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者

- 01 -

落地窗前的阳台，晨光温暖而不燥热，鸟语花香，而房间的格调极为深沉。

卧室内墙上的钟摆，滴滴答答，即将到达早上六点。

城市将在这一刻苏醒，而顾青将准备在这一刻死去。

他站在阳台上，不禁看了看这些所拥有的繁华。他过上了大部分人一生所追求的生活，金钱、地位、名声、权利，他都已经得到了，除了家庭。

顾青的妻子去世很多年了，膝下有一女，但两人关系却一直不好。他回到卧室，躺在床上，从容地服下他早已准备好的安眠药。

在一个月前，顾青得知自己器官逐渐衰竭，已时日无多，与其在痛苦中死去，还不如在睡梦中死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妻子的照片和一家人的合照，然后就沉沉睡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般安稳了。

在弥留之际，他在想能不能再见到已经去世多年的妻子。他感到身体轻盈得像一片云，风一吹便能吹散。事实上，他此刻就在云雾之中，周围烟云缭绕。

“原来，人真的有灵魂。”他心想。

他以为自己到了天堂，朦胧之间，看到有一个人朝他走来。他欣喜地看着来人，脸上的欣喜渐渐散去。他看到不是妻子，而是我。

我笑着朝顾青说着话，而顾青却什么也听不清。当他张嘴想问什么的时时候，我朝他推了一下，他整个人便从云端坠落。

顾青惊惶地看着我，剧烈的失重感让他难受得闭上双眼。但我的声音仍然在他耳边，挥之不去，像是万僧在诵经，又像是灵魂的哀叫之声。

“别说了！”顾青不禁大叫一声。

声音停止。

他终于有些心安，但胸口传来恶心感，半睁着眼就起身冲向卫生间，呕吐起来。待他觉得舒服些了，才知道自己竟然将刚才吞下的药物如数吐了出来。

顾青瞬间惊醒，看着镜子里的衰老的自己，眼神浑浊，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回到卧室，坐在床沿上，大口喘着气，有些害怕又有些难过。

“你还好吗？”我忽然开口问他。

他受惊地四处查看，终于看见了在阳台上的我，也就是在梦中见到的那个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进来的？”顾青颤抖着问。

走到今天这个地位，顾青自然树敌颇多，所以别墅的安防系统非常之高，任何人想要进来必须通过他的允许。

安防防的只是，人而已。

“你错了。”我说。

“什么错了？”顾青疑惑。

“你想的，难道不是你要说的吗？”我笑着穿过阳台与卧室之间的落地窗，毫发无伤的样子让他震惊不已。

“你到底是谁？”顾青咳了两声问我。

“自杀干预师。”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顾青凝视着我，眼神从最初的震惊、害怕，慢慢变得自然。他问：“是干什么的？”

“顾名思义。”

“那就是阻止人家自杀了，”顾青苦笑着摇摇头，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职业啊？个人的生死自己都做不了主吗？”

话里带着几分戏虐，和无奈。

“你确定你能掌控自己的生命吗？”我看着他。

顾青长叹了一口气，说：“我的确也控制不了自己的生命。”

“那你想活着吗？”我凝视着他问。

顾青想了想，说：“已经没有办法了……”

“你只需要告诉我，想不想活？”我可以阻止自杀的人再自杀，但如果他真的不想活，我就下他也是无益。

“想。”顾青想到了什么，问：“你既然阻止我自杀，为什么？”

“因为你有用。”

“那你一定也有办法让我活下来。”

“人体3D打印技术，可以为你替换所有衰竭的器官。”

“这个我听过。”顾青有些失望，“目前还在研发阶段，费用及其昂贵。”

“你该相信我。”我说。

顾青似乎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既然都是死何不放手一搏，于是他说：“好。”

图·网

- 02 -

一周后。

我安排了顾青进行了一次大的手术，更换了他所有的器官。

他醒来的时候神态清明，整个人的精神特别好，与同常人无异，甚至比同龄人显得更加年轻了一些。

这是我第一次更换器官，因为给顾青用人体3D打印技术的墨水是来自他人，这其中或许会出现排斥，所以格外小心观察着母顾青的所有行动。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显然我的担心是没有必要的。顾青出院以后，正常工作，正常的社交，不断出入各种酒会。新闻报道上称这位富豪是医学奇迹，并以头版头条介绍了顾青的一生。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得太多，总认为太过正常反而显得不正常。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决定再去看看他。

