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红衣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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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三十六期：相思 ，人间惊鸿客

牛牛的母校三育小学在马路边，大片梧桐树下三排平房。校门外就是马路，马路两旁是几棵高高的杨树，马路是那里方圆几十里唯一通向外面的路，不宽，两车道。八十年代初乡村的马路上难得见到一辆车，自行车也很稀少，老师校长都和学生一样走路去学校。牛牛经常滚着铁环去学校。

上学的时候，三三两两的孩子并排走着，有家长大老远地喊着靠边走靠边走，他们就把马路让出来。放学的时候，整个学校的学生像放闸的水一下子涌到马路上，把老师说靠边走的话丢到脑后，你追我赶，尽在人堆里钻。

牛牛三年级那年春天，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子天天骑车从小学前马路上经过。早上迎着朝阳，傍晚迎着夕阳，叮叮当当一串清脆的铃声，大部分学生闪到路边，牛牛惊奇地看着一片红色的云彩飘过。

隔了两天，铃声响起时，牛牛带着两个男生嬉皮笑脸地站在路上不动，看着她放慢速度从身边驶过，车胎的沙沙声，链条的嚓嚓声，衣襟在风里的烈烈声，都让他们十分快活。许多同学羡慕地看着他们，牛牛自豪地站那里，目光追随着她，她的衣服里钻着风，鼓鼓的，后背上是一根长长黑黑的马尾辫，空气里还有一点香味。

遇见的次数多了，牛牛看着她和家里堂姐差不多大，堂姐二十岁，正月里刚刚订婚，他还去吃了饭。只是这个女孩子皮肤更白，脸盘不大，细眉细眼的。

一天傍晚，她骑车从学生当中过的时候，一个男生小声说：“小寡妇。”牛牛拎着铁环跳着避开，惊讶里看向那个骑车女子，她低一低头，踩着车往前，夕阳里，红色的衣袖蓬着气，一抖一抖的，背后的衣服也在阴影里鼓着风。牛牛勾着他的铁环，在铁环圈里大声朝她的背影喊：“小寡妇。”马路上的学生哄地笑起来，看着她的背影在越拉越长，不时有人重复，小寡妇三个字也余音袅袅的跟着。

第二天，许多学生胆子大了，看着她骑车过来的时候，他们就乱哄哄地喊着：“小寡妇小寡妇。”牛牛敲着他的铁环喊得最大声。她摁了下铃，刹住车，脚尖点地，直起上身看着旁边嬉笑的脸，她的脸红红的，还有一层细密的汗珠。旁边的人都怏怏地走开了，牛牛先狡黠地笑，看她的脸发白，笑容慢慢凝固在灰灰的脸上，咬着嘴唇看着她，她也盯着牛牛的脸，一会儿牛牛的环脱勾了，砰掉地上，在地上不停歇地旋着，牛牛蹲下去捡了铁环在手里抡着走了，她提起脚一蹬车也走了。

车子刚过几米远，牛牛又恶狠狠地叫了声：“小寡妇！”就在她回头的时候，身后的那群学生拥着牛牛一哄而散。

此后，牛牛和同学每天总要在她身后喊几声小寡妇，学生中传着她的故事，说她刚结婚不久丈夫死了。为她丈夫怎么死的，他们还争吵起来，有人说是生病死的，有人说是自己寻死。病死的，是去医院看过的。牛牛不屑地说，就是寻死的，不信你去问四年级的小毛，他大姨家在那边，很远很远的。吵过后总结原因都是她风流气的，至于什么叫风流，牛牛并不懂，她那样子就是风流。你看她丈夫死了不到一年，就穿大红衣服，天天骑车去镇上上班，学着修钟表，听说她师傅是男的。谁会去修钟表啊，我家大钟刚买的不用修，你看我的表，晚上洗了，明天我哥就画个新的，也不用修。有人捋着袖子给牛牛看他手腕上的水笔画的表。他们和好如初，哈哈大笑。

叫的人越来越多，有一天她下了车，扶着车站那里，红衣黑裤，苗条高挑。在牛牛看来，她那气鼓鼓的样子真可笑，他们跳着脚笑着喊她小寡妇，她看看学校的门，把车龙头一转，拐进了学校。

大家一哄而散，牛牛蹑手蹑脚地跟着，看她找谁。她把车停在学校门内，问了一个女老师，就朝校长的房间走去。牛牛一溜烟跑了。

第二天，校长在校门口等着学生上学，看她骑车来了，走到路边，抬抬手，小袁，路上小心啊。谢谢校长。傍晚，学生出校门时，看见校长站在门外，自觉地靠边走了，她依旧穿着红衣服踩着自行车过来了，细眉细眼，长手长脚，车子沙沙嚓嚓地，在校长面前停下，她跳下车，笑着说，郑校长好。她笑起来眉目微弯，很好看。校长笑笑，不早了，还有许多路，快回家吧，路上小心。

牛牛提心吊胆地过了几天，老师没有找他，爸爸没揍他。他渐渐放下心来。他不再喊叫了，别人也不起哄了，只是默默地看她骑车来去，像一朵飘忽的云。五年级的时候，就没有再看见她了。

上中学了，牛牛有了自己的自行车，骑车去镇上上学。镇上有三家钟表店，三年里牛牛晃荡了很多次都没有遇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怅然若失，他只想在路边看那个红衣女子骑车。

牛牛去了大城市，回家时会去小学校那里溜达溜达，学校换了楼房，马路变宽了，车来车往，却很少有人骑自行车。

他和当初站在马路上的同学说起那个红衣女郎，谁？那个，我们喊她小寡妇的。哦，我也记得，怪不好意思的。那个很厉害很漂亮的女孩子，好像出去进修后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