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
今年27岁,远在他乡读研,还有半年就毕业了。因思乡心切,又正值寒假便早早搭绿皮回到了家乡县城。其实是因为在人才市场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没有认识到能帮衬我的人罢了,故而及早回家看看有没有混的好的朋友能拉我一把。
小飞、老罗、玉姐,三人是我为数不多还一直联系着的初中同学,高中也在同一所学校。这么多年了还能在我回家的时候约着喝一顿酒,关系自然不在话下。
小飞:“全子啊,一年没见了,今天一斤酒你是躲不掉了哈哈哈!”
我笑道:“行啊,别看你小子混成大老板了我今天照样把你喝到桌子底儿下去。”
“我呸!”玉姐突然插话,一脸鄙夷的样子说:“就小飞那个棋牌室加上厕所还没有八十平呢,还大老板呢,都没我公司李总的办公室大。”
小飞气笑了:“哎呦,我说玉姐,别瞧不起人啊!我打算过了年就把二楼也盘下来,再加两张台球桌子、一台捕鱼游戏机,肯定有得赚。”说完从口袋里掏出盒烟丢我一根,自己点上一根,靠着椅子往后一仰,一脸猥琐的望向玉姐:“今天这包臀小皮裙都穿上了啊,怎么着不给那姓李的当秘书改当情人啦,他是每月给你买多少衣服让你瞧不上我了啊,哈哈!”
“我打死你,让你嘴贱……”玉姐佯装生气在小飞的胳膊上拧了一把。
茶杯差点让她打落,我赶忙打圆场道:“行了行了,多少年了还是见面就掐。哎,老罗怎么还没到……”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穿着职业西装,双手扯着脖子上领带的黑胖子,呼哧呼哧地小跑过来。“哎呦喂,全子啊,好久没见了啊……我这儿刚见了个客户……实在不好意思,主管说今年年底再卖不出一套房,一分钱工资都没有……唉啊不说了,一会儿我先罚一个啊!”
我搂着老罗的肩拍了拍,正当不知道怎么宽慰他时,小飞敲了敲桌子,嚷道:“啰嗦够了没有,赶紧点菜喝酒,我都等不及被全子喝趴下呢……”
我笑着指了指小飞,冲收银台喊道:“老板,先上两瓶牛二!”
“这酒喝了这么多年了,还没喝够呢”,说着,小飞瞄了一眼柜台,快速弯腰从桌底下取出瓶白酒,小声道:“来,咱先喝这个,嘿嘿,我偷得我爹的,要九十多块钱一瓶呢!”
大家都笑了……
酒过三巡,老罗摸起根烟叼在嘴里,眯着眼道:“你们猜昨天我看见谁了?”
小飞瞪着红通通的眼睛冲老罗嚷嚷道:“你喝傻了吧,我们又不是你爹,谁知道当儿子的看见了谁,哈哈。”
老罗没理他,只是缓慢地嘬了口烟,然后幽幽地说:“我昨天看见骆洋了。”
我从脑海中搜索了一下“luoyang”这个名字,似乎有点印象,但可能因为酒精的缘故,到底是没想起哪张脸叫这个名字。
我和小飞同时开口道:“他是哪个?”
这时,未等老罗开口,玉姐哼了一声,悠悠道:“你们连他都忘了啊,你们初中欺负了他整整三年啊。”说着,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哈哈哈……小飞初中喝的牛奶一半不是从他哪儿抢的……还有人家新买的鞋从垃圾桶里翻出来不就是老罗的杰作么,哈哈!全子你也没少在小飞和老罗把他按在地上揍得时候偷着补两脚吧,哈哈……”
听玉姐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
初中的时候,小飞在班上成绩倒数,是被老师选择性遗忘在教室角落的学生,女朋友没少交,架也没少打,校内略有名气,也是敢提着凳子把别人从一楼撵到三楼的狠人。老罗是他的跟班,长得又黑又壮,倒是给小飞装点了门面。他们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成绩相近,还是舍友,天天嬉笑打闹玩的不亦乐乎。玉姐当时也是个叛逆少女,天天放学和小飞、老罗躲在教室里抽烟或是溜出学校上网。我呢,学习成绩中不溜秋,既不敢明目张胆的作弊也算不出试卷上的数学题,家中被父母严加管教,学校里低头顺着老师的眼色行事,内心却也极度渴望玩乐。因为和玉姐是同一个院子长大的发小,所以借着玉姐也很快和小飞、老罗混到了一块。
骆洋那时和我成绩相仿,都是班里中游,因为家就在县城所以上初三之前都是跑校的。怎么评价他呢,其实开始觉得他还是挺活泼开朗的,就是皮了一点,又好个面儿。印象最深的就是上课的时候喜欢故意用一些口头错误来博大家一笑,似乎这样就会被人关注的多一些;要么就是上自习的时候突然从椅子上摔下去,然后发出夸张的叫声引大家回头观摩,他再做出抱歉打扰到别人的样子讪讪一笑回到座位。还记得他当时最大的爱好就是每天宣扬自己的偶像了,都是些欧美冷门爵士歌手,放佛这样可以使他显得酷一点。其实面对班里漂亮的女生,他虽然经常一脸漠然的不行,但谁都可以看出他的身体在轻微打颤。
就是这样一个处在青春期,敏感而又幼稚的少年应该是和大家一块愉快相处的,但是他日常出糗作怪的行为,让我们有了一个可以共同针对的目标。习惯了像小丑一样的存在,估计没有人会关心他吧。
