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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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96期“热”专题活动
“护士，快一点，我们16号床盐水挂完了。”
“好的，来了。”口里答应着，但是我并没有停下手中分药的动作。一来是因为我药分到一半，现在停下来一会儿我还要重新核对一遍再重新开始；二是盐水挂完现在也不会回血了，并不是要紧的事。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是我当初的热情被这日复一日的日常磨灭了。
1 实习
我学的专业是护士，工作单位自然是医院。在学校的时候我和其他同学一样，练习对象都是假人，总不能经常拿自己同学练习扎针。刚到医院去实习的时候我穿上那身护士服心里可紧张了，跟在有经验的护士后面，都不敢挺直腰板，我生怕被叫到去给病人扎针。
带我的师傅姓安，说话嗓门大，为人爽朗，不拘小节，是个女汉子，人称“安哥”。我想称她为安老师，被她笑着拒绝了，她让我也和其他人一样叫她安哥就好了。安哥不愧是安哥，我刚分到她那里，她也不讲解，不铺垫，直接带我去病房给病人扎针。当时的病人还是个六岁的小孩子，我一看到就想往后退。因为我知道，小孩子的血管很细，比大人还难扎。安哥看出了我的想法，把我拉到病人面前，在我耳边对我说：“别怕，谁都有第一次。”这是我印象中安哥说的最温柔的一句话。
被逼上梁山了，我只好硬着头皮上。这孩子是个小女孩，小嘴巴一咧，对着我甜甜地笑了：“护士姐姐好！我很坚强的，不会哭的。”看着小孩子这么可爱，我的心更虚了。我先核对了病人的身份信息，开始从小推车上拿起棉球给小朋友消毒时还好，但是后来我拿起注射用针头的时候手都有点抖。小孩子的手肉肉的，找到血管太难了，我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勉强能看清楚。
我第一针扎进去，感觉不太对，扎偏了，我赶紧抽出来。一身冷汗出来了，毕竟孩子的父母还盯着我呢。再扎的时候我的手就更抖了，孩子父母还没发话，我自己先投降了。我用祈求的眼神看向安哥，安哥并没有生气，仿佛我的表现在她预料之中。她让我站在她旁边，她拿出棉球又在小朋友手上擦了擦。注射针头对准小朋友的血管，迅速扎下去：快，准，稳。然后用另一只手扯出一截胶带，把针头固定住，调整好针头再把另一头扎到盐水瓶上，最后调节滴速。所有动作都是一气呵成，看得我目瞪口呆。
“对不起。”出了病房，我小声对安哥说。
“没事，没事，你还不是最差的，最起码你还敢下针。”安哥半开玩笑说。
那天一整天我都在忐忑中度过，生怕我通不过实习，那毕业都会成问题，几年的学费不就白交了？不过我也没闲着，其他护士去给病人扎针的时候我就过去好好看着，学习她们扎针的方法。她们扎针时对于扎针位置的选择，倾斜的角度，我都很认真地看在眼里，甚至还画图做了笔记。
晚上回去我又把学校里学习的专业书拿出来看，以前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在我和病人接触之后变得生动起来。晚上我结合笔记在脑子里回忆前辈们的手势还有细节，学习到了很晚。我从来没有如此热爱学习过，以前学习都是为了通过考试，当时我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理论联系实际。那时候我对知识的渴望达到了历史顶峰，当时不管是学习还是工作我都付出了满腔的热情。
学习就不说了，说说我对工作的热情。当时我花了一周就很好地掌握了扎针的技巧，对病人的要求是有求必应。病人的盐水挂完了，我比病人家属还早发现得还要早。有的病人没有家属陪同我总是会多跑过去几趟，争取能够及时给他们换瓶。
只要看到护士站的铃响，我都会小跑用最快的速度到达病人的身边。那时候感觉自己身上装了小马达，有源源不断的动力从身体里涌出来。
开始我在住院部，到了实习期的第二个月，我被分到了急诊，而且是挂盐水的区域。那里是医院最忙的地方，因为那里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病人过来挂盐水，我到了那里之后后背的衣服就没有干过。护士站的铃就没有停过，我和其他前辈一直都在应对各种情况。一会儿有新病人要扎针了，一会盐水挂完了，甚至还有病人撑不住了，吐了……
到了急诊区我每天都会接触到形形色色的病人，有的病人客客气气的，也有些病人觉得自己付了医药费就是上帝，一副大爷姿态，对我们吆五喝六的。
有一天晚上，就我和一个前辈在值班，有一个病人发烧了过来挂盐水，当时我们都在忙着，让他坐在位子上先等一下。每隔两分钟他就会过来催一下，我们也在尽快完成手上的工作了，但是最终他还是闹起来了。跑到门口的问询处大声喊着要投诉我们，也不知道一个发着烧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爆发力。最终还是保安人员过来平复了他的情绪。后来这个病人还轮到我给他扎针，吓得我都不敢正眼瞧他一下。