再次见到顾青，是在一个五星级酒店里。顾青正在参加公司的聚会，现场人满为患。

从我一入场，就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而我却始终找不到这个人。

对于我的到来，顾青有些意外，但他还是热情的招待了我。在经过一阵奉承之后，顾青便拉着我到了雅间。

“真是太谢谢你了！”顾青拉着我的手，激动地说，“我等于又活了一次。这次重生让我知道，以前的我究竟是有多么的惹人讨厌。”

我笑着抽回手说：“你造是你自己的造化，凡事必有因果。”

“大师说的是。”顾青连连点头，“那这次来是为了什么呀？”

“不过是想确认你是否身体有恙，”我说，“你最近是否有感到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不适吗？”顾青仔细想了一下，说，“没有。”

“一丁点儿也没有吗？”我疑惑地问道。

顾青怔了一下，说：“确实没有，我感觉一切都挺好的，你看我现在工作依旧如此，重要的是挽回了一直缺失的亲情。”

说到这里，顾青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当真像极了一个慈父。

“以后如果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请立即告诉我。”我说。

“好。”顾青又笑了笑，说，“我还以为大师只会在人自杀的时候出现呢。”

我无奈的摇摇头，他说的不是不无道理。自杀干预大师的确是为人自杀而生。

“此地不太适合我，那我先走了。”我说。

“我送你。”

“不用。”

“怎可能不用呢！你可是我的大恩人。”他说着便打开房门，向门口的服务员说了什么之后服务员便去走开了。

“况且，我女儿也想认识一下大师。”顾青说，“就让她送送吧。”

不一会儿，顾琳就出现在了门口。我见推辞不了，在道了谢之后，便在顾琳的带路下离开酒店。

酒店门口停了一辆车，想来是顾青特意吩咐的。

“顾小姐，令尊看起来……”我还没有说完，话头就被顾琳抢了去。

“真是托了先生的福。”顾琳说，“从那日先生救了我爸爸之后，爸爸不但身体好了起来，而且有许多陋习。”

不适应吗？我心里疑惑着。

我凝视着顾琳，心里想到报纸上曾说过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好，如今看来不仅是改善，而且改善的彻底。两人之间的转变，难道紧紧是因为顾青的重生吗？

我好奇地问：“是什么习惯呢？”

“也没什么。”顾琳笑了笑，“以前的父亲对人很严厉，脾气暴躁，独断专行……”

说到这里顾林的手机忽然响了，她看了看来电显示，对我说：“总之他变了很多，变得很可爱，虽然我有些不适应。”

说到这里，她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说一个男人很可爱，这本身就值得推敲。

顾琳手机一直响个不停，想来是要紧的事。于是我们又客套了两句，便分开了。

上车后，我从后视镜看到顾琳的眼神，让我有些看不懂。明明看到的是感激，却能察觉到一丝阴冷。

但我并不介意这些，也没有细想，不管怎么样更换器官后的顾青算是重生了，得到了圆满，而我担心的“我是谁”的问题也没有发生，任务完成。

后来，我又在报纸上听说了顾青准备退休，安享晚年，要带着顾琳做些慈善事业。报纸上孩刊登的照片是顾青父女的合照，照片上顾琳挽着顾青的手臂，头也靠在顾青的肩上，两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十分灿烂。

果然是一个幸福之家。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照片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但我以为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忽然感应到，顾青又要自杀。

其实在此之前，我曾在新闻上看到过有关顾青的报道。报道上说顾青之前已经有几次险些因为“意外”去世，但都活了下来。不过当时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像他这样的大人物出现一些插曲也是理所当然的，而且我只是一个自杀干预师，无法阻止意外和他杀。

但这一次，顾青为什么又要自杀了呢？

就在这时，电视上合时宜地播放了一则关于顾青的采访。

在我的印象里，顾青一直是一个果断、自信、乐观的老者，绝不是电视里那个自我丧气的人。视频里的顾青，不像顾青，变得颓丧、消极。他说他最近一直在思考一个理论——忒修斯悖论。