初三的时候他就开始住校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开始变得愈加沉默,再也不像往日那么活泼。不幸的是大家对他固有的印象没有改变,更不幸的是他住到小飞和老罗的宿舍……
听说第一天宿舍里分配卫生的时候,他就被宿舍所有人一致举手表决去负责宿舍厕所的打扫,一学期不换的哪种。他倒是抗议了,不过被全体舍友给无视了。他最后只是牵强地笑了笑,不忘挽回脸面的说,好吧,那下一次……再换别人吧……
不幸的事总是一件接着一件,很快骆洋就迎来了第一挨打。那是一个大课间,当同学们都在教室嬉闹的时候,门突然被小飞踹开了,后面跟着老罗,两人迈着动静极大的步子气冲冲地走到骆洋桌前。小飞一把耗住骆洋的衣领,将他扯得坐了起来,骆洋正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呆住时,小飞的巴掌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啪啪”两声,惊得全班同学回过头来看向他们。老罗从桌子上卷起一本书朝他头上拍打着,嘴里骂骂咧咧道:“你卫生搞不好,害的我这个舍长被老班骂了二十分钟,老子今天非把你打哭……”说着,一脚将骆洋踹到了墙角,顺带着垃圾桶、笤帚哐啷地倒了一片。骆洋刚想站起来争辩什么,立马抬起胳膊护到头上,因为他看到小飞已经抬腿飞跳了过来……直到有人喊老师来了,他们才停止踢打骆洋。挨完打的骆洋倒是没有掉泪,只是红了眼圈,没有看周围的同学,缓缓的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期间包括我在内,大部分同学大都是幸灾乐祸地当调剂枯燥学习生活的戏看了,只注意到我漂亮的女同桌同情地叹了口气。
这只是骆洋挨欺负的开始吧,后来,就像玉姐说的那样……
在宿舍,他储物柜里的牛奶数量会成倍的下降,也就是说不到五天,一箱二十四盒的牛奶就会一盒不剩。一开始还会担心被抢而快速开关柜门,到最后根本就不买牛奶喝了,这个过程也就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吧……
在食堂,每个班级固定划分的就餐座位而且根本不够,要么坐着要么站着吃,但是只要看到骆洋在坐着,没有座位的同学中总会有一个人,马上就可以得到坐着吃饭的机会……
不知道什么时候,除了小飞和老罗,班里其他人也开始欺负他,其中不乏各任课老师前的红人。每隔三两天在他的衣服上就会发现或深或浅的鞋印。其实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印象中他几乎没有反抗过,即使对方是一个比他矮半头,瘦了一圈儿的同学……
自从初中毕业后我再也没见过他,只是后来听别人说他高中毕业就去当兵了。
思绪拉回,我看到小飞晃着还剩下约莫二两酒的杯子,面无表情,缓缓开口道:“太久了,我都忘了有这么个人了……”说完举起杯子,突然笑道:“来,干完杯中酒!”话毕,一饮而尽,却呛红了脖子。
老罗朝小飞的肩膀地打了一拳道:“慢点喝啊,没人跟你抢酒。”随后我们都干了杯中之酒。
放下杯子,老罗说道:“那个骆洋啊,昨天去我们店里看楼盘了……总经理来接待的,嗯……好像说是快要结婚了,来挑婚房的……”
“什么,你们问我为啥没上前去?总经理接待人,我的主管都跟在屁股后面腆着脸搭不上腔!”
酒醒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母亲在家洗菜,父亲不在家,应该是出去跑出租了吧……
“醒了?”母亲回头问道。
“ 嗯。”
“回家了就别整天跟你那几个朋友混在前一起喝酒。明年毕业就是28岁了吧?工作还没个信儿就算了,先得给我领个媳妇回家吧……”
“唉,怎么又提这个,现在又没钱,谁跟我?”我头痛地揉了揉脑门。
“哟,你还好意思说呢,成天不是在电话里吹嘘自己能吗,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的,我和你爸辛辛苦苦地挣钱养到你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考了三年研才读个二本的研究生?”
“我……”
我妈将水龙头关上,捋了下头发,接着说道:“不想说你了。咱小区去年搬来一个住户,户主是个比你妈老一些的女人,可人家的孩子听说和你一般大。听说他上初中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可人家能吃苦啊,早早就报名当武警,27岁就是上尉了,听说出任务抓匪徒的时候受伤了才退伍回来的……直接被分配到了县财政局,对了,人家还有个谈了三年的女朋友,听说是电视台的主持人……他好像姓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