急诊那里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病毒多，病人生病了跑到医院里来治病。我和我的同事身体也不是铁打的，我们经常被传染，守着医院却没有时间去就医。我们也会发烧，浑身酸软无力的时候，我们都选择硬撑着。我身体本来底子就差，在急诊实习的那一个月我感冒了两次。在感冒最严重的时候我都不敢去给病人扎针，因为自己走路感觉都像是踩在棉花上，生怕自己一个看不清会扎错。
2考试
人生在世考试无处不在，本以为出了学校就没有考试了，没想到工作后的考试没有一个比学校里的轻松。
入职考试就不说了，正式入职之后还有很多考试在等着我。我这个人一碰到考试就紧张，我印象深刻的一个无菌设备维护考试。这个考试我从几天前就开始背流程，晚上值夜班时时间会空余一些，我就一个人念念叨叨地模拟。有病人家属路过的时候还以为我在准备进手术室呢，当然进手术室配合医生手术要求更高。天知道我只是在准备一个小考试。
不管什么考试都有它的流程，我们考试时至少要有两个有执业资格的前辈在旁边打分。考试前我看到两位前辈一本正经地拿着小本子等着给我打分，紧张感不由自主就出来了。每次开始之前都要先核对物品清单、和病人家属沟通，我紧张得一开口声音都是发颤的。额头上的汗珠也不断往外冒，我要一样样地把物品清单报出来，就像是服务员报菜名一样，平时就觉得好傻。考试的时候就像自己在唱独角戏，说了话都没个回音的。
那次考试的时候，还有其他家属过来看热闹的，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单纯就是好奇。人聚集了一圈，弄得我更加紧张了，不光声音颤抖，手和腿都有点抖。操作到一半，我还悲催地发现：缺了一包纱布。在大家的注视之下我小跑回护士站拿了一包，回来的时候脸上像是着了火。开工没有回头箭，考试进行到一半，我只好硬着头皮把接下来的流程走完。那次虽然我也通过了考试，但是我知道有前辈的同情分数在里面，毕竟大家都是同事。
从我工作到现在，每年都有几个大大小小的考试。现在早已没有当初那么紧张，毕竟我也在成长，熟能生巧，任何事情都会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变得精进。
对业务和医院里的流程越来越熟悉的我，不管是情绪还是业务都慢慢松懈了下来。小马达不再那么马力十足，抽空也会和同事去聊个天，听个八卦什么的。变成老员工的我，也和其他同事一样，开始吐槽部门的领导业务分配不均。慢慢地它在我眼里只是一个赚钱养活自己的工作而已。
3 复活
“13床呼叫，13床呼叫～”紧急呼叫铃又响了，现在可是凌晨五点，就两个人值班，另外一个同事也不在护士台，估计也被哪个病人家属叫走了。
这铃一天到晚都响个不停，不是这个床呼叫，就是那个床呼叫。我和同事们每天都轮流在这些病床间穿梭，吃饭也是轮流的，有时候吃到一半还会被病人家属给叫走。
凑巧这次我又在分药，分病人早上吃的药，我想着把药分完再过去。
“护士，护士，13床，快去13床，呼吸不上来了。”铃还响着，13床的家属跌跌撞撞地跑到我这里来了。我一听，赶紧放下手中正在分的药，赶紧跑到13床。病人已经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我呼喊他的名字他也没有任何反应。我赶紧联系值班医生，过来给他插管。
一波操作下来，病人终于稳定了下来，医生拉去紧急做手术去了。我吓得一身汗，惊魂未定地回到护士台，还没坐定，13床的家属来了。而且一下子过来两个，指着我的鼻子就开始骂了：“你这个护士也太不敬业了，我们呼叫铃都按了好久，也没见你过来，我们情况这么紧急，万一出事了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不好意思，夜班只有两个护士，那么多病人，我们也只有两只手，忙不过来，而且我也尽快赶过去了，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我们的工作。”我值了一晚上夜班也有些累了，说话并没有太客气。
“你这个护士怎么这么说话？万一病人出什么事你担得起吗？还让我们理解你们，你们理解病人吗？”另外一个家属嗓门更大了。听到动静的陪护家属也都被吵醒了走过来看热闹。
“不好意思，我们还在工作，请大家都回到各自的病人身边吧，大家都散一散。”我的同事及时回来，示意我不要再说，并把人群散开了。
我也憋了一肚子火气，刚想说，我同事就说了：“咱们干这个的就是这样，受了气也不能和病人还有家属争，争不出什么结果的，你以后慢慢就习惯了。”
那天早上开会的时候我当着大家的面被护士长狠狠教育了一番，还让我写一份书面检查。
开始我很不愤，凭什么说几句实话就要写检查？后来我在写检查的时候，突然明白她们为什么这么做。我做护士的初心也是为了能像医生那样救人，怎么走着走着就把那份热情丢了呢。这份工作和普通的工作可不同，它有它神圣的地方。
后来我写写检查的时候一下子没有收住，洋洋洒洒写了一份五页纸的检讨，护士长都被我吓到了。我笑了笑说：“这份检讨让我找回了自己的初心。”
现在我身体里面又像是装了一个小马达，注入了新能源。只要呼叫铃一响，我就立马小跑着过去了。多亏了那份检讨，让我又找回了自己对工作的热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