我霎时震惊，立即决定去顾宅查明一下情况。

可当我感到顾宅的时候，发现顾林已经在顾青门口等着，并且一脸焦急。

“爸，你开门！快开门！你不能这样！”顾琳朝门内大喊。

“不！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都得到解脱！”门内的顾青声音嘶哑。

“现在现在是什么情况？”我问。

“苏先生，你怎么来了？”顾琳见到我有些意外，仿佛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看来，有些事情顾青还没有告诉她。

“我不知道，”顾琳急得直掉眼泪，“他把自己反锁在房子里，而且不开窗户也打不开门，并且屋内煤气系统和排气系统都坏了……”

“他不能死……我不想让他再一次离开我……”顾琳泣声，说，“苏先生，你一定能救他对不对？”

“我……”

“上次你能救他，这次也一定可以！”顾琳忽然朝我跪了下来，“我求你，让他活着……”

我一面扶她起来，一面感叹他们父女情深。

囿于旁人在，我并不能使用我的异能进门，于是只能在门口喊：“顾先生，是我。”

对于我的出现，顾青马上给予了回应。他终于打开了门，他终于打开了门，而这时我发觉，顾青并不是真的想要自杀，而是想要引我来。

我还没来得及问清楚，顾青还是因为因为吸入过多煤气而昏迷了过去。于是，我们连忙把他送到了医院。

幸运的是，顾青并无大碍。在病房里，顾青一直昏睡着，顾琳也一直在哭，眼睛都哭肿了。我实在没有想到，她会对父亲如此关心。

“顾小姐，医生说您父亲已经没事了，你不用太担心。”我试图安慰。

顾琳调整了一下情绪，提议我们到外面去聊。

天气有些阴沉，好在有风，不至于让空气太过于沉闷。

我们坐在医院楼下的长椅上，顾琳弯着腰，双手撑着头，说：“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想要自杀了，我已经阻止过她很多次。”

“嗯？”我有些意外，“你是说之前新闻上报道的那些‘意外’？”

顾琳点点头。

“不可能啊！”我呢喃。

“为什么？”顾琳好奇地问。

“不是，”我连忙转移话题，“他为什么想要自杀呢？”

顾琳坐直了身子，望着病房的方向，缓缓说：“或许是因为对某些人的愧疚吧。”

“愧疚？”

“爸他决定退休以后，我便搬回了顾宅，好方便照顾他。搬回来以后，我发现父亲经常自言自语，神经兮兮的。我问他在和谁说话，他竟然说是妈妈。真是疯了，妈妈早就死了……”

听着这一切，我感到很意外。

这时候，护士告诉我们，顾青醒了。我和顾琳一起回到病房，看见顾青背对着我们坐在床边。

“病人已经没有问题了，麻烦家属来办理一下出院手续。”护士提醒着。

刚想去看顾青的顾琳踟蹰了一下，然后跟着护士走了。我走到顾青的面前，靠在窗户上，见顾青眼神呆滞，嘴里嗫喏着。

“你明明不想死，为什么要故意引我来？”我问。

顾青呆呆地看着我，说：“我是一个没有用的人，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

顾青忽然闭上了眼睛，表情狰狞。

“你怎么了？”我上前拉着他的手腕，防止他敲打自己的头部。

他忽然睁开双眼，睁得很大，充满了恐惧。

“救我，救我。”他反拉着我的手臂，痛苦地说。

“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自杀？”我问。

“不是我想自杀！是他……”顾凝视着我说，“是他逼着我死……”

我急问：“是谁？他为什么要你死？”

“我不知道！”顾青摇头，“他说自己身体已经属于他了……”

“那他在哪里？”

顾青忽然禁声，恐惧地朝四周看了看，很小声地说：“他就在这里！在我的身边！”

我越听越糊涂，正要问时，顾琳进来了，手中拿着水和药。看到我的神色，顾琳说：“我爸又说胡话了吧？你别介意。”

我摇摇头。

顾琳来到他的床边，对顾青说：“爸，该吃药了。”顾青把头偏道一旁，说：“我不吃，我不吃……”

