪堪躲过两支锐利的羽箭，再勒紧马缰骤然一跃，战马后蹄奋力着地一击，溅起无数碎石，猛地越过眼前的沟壑，义无反顾地将身后的一切都抛诸脑后。
她一路披荆斩棘，穿过眼前肆意飞扬的黄尘暗土，几息之间已然跃上丘陵，驻马挺身片刻，遥望姬水南岸，满目尽是血丝，但是她不敢有丝毫懈怠，驾马沿着丘陵的山脊来回奔跑起来，旋即将手中旗帜高高擎起。
这是一面黑色的战旗，上面绣的是一只煞白的飞禽。
“是白羽鸢旗——”
远在姬水南岸山丘上的一名士卒仔细看清旗帜，不由得一声大喊，从山坡上连滚带爬返身疾奔而回。
“主上！是鸢旗！是白羽鸢旗！”士卒猛地跪地回报，浑身汗如雨下。
姬轩辕眉头一皱，提身往山坡上奔去，待他看清武罗所持的旗帜时，诸将已至身边，其中一高瘦将领抱拳道：“主上，若是白羽鸢旗，鸢部已与炎族接战了，我军是否……”
“不！鸢部不是接战了！”姬轩辕打断了此人话语，面色猛地一沉，“而是不战而降了！”
那将领闻之大惊失色，急忙往前仔细眺望，只见十里外山坡上的武罗单骑仍在不停奔走，但手中的白羽鸢旗已然倒置于地，拖曳起阵阵尘土。
“果然……鸢部主将竟敢背主？！”
“未战先怯，临阵背主！实在是小人之举——”
“鸢部有八百人，如今全都送了给姜烈山，这战怎么打？”
诸将一时间义愤填膺，姬轩辕率先冷静了下来，踱了几步，沉重地问道：“战局如此凶险，诸位以为如何？”
一将抱拳道：“主上，此战已然失了先机，不如我军先退回来，让药师大人择机泄洪，待炎族折损大部后我军再伺机反攻？”
另一将则反驳道：“主上不可，既然鸢部已降，那泄洪之举便不再是秘密，炎族不会贸然进击的，此战败局已定，我军还是往北撤离吧！”
其余将领闻之色变，纷纷嚷道：“主上万万不可！我军一旦北撤，失了这水草丰茂之地，将来何以安身呢？”
姬轩辕抬手示意诸将安静，独自一人沉默良久，缓缓说道：“诸位，我等若是退回北岸，也只是延缓三两日，姜烈山一旦渡过姬水，届时必定玉石俱焚；而我等若是不战而退，不消半月便是粮尽，家中老弱妇孺也是跟着饿死，所以此刻，便是我等生死存亡之时。”
“我等如今身陷绝地，既然不战是死，战也是死，不如……”他抬头时目光灼灼，突然爆喝道：“不如放手一搏！诸位以为如何？”
诸将各自揣摩片刻，已然明了此间毫无退路，又见主上心意决绝，纷纷把心一横，“主上但有所命，我等誓死追随！”
“好！”姬轩辕面色波澜不惊，语气沉重无比，“熊、罴、狼、豹、貙、雕、鹰七部主将，听我号令！”
七部主将一同抱拳应声：“是！”
“不论老幼，集结黄族各部所有人马！”姬轩辕抬手遥指河谷丛林前的一片黄土飞扬的旷野，目光锐利无比，仿佛可以穿透万水千山。
“随我出击，与炎族决战于……阪泉！”
……
离阪泉十里的炎族大帐，一人身高七尺，虎背熊腰，安坐于大帐之中，正低头垂目看着投诚而来的鸢部主将，冷笑道：“姬鸢，我炎族不留无用之人，你可知晓？”
姬鸢死死跪地不敢抬头，浑身瑟瑟发抖，“大首领威震河朔，姬鸢必定誓死效忠！”
座上英气勃发的大首领，正是炎族姜烈山，他脸皮一颤，微微冷笑道。
“好，既然你有如此诚意，那就率你鸢部在前军引路，待我破了姬轩辕，自然会论功行赏！”
“是！属下必定不辱使命！”姬鸢紧忙领命而去，姜烈山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朝身旁一将微一招手，此人紧忙举步上前。
