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门前那口井

2021-12-02  本文已影响0人  东方龙刘有龙

      故乡老屋门前那口井,严格说还够不上无岁月可查的老字号,是六四年水库移民迁到新村打的,但毕竟半个世纪过去,我们下留村40以下没印象,三十以下没见过,故勉勉强强跻身于老字号行列。

      当时我还是13岁的半拉小子,正在邻村大侯上高小。打井时正临寒假,门口一群大人围着圈推着,边上轮休的人们蹲在棉花柴燃起的火堆前烤火,不知谁背来一个大树根,可能是不太干的缘故,还冒着缕缕浓烟,段爷爷时而吹着下边燃着的棉花柴,时而转过头,用衣角擦下泪花花的眼角。“腊月火,亲似嬷(娘)”尽管烟熏,火堆前还是人不见少。因为还管饭,香气扑鼻,吸引着我这不算数的小孩主动夹在大人中间推着铁傢伙两边的木杆。记得菜是白菜炖粉条,偶尔还能在狼吞虎咽的大人筷子缝隙中夹到一小块颤巍巍的肥猪肉,吃到嘴里那种味蕾的享受,嚥到肚子里的那种惬意,难以言表。打井整整用了两天一夜,日夜不停连轴转。到了下管子时,是工地最沸腾的时刻,人们称呼老姜的矮胖中年男子,和老父亲一样都是头上箍条白羊肚毛巾两道蓝,是人群中最显眼的总指挥,只听他可着嗓门大喊,“起”!“下(ha,方言)“左一点,再稍左一边,下(ha)!”依稀是小石子,洋灰(水泥)合成粗得一人根本抱不住约莫一米高的管子在架子上徐徐落下。

        井终于打好了,大人们用青石条铺在井口周围,两条凿了圆眼矗立的大青石,插了一根好像是柏木的木头,上方是个缠着好多圈绳子,圆圆的井轱辘。这不同于老村蔡家巷那口井,砖砌的井口小水也浅,以至于和婆婆拌嘴气不过的小媳妇,拽着井绳下到井里,在齐腰深的水面上哭嚎,庚喜叔下去把媳妇用井绳扎好,吆喝着上面人绞上来,他最后上来冒出头时,两手撑着井边的青石,吃力地扭动着,爬出圆圆的井口,井口边上一滩水迹。而这个井口是方的,如果两个桶同时下去也可以彼此不挨。水也明显较之深,当桶脱梁掉进水里,不见踪影,当人们用捞钩在水里左右摇愰,终于捞上来时,桶底有一层厚厚的淤泥。

      因为老屋门口的井水深,所以八条巷的人越过七条巷到这里绞水,所以井台四周常围着一群坐在两桶中间的扁担上等待的人们。村里不习惯如上海人那样排队,但前后顺序彼此心知肚明,没有因为抢着绞水而发生口角甚至厮打的现象,相反,还有互相谦让“你先绞,我不着急!”和“我也闲着,你绞吧。”,虽然没有北京人那种“谢谢您啦!”的客套,但浓浓的乡言里透露着纯朴的情。也有妯娌和姐妹抬水的,一个拄着木棍,一个靠着两条矗立青石眼中的木头上,静听人们的家长里短,或打趣骂俏,或奇闻怪事,不时发出阵阵哄笑。

      清晨和傍晚是绞水的最高峰,以至于住在北屋的我,常在拂晓中被外面“胡啦啦”(下)和“吱吱”(上)的井轱辘发出的响声惊醒。桶到井底水面上,还要左右摇愰,听到“咕嘟”的一声,表示桶已沉底,不然打上来的可是半桶水,我常常因为不着门道,打上来半桶水,遭到周围人善意的讥笑,在大叔或大哥们指点下,终于绞上满满一桶水。井周围没有栽树,但东边葫芦哥院子里的树荫正好此时可供乘凉,所以夏季午时,葫芦哥的墙角下常有人等待着。冬季绞水的人们是小心翼翼,无论是桶出井面轻轻一拉,还是担上水桶两手分抓桶梁,因水滴水成冰,地面上难免有滑倒的危险。每当下雪时,小脚勤的父亲,闲不住的庚喜奶奶,不知几次扫着井台上的积雪,父亲还催我扫井台下路面的雪。我哈着冻得通红的小手,看着冒着热气的井口被绞上来同样冒热气的水桶,井口的棱沿上有滴水冻成厚厚的冰。我最佩服大冬天在井台下面洗红薯,萝卜的大婶和大嫂们,尽管大铁盆里的水冒着热气,但用手搓着红薯和萝卜,还不时用指甲抠,说不冷那时假的。看她们通红的双手不时哈气的动作,我的心里一阵透底凉。

      因为我们下留村是移民新村,所以有着邻村没有的布局整齐划一,同样宽的八条巷,以大街分为左右,同样中间空出一块足有三分大的空地,同样东边是水井,同样西边是石碾,一年四季,都有与水井同样光临的人。一条蒙着眼罩的小毛驴,围着圈不紧不慢地转着,大婶大嫂左手扶着碾杆,右用小笤帚随着碾滚在大碾盘上不停地扫着谷物,辣椒角等。如果是碾韮花,必定在碾杆爬着一群低头撅屁股的小孩,在卖力地转着圈推,吸引他们的是,最后把自家妈妈切成片的馍,在碾盘上滚上几圈,用小铲子把沾着绿色韮花的馍片放到碗里,流着哈喇子的半拉小子,贪婪地咬上一口。

      大约是八七年的秋天吧,我们一家四口搬到新屋,女儿当时才几个月,按水管路过的人们,到村里罕见的凹字形新屋参观,预示着老屋门旁那23载的井,完成了历史使命而寿终正寝了。

    现在这口井早已和碾子遗址划入庚喜叔的基地,那条通向五条巷人们打水的小巷尚在,因人迹罕至,庚喜叔砌院墙时破砖头什么的横在途中,明显也窄了不少。因为搬到县城,迁到运城,徙到上海,那口过时的井,也就逐渐印象淡漠了。

        偶尔从百度中搜索到农村老井的照片,不禁一阵唏嘘。老屋门前那口说老不老的井,庚喜叔的老二刘光明把它填了吗?

          2021年12月3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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