“爸，要乖哦，不然妈会不开心的……”顾琳轻轻地说，将药递到他的手上。

提到过顾母，顾青有所犹疑。他看了一眼顾琳，眼中的恐惧消失了一些，然后乖乖地吞下了顾琳给他的药。

“这是什么药？”我问。

“这是安神的药。”顾琳解释道。“你也看到了，他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

我尴尬地笑笑，看着顾琳细心地抚着顾青的被，留意到了她的手臂上有针孔。

“苏先生，我们现在就要离院了。您……”

“既然顾先生没事，那我便回去了。”说着，我就要起身。一只手忽然拉着我，我低头看了一眼，是顾青。

他很快地收回手，不出声音地说了两个字——林安。

- 03 -

我很诧异，顾青竟然知道林安。

林安，自杀者，被判作无用者。其死后尸体溶解作为墨水，打印出器官，也就是顾青现在所用的器官。

顾青是为什么要说自己是一个没用的人呢？为什么要说自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这种无用论很像是无用自杀者常说的话。

难道说这话的不是顾青，而是林安？那为什么林安的灵魂会缠着顾青？仅仅是因为器官重生吗？而且他是如何能够在人间存活这么久？他和顾青之间，到底又有什么关联？

我细想顾琳说过的话，倘若顾青真的想自杀，为什么我会没有预感呢？既然不是意外，那就是有人刻意为之。是报复还是折磨？还有顾青说的解脱，为什么不是指自己，而是指“我们”？他要和谁得到解脱？是林安，还是……顾青？

顾青。我一直忽略了这个女人的过往。在查过相关资料之后，我发现顾琳并不是现在这个媒体所公认的孝顺的顾琳。

而真相，也很简单。

顾青和顾琳不和，是因为是顾青年轻时太过意气用事，与人结下梁子，引得仇人暗杀。那天顾青带着顾琳回家的时候，发现有人潜入了家中。顾琳亲眼看见母亲被人杀害，而父亲却无所作为。所以，在顾琳看来，母亲的死是顾青一手造成的，所以她很恨顾青，对外也一直不愿宣称自己是顾青的女儿。

一个男人的出现，让他们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这个男人就是林安，一个极其普通的人，和顾琳相爱了。

在顾青的眼里，林安无论是在哪方面的条件都无法配得上顾琳，所以他一直反对两人的婚事。为了将两人分开，顾青想让林安知难而退，不仅用言语侮辱他，还成功让两人产生了误会，最后终于分手。

林安本就自卑，自顾青一阵奚落之后更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于是自杀。而自杀干预师将林安判定为无用者，所以并未阻止。

在得知自己爱人死后，顾琳更恨顾青。

了解其中因果之后，我来到顾宅。

这是我第三次来顾宅，客厅里的装修风格却大变，以前庄重威严，略显沉闷，而今却是格外活泼，充满了生气。

客厅里的茶几上放着蛋糕，却不见有人在这里。

“你来了。”顾琳的声音响起，“苏先生。”

我看到顾琳按着左手手臂的棉签，坐在沙发上，看着我。

“你好像并不意外。”我说。

“有什么可以外的？”顾琳笑笑，开始若无其事地点蜡烛。

“今天是谁的生日吗？”我试探地说，“我认识的一个人也是今天过生日，他叫林安。不知道顾小姐是否认识？”

顾琳点蜡烛的动作顿了顿，说：“他已经死了。今天算是忌日吧。”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

顾琳点完蜡烛，抬眼看着我，说：“苏先生来不是代表已经知道了一切了吗？”

“我想听你说。”

“有什么不一样吗？你查到的与我说的并无差别，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紧紧盯着她，不说话。

“林安留给我一封遗书。在遗书中，他解释了一切，并且说了这样一句话——我是一个没有用的人，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顾琳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这句话，你应该很熟悉吧？”“你知道当我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我很想杀了他。可他终究是我的父亲，我那么恨他却下不了手。可真是可笑！”顾琳眼神冰冷，继续说，“但老天帮我，他器官衰竭，到了将死之际。我知道他要自杀，但我并没有去阻止，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出现。”

她眼中包含这恨意，恨恨说：“你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重生的他，竟然想要弥补当年的亏欠。他做的那样大张旗鼓，我如何还能下得去手。而我更恨的是你，同样是自杀，为什么他死的时候有人来救他，而林安死的时候你却不管不顾？”