姜烈山贴耳低语道：“姜横，你领三千人紧随姬鸢所部，让他们先做替死鬼，若是此人有二心，立即全部诛灭！若有陷阱也不用接应，立刻撤回，反正折损的也只是黄族人马。”
“是！”姜横领命而去。
姜烈山将帐中诸将环视一眼，微微笑道：“其余诸将，领余下一万六千人马紧随姜横所部，不管那姬轩辕如何狡猾，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诸将纷纷抱拳恭维道：“主上威震河朔，必定一统华夏！”
姜烈山一抚手中寒光咄咄的长剑，仰天大笑不止。
……
“列队——”
随着长长的号令声，黄族余下七部的旗帜已经纷纷展开。
黑毛熊旗、紫电罴旗、青背狼旗、赤环豹旗、白目貙旗、赤羽雕旗、黑羽鹰旗各自高高擎起，在风中猎猎作响。
两人高的巨大木盾被扛上来架在阵前，手执刀剑的士卒紧随主将开始列成密集的防御阵型，
黄族战马实在太过缺少，已经全部派出用于运送粮草了。姬轩辕没有马，只能徒步站于阵前，亲自引领全军，此时正焦急地望着前方。
“运粮的鶡部是否已经撤回来了？”
“还没有消息。”一旁的武罗抱拳应了一声。
姬轩辕听了顿时神色暗淡了几分，他原本希望在河谷前的丛林中设下第一道防线，但担任斥候的鸢部不战而降确实乱了阵脚，如今只能让原本埋伏在鸢部左右两翼的豹部、貙部先撤出丛林，由于事出紧急，原本安排运送粮草辎重的鶡部不堪重负，眼下还困在丛林中。
一骑从林中奔出，马上斥候仓皇间滚下马背，几名士卒立马将其拖到姬轩辕面前，斥候上气不接下气嚷道：“主上，大事不好！鸢部引炎族姜横所部突然袭击，已经截了鶡部的粮草。”
阵前主将一听这个消息，个个面色大惊，如今本来就屈居劣势，而粮草还被敌人截获，真是祸不单行，个个唉声叹气了起来。
姬轩辕听了这个消息，却没有半分惊讶，反而冷冷问了一句：“那鶡部主将回来了吗？”
斥候回报道：“不知何故，鶡部主将引粮车不往这里走，反而往林子里的北面去了。”
姬轩辕点了点头不做声，一旁的熊部主将姬熊见主帅无动于衷，顿时急了，“主上，莫非那姬鶡要不战而逃？”
“再等等……”姬轩辕默默的望着前方的丛林。
不消片刻功夫，林中居然燃起了阵阵浓烟。
姬轩辕环视诸将，面色沉静如水。
“诸位，如今粮草尽毁，我们已再无退路了，父母妻儿皆在身后，如果我们不能一战而胜，今日便是我等死战之日！”
诸将原本还有犹豫，但见主帅决绝，也知再无退路，纷纷回应道：“既然再无退路，便与炎族一决生死！”
阵中士卒原本有些动摇，被断粮消息一激，个个咬牙切齿，一时间反而众志成城了。
就在这时，林中奔出一队人马，众人定睛一看，一骑青羽鶡旗正迎风狂舞，来人正是鶡部主将姬鶡！
方才听闻姬鶡引粮车往北而去，众人还以为姬鶡不是逃跑就是投敌，没想到此时竟然回来了。
姬鶡面露喜色，遥遥喊道：“主上，成了！成了！”
众人见了顿时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姬轩辕却大笑道：“果然不出所料。”
诸将疑惑不解，待姬鶡下马回来一说，个个欣喜异常。
原来姬轩辕秘密安排姬鶡引粮车往北而去，不是逃跑，更不是投敌，而是为了吸引另外一支意想不到的人马。
那是潜伏在林北的猿族，数日前就被鶡部斥候发现了踪迹，姬轩辕竟然趁机暗中施了一计。
