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泡沫故事

面对泡沫

一些人坐过庄，撒过谎。坑死一片无知郎。

一些人不跟风，不入场，远离尘世人皆傍。

一些人朝起航，幕彷徨，一梦黄粱泪两行。

一些人一夜云雨人丁旺，猝不及防怎收场？

狭小的休息室，十几人站的站坐的坐。即使并非所有人都在，依旧略显拥挤。

陆权贵目光炯炯好似寻找猎物的鹰，手执一塑料袋，透过袋子往里看有些类似于荔枝。他左顾右盼，漫无目的的踱步，最终在陈世元边上的座位坐下，拿出两枚“荔枝”放到陈世元近前。

陆权贵害怕自己的声音被人听到，把嘴凑到陈世元耳朵近前轻声说:“文玩核桃，现在很流行的，盘久了能升值，要不要来一对？”

陈世元这才看清眼前的球状物体，比荔枝小一点点也差不多少，黄褐色微微发红，表面凹凸不平略显光泽。

“这是核桃？”说着话，把一颗核桃拿到手中把玩。“这玩意儿能吃吗？”不时还用手里的核桃敲击几下桌面，就和平时吃核桃前的动作别无二致。

陆权贵尴尬笑着，强挤出的笑容遮盖不住眼中的鄙夷。抢夺似的拿回陈世元手中把玩的核桃，把核桃转了又转，故作把玩姿态，实则检查核桃是否被敲坏。正色道：“这核桃是盘的，越盘越值钱。里面的肉也只有很少一点点，哪能吃呀。”继而右手托起两颗核桃，把它们放到手里转啊转，不时还发出“咔”“咔”的声音。

陈世元好似来了兴致：“这玩意儿多少钱一对呀，看着还挺好玩儿的。”玩味的好奇心，出现在成年人脸上显得有些不协调。

陆权贵见有戏，眉毛微不可查的轻挑了一下，说:“这对核桃是这批货里最好的，色泽好、看着也是一摸一样，盘久了绝对能升值。别人要的话1000一对，你要的话给你800。就我们这关系我还赚什么钱呀？”

陈世元差点惊掉了下巴，也没控制住自己的言语：“一对核桃要800？那一棵树岂不是能买一套房？这价格炒的，比15年的创业板还有过之无不及呀。”陈世元不知是情商低还是直男癌，体制内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一辈子都学不来。

陆权贵暗压怒火，嘴上依旧斜挂着微笑。想着你不买就别拆台哪那么多事儿？嘴上却说：“人家树农也不容易，偶尔有个涨价的品种能让他们改善改善生活你就这么说。这核桃现在那么火不知道还能涨几年呢，你能保证不是下一个比特币？”

陈世元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有问题：“像我这种穷人吧，连结婚都结不起，还是不玩核桃了。”假装哭丧着脸，说这话也只想找个理由不愿为一时的泡沫买单。

陆权贵哪能察觉不出陈世元的意思，两人的为人处事不在一个水平位置。于是岔开话题，聊了几句工作就起身离开。继续左顾右盼，踱步慢行，寻找下一个猎物。

时光如箭，岁月如梭。两个月的时间在历史的长河中只能算沧海一粟，转瞬即逝。而此时此刻同样的休息室，却呈现出一副不一样的画卷。

不知是陆权贵的销售能力太强，还是文玩核桃实在太火。休息室内除了陈世元之外，其他人都手持一对核桃，声音从“咔、咔“成了“哗啦、哗啦”，转速都差不多，声音也整齐划一。

同样盘着核桃的还有韦上进，盘的很认真很仔细，时不时还用刷子刷两下，可能想在未来的某年某日卖个好价钱，

韦上进自从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以后，自己都在租房的他，仿佛已经看到两个祖宗背后两套房的虚影在向他招手，原本的精神小伙，转眼间老了十岁。

对他来说:工作稳定的同时也限制了发展空间，使得他在面对经济压力的时候，不知该怎么做。毕竟有些公司就像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一旦进去，又哪有那么容易出来？