我这时才明白那天在后视镜中看到的眼神，竟然是恨。

“因为他是无用之人。”

“你说没用便是没用了吗？林安是一个好人，你凭什么说他没用？”

“不是我评判，而是他自己。他若是觉得自己无用，旁人再相劝又有什么用？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价值都不清楚，还相信他人的评头论足，活着却是没什么意思。”

“你……”顾琳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恨恨地看着我。

“你虽然放弃了报仇，但还是想折磨他。所以你们才制造了各种看起来是很意外的事故。对吗？”

“不错。”

我微微一笑，说：“这么说你承认了，你和林安联手。”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承不承认重要吗？”顾琳冷笑道，“他重生以后，我竟然在他身上看到了林安的影子。直到有一天，林安的灵魂附在他身上，我才知道林安一直在我身边。后来，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如果让林安在他的身体里重生，或许我们就又可以在一起了……”

“所以，你一直以血滋养着林安的魂魄是吗？”我看向她手臂的针孔。

“是。”

“那药呢？也不是真的安神药吧？”

“当然不是，那只是一直致幻的药，能够让他见到死去的母亲，也算了了他的心愿。”

这一切都很明了了。

忽然一阵阴风过去，蜡烛熄灭了。吊灯摇摇晃晃，上面的风铃发出的声音不再是悦耳之声，紧接着一阵阴冷的声音传了出来。

“苏先生，好聪明。”

我循声望去，看见顾青从楼上走了下来，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眼神也变了。

“林安？”我喊道。

被林安附身的顾青走到顾琳身边，朝她笑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苏先生，你说这身体难道不该属于我吗？”林安笑道，“打印器官的墨水，可都是我呀，我就是林安。”

“你错了。无论顾青的器官更换多少，顾青没有变，始终是顾青，绝不是林安。”

“凭什么！”

“因为在世人眼里，他们认识的林安已经死了。他们现在所看到的人，也只是顾青。”

“不！不！”林安嚯地站起来，怒吼这，“是你错了！这一切都是因为顾青，要不是他，我也不会和小琳天人永隔……”

“说起顾小姐，你不该让他用血来滋养你！你明知道这也会让她……”

“这是我自愿的！”顾琳也站起来，看着林安坚定地说，“我不后悔！这样做，我不但很快乐，还能替他赎罪……”

顾琳话还没有说完，身子慢慢软了下来，最后倒在沙发上。她始终还是惦记着顾青的。

“小琳……”林安急喊道。

顾琳虚弱地笑笑，便晕了过去。

“你若是一直不肯从顾青身体里离开，顾琳会死的。”我吼道，“她可以再快乐的……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放手吧。”

“不！”林安歇斯底里。

林安不死心，想要和顾青同归于尽。他仰天大吼一声，所有的玻璃刹那间被震碎，散落一地。屋内顿时漆黑一片。他捡起一片碎玻璃就放在颈间，准备割喉。这一切来得太快，我还来不及反应。

就在这时，有一股强有力的力量，从我的面前闪过。我并没有看清这股力量从哪里出来，但却看清了这股力量伤了林安。

一切很快恢复了寂静。

屋内的应急光亮起，我看到顾青和顾琳躺在地上，而林安不知所踪。

- 04 -

医院。

顾青先于顾琳醒来，在得知发生的一切之后，他十分镇定。

“是她在保护着我们。”顾青说，满眼温柔。

顾青说的她，指的是他的妻子。

顾青还告诉我，其实他早就发现了顾琳的行为异常。

“我看见琳儿常常对着镜子说话，经常看一些奇怪的书籍和画一些奇怪的符咒。我知道她是在找林安，也把我当做了林安。因为林安就在我的身体里。”

我忽然想起了那张刊登在报纸上的照片，奇怪之处便在这里。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林安终于不再出现，不知道去了哪里？也许是去到了他该去的地方。顾琳醒来后，因为豢养鬼魂而导致精神失常，记忆也丢失一部分，被送往了精神病院。

在离开之前，我顺便来探望她。

顾琳看起来一切正常，和我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想来是把我当做了年轻时候的顾青。我和顾琳道别时，顾琳告诉我，她就快出院了。

我为她感到高兴。

离开医院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顾琳。

顾琳的笑容异常诡异，像极了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