这些猿族不擅耕种，平日里缺衣少食，早就饥肠辘辘饿得眼珠子都红了。姬轩辕派姬鶡引粮车去北面林子里，故意埋锅做饭，那些黍米熬出的阵阵香气，猿族怎么按捺得住？二话不说便来抢夺，而此时鸢部引姜横所部三千人紧随其后正要劫粮，恰好与饥肠辘辘的猿族遭遇，双方立即乱战一团。
“主上妙计啊，一举两得，不费一兵一卒，不仅困了虎视眈眈的猿族，竟然还困了姜横的三千人。”姬熊一副喜不自禁的样子。
“不，咱们也折损了鸢部的八百人……”姬鶡倒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咱们是折损了八百人，但炎族折损的可不止三千人呐，”姬轩辕冷冷笑道：“那猿族岂是好对付的，姜烈山又岂会放任自己三千人吃亏呢？”
话音尚未落毕，又一斥候从林中奔出，急报道：“回禀主上，姜横所部与那猿族厮杀得难解难分，炎族按耐不住又遣一部前去援手了。”
姬轩辕问道：“这一部，共有多少人马？”
斥候回报道：“约有三千人马。”
姬熊一听面露忧色，“主上，猿族人马不过两千，就算好勇斗狠，但实力悬殊，不消半个时辰，只怕那炎族很快便会占据上风。”
“既然炎族已占了上风，”姬轩辕看了看姬熊，冷冷笑道：“那我们就给他们加点佐料。”
“主上的意思是？”姬熊一时间疑惑不解。
姬轩辕不再说话，只是抬手一挥。一旁的武罗正了正声音，高声喝道：“听我号令——弓手前出！”
木盾后的弓箭手一听号令，立即鱼贯而出，迅速靠近丛林，到了林子边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黄族人马较少，士卒除了刀剑，大半都配了弓箭。此时已经聚了两千弓手，全部伫立在林前，个个精神抖擞。
“引火……”
随着武罗的号令，一旁跟随的士卒举起了手里的火把。
“往林中黑烟升腾之地，引弓……”武罗的号令声骤起，弓手们纷纷搭起火箭，高高扬起手臂，那箭尖上的火团燃得正旺，不停地哧哧作响。
“放——”
武罗一声爆喝，弓手箭出如电，无数火舌骤然腾起，咻咻之声不绝于耳，落在桧柏与樟松干燥的针叶间，瞬间引燃火苗，不消片刻功夫，林中已然燃起片片大火。
伴随着猿族惨烈的嘶吼，还有无数人马凄厉的哀嚎，河谷中的这片林子越烧越旺，烧得昏天暗地。无数焦臭的蛇虫鼠蚁从林中奔逃出来，遇到眼前的军阵慌不择路，顷刻间分成无数道细流四散溃逃而去，再也不回头了。
这场大火一直烧到午时，就连林边的地表都被烧得滚烫。
姬熊看得目瞪口呆，幽幽叹道：“六千余人弹指灰飞烟灭，只是可惜了姬鸢，那八百人毕竟也是我黄族子弟……”
姬轩辕摇了摇头，冷哼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莫要再存妇人之仁，其实生死总在一念之间……”
眼前树林渐渐烧成一片焦炭，除了一些余烬浓烟，再无一丝动静了。
此时此刻，浓烟深处突然传来了呜呜呜凄厉而悠长的号角声。
姬轩辕冷冷一笑：“你看，现在轮到我们了。”
姬熊面若冰霜，唰的一声执起了手中的巨斧，直愣愣地望着前方。
“全军戒备——准备迎敌——”
武罗一声爆喝在军阵上引起阵阵回响。
士卒们目光沉沉，个个紧握手中的刀剑，浑身古铜色的筋肉再度紧绷起来，如同一触即发的弓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