班前会已经结束，办公室的十几个人百无聊赖。

一道声音打破了平静:“上进，抽烟去啊！”苗百万边对韦上进说话，边拽着陈世元的胳膊。三人出门到了室外。

门外太阳热辣，闷热异常。苗百万发烟，软中华的烟头处三个数字333格外扎眼。韦上进和钱百万一样的动作，左手核桃右手烟。陈世元帮他们点上烟后自己才点。

苗百万俊秀的面容浮现一抹轻挑。“你这核桃多少钱买的？”话是向着韦上进说的。

韦上进：“1500买的，上个月1000的时候没买，没想到短短一个月就涨了500”这话说的略带沮丧。

苗百万把自己的核桃攥进口袋，伸手拿过一枚韦上进手上盘的核桃仔细琢磨。又把自己口袋里的核桃拿出来反复对比：自己的略微大一点点、也更红一点点。得意道:“我这对核桃花了我5000，盘好了估计还能涨。”

韦上进有点不好意思，拿回自己的那枚说:“我的哪能和苗老板比，苗老板赚大头我能赚个小头就好。”

苗百万嘿嘿一笑:“这都是小钱，昨晚我现货原油赚了十几万咧。”说着话好像想起了什么，转头对陈世元说:“你的股票最近怎么样啦？你不是做到现在了嘛？”

陈世元不好意思的说:“我买的那些涨跌都不快，而且现在大盘都跌的那么低了，还能怎么样呀，5200点那会儿到现在不亏就不错了。”

苗百万眉飞色舞：“你要不来跟我做现货原油，来钱快。你那个太慢了，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

陈世元摇摇头：“现货我了解过，最高100倍杠杆太可怕了，我还是稳一点，胆子小。”

苗百万：“瞧你那点出息，不结婚不消费不生孩子，天天把钱放在股票里能生个溜出来啊？”藏不住的鄙夷，像极了一手五枚戒指的钻石王老五。

陈世元尴尬一笑，也没再言语。抽完烟各自回工作岗位。

后来的后来，南山的风吹散了谷堆，北海的水淹没了墓碑。多少事沧桑巨变，无数人来了又回。

直至今日，核桃还是那对核桃，而盘它的人，只剩韦上进。在这两三年，他时常把其他人的活揽下来自己干，为了每个月多一两千块钱补贴家用。而业余时间忙着家务带孩子，每次见他都满脸疲惫。但他的努力也终被认可，升职管了十来个人，成了陈世元和苗百万的顶头上司。

当背后火山喷发，当眼前满是风沙。夹缝中的生存异常艰辛，但我们不得不往前走。有时活着，就是奢望。

陆权贵连升两级，高官得坐骏马得骑，即使这样他依旧低调。所谓万物皆可盘，这两三年他能盘的不能盘的都捣鼓过。从一开始的核桃、到后来的串珠、再后来介绍人买手机、去年疫情刚开始那会儿还整箱整箱收过口罩。听他说不赚钱就帮忙介绍，现在家里的房子换了大的。

我们得到的一切，终将用寂寞来偿还。曾经的患难与共，如今的形同陌路。不由得想起了王熙凤，一样的开头，不知结尾会不会相似。

陈世元有事没事就看看书，健健身，遛遛狗，写写字。变得不爱说话，朋友圈也半年多没有一条动态，活像个隐形人。工作上有几次晋升机会都被他主动拒绝，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在公司他只做本职工作。从核桃出来那会儿，他的所有积蓄据说就都放股票和基金里，现在不知如何了。

用他自己的话说，工作对他而言只是灵魂的容器，材质不同才得以安放。生活看似冰冷，也确有些事有些人，可以暖入心肠。

苗百万后来离婚了，赌球欠债使得他不得不卖了家里的房子还款，像极了少林足球中的那位：“我一秒钟几十万上下。”一次工作疏忽导致他内部下岗，每个月只拿全市最低工资。好在离婚后又找了个有钱又漂亮的女朋友。

人生三起三落，倍感世事无常。即使虎落平阳，也终归有美人依傍。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怎奈何这般收场。

而之前一起盘核桃的其他人，现在在问：“白酒还能不能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