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见斯人 82 两地书
文/妖怪来也
蔡郎如见:
自天津一别,已是七月有余,杳无音信。看报纸上与听人们议论,知道你在与老袁作战,戎马倥偬,居无定所,信件无法投递。直到今天,才得知休战后你人已经在四川督军署的消息,所以立刻给你写信。
一想起你,我就禁不住要流泪,如果战事仍未结束,这辛酸的泪水就快要流干。就算是现在,我伏在桌案上给你写信,我也是泪流不止。但你一定知道,我现在流的已不是辛酸的泪,而是高兴的泪。但愿那天上的鸿雁,能飞得快些,再快些,将我这一纸书信和一腔情意传达给你,我的蔡郎啊!不知你还顾念凤仙么?
过去的日子,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莫大的煎熬。我已经习惯有你在身边,你一旦不在,我的心如飘浮在空气中的柳絮,无依无靠,没着没落。托上天的福,所幸你仍安然无恙,我忐忑的心直到今天终于可以暂时放下了,心中的忧愁也消散了许多。得知你打了胜仗,推倒了老袁,我真心为你感到骄傲,现在,你不仅是我凤仙一人的英雄,还是国民的英雄!
旁人也许只看到你表面的光鲜,但我却深深懂得你在这其中的甘苦,度过了什么样的荆棘坎坷。在那么危急的关头,你与老袁斗智斗勇,想尽一切办法回到云南,誓与他反抗到底,这是多么大的决心和勇气!可是,知道你的消息,我最关切的还是你的身体,不知你的喉病是否好转些?行军作战,有没有按时服药?如果有我每天照顾你的起居就好了,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不知你的部下,能不能像我待你那样细心?
蔡郎,想来我那三阙词,也到了该续写的时候了,你是否还记得?当时你说我词意颓唐,我想你也能了解我与你别离时的苦涩心境。到了今天,恐怕那来生券就要作废,生前愿不必了还,相见也无须到黄泉了。
你那时候曾对我说,你不舍得让我与你一起经受那些危险苦痛,于是只好分离,一旦拨开了云雾现青天,步入坦途,就是我们相会的时刻,就是我们终生相守的开始。
蔡郎,凤仙的心也一直和你在一起,你莫要遗忘了我们的誓言。
还有一个好消息,玉儿对我说,老袁死后,他的权哥已经放出来了。你知道吗?我有多么替她高兴!你又何曾知道,他们是多么地使人艳羡?
纸短情长,就此搁笔,我只愿你早一天看到我的信。如果你能同意,就回信给我,我马上就可以动身去找你,与你相会。切盼那一天的来临!
凤仙敬上
黎元洪政府以蔡锷护国大功,特任蔡锷为益武将军,督理四川军务,兼四川巡按使。
虽然自从蔡督理四川后,受到军民欢迎,局面也渐渐安定。但所谓的赴日休养,变成了带病行军作战;在督军署里又公务繁忙,头绪冗杂,纷乱如麻,蔡锷又不得不认真处理,虽然有罗佩金帮办,究竟不能不自行部署决断,除此之外,还承担着巡按使一职,以一身兼军民两长,更加忙碌不堪。
因此蔡锷积劳过度,所有喉病以及肺胃病症,接连复发,身体状况丝毫不容乐观。
正在因此忧心的时候,刚好接到小凤仙这份书信。这信虽然不长,但字字含泪,催发了蔡锷的情窦,回想起与小凤仙的许多往事,也记起了相约的诺言。
他情肠百转,前思后想,踌躇了一夜,才给小凤仙回了一封信:
凤仙亲睐:
来信已收悉。分别之后,苦于想念,我想我们的心情是并无不同。我前几月一直忙于战事,所以未能及时去信,幸勿见怪。
袁氏已灭,我的愿望已然大部达成,你在信中所称赞的所谓英雄,我实在不敢接受。帝制已成黄花泡影,不致使国民陷入苦难,到今天有所收获,再回过头去看那些历经的种种困苦,也是值得的!
凤仙,那时候为了使我脱身,你置儿女私情于不顾,帮助我摆脱老袁的密探,顺利赴日,此举大义凛然,如果政府和国民有一点感激蔡锷所为,那里面一定也有你的付出。
至于身体状况,你千万不要过于挂念。自从行军以后,我的身体比以前好多了,喉病基本康复,晚上睡觉也没有盗汗症状,饭量也比从前增加许多,想来,这与我每天除去骑马坐轿,还要步行二十里路有着莫大的关系。而且从前隔三岔五还有头痛症状,竟然奇迹般消失了,让我心里很受安慰。
你那时说老天保佑我,你可知道,老天真的在保护我,也在保佑护国军。我们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敌军虽然人数众多、作战顽强,却敌不过我护国军的信心百倍,以一当十,取得节节胜利。看来袁氏恶贯满盈,老天开眼,让他一败涂地!
现在,受政府委托及四川父老的拥戴,我暂时担任四川督军兼巡按使,这里的公务稍觉繁忙、头绪繁多,好在有人帮忙,还能努力承担,身体状况较为稳定,四川气候温和,空气湿润,对我的病症有益无害,与休养生息也没有太大的差别,请放心勿念。
但我在这里任职恐怕不能长久,还有其他事务需要办理,将来定于某处,还不能自知。所以,你来信说到四川找我相会,我想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再耐心等着我一段时间,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就绪,看清下一步的去向再与你联络。你不要怕时间太长,不会的,相信在一、两月后即有眉目。
凤仙,我牢记我们的诺言,此生不渝,大不了,我便以身体患病就医为由,暂时辞去一切职务,先与你相会,带你一起去日本休养,自由自在地呼吸大海上那夹着咸味的空气,享受你我二人的幸福光阴。
蔡松坡笔
这封信发出去之后,没过上几天,蔡锷病况愈加沉重,自觉体力不支,无法坚持正常工作,于是连电政府请准予解除四川督军职务,保荐罗佩金代理,并请假就医。
北京政府准如所请,给假三月,由罗佩金护理川督,戴戡护理省长。
蔡锷当即收拾行装出发,带领其参谋长蒋百里、代理副官长李华英、秘书等人离开成都,先到泸州,然后乘船沿长江东下,航行一周时间到达上海。
时值夏末,上海的军商学各界,听说蔡锷来了,都相率组织热烈的欢迎会。黄兴还委派其子黄一欧前往码头迎候。
但蔡锷病得很重,喉咙疼痛,哑到已经说不出话,不能参加任何活动,便婉言谢绝,并交待随行人员,所有来访者一概挡驾,只与梁启超见了一面,师生二人倾心叙谈,蔡锷还为梁启超的《盾鼻集》作序。
这篇序文追述了他和梁启超筹划反袁的过程说:“当去岁秋冬之交,帝焰炙手可热。锷在京师,间数日辄一诣天津,造先生之庐,咨受大计。及部署略定,先后南下,濒行相与约曰:事之不济,吾辈死之,决不亡命;若其济也,吾辈引退,决不在朝。”
然后又叙及《盾鼻集》的成书说:“秋九月,锷东渡养疴,道出沪上,谒先生于礼庐,既欷歔相对相劳苦。追念此数月中前尘影事,忽忽如梦,锷请先生汇集兹役所为文,布之于世,俾后之论史者,有所考镜,亦以著吾辈之不得已以从事兹役者。此中挟几许血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