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向应山,人们都习惯叫他老向。
习惯的力量是强大的。比他岁数大,早几年分配到单位的任惠玲,因是那一批分来的人中岁数最小的,快退休了,还是被称为小任。当然,年轻人没人那么叫,但一说找小任,自然都会想到她那里去。
想必大家都猜到了,老向,是他们这一拨人里面最大的了。他是河南人,毕业于山西大学,人们都说四年的大学生活对他的影响还是很大的,让他成了很细(本地话)的人。他总说,肉有什么好吃的,我就很少吃。但一起吃饭时从没见他少吃,后来才了解了是在家里少吃。
这一阵子老向很不开心,一是好不容易熬成了单位的书记,虽不做主但也是最高一级领导,结果没干两年,上面统一换届,全部一刀切,成了调研员。另一个是连一向最听他话的小女儿也造反了。
老向一生最耿耿于怀的事就是找了一个没有学历的工人,跟他志不同、道不合,说不到一个频道上。
于是打孩子从小他就教育她们“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可大女儿向小彩打小就不是读书的材料,挺用功,可成绩老上不去。没办法,上了个职中,早早工作了。小女儿向小青还行,一抓就能上去,还十分听话,从顶撞他。
女儿大了,该考虑婚姻问题了,家里又出现了分歧。老向主张找个知识分子家庭,至少也得门当户对的。他老伴老曹坚决反对,觉得知识分子都像老向一样看不起工人,嫁过去会受欺负。女儿这次站到她妈的一边,找了个工人家庭嫁了。
小女儿在他的指导下报了个本地的大学,又在他的帮助下找了个不好不坏的工作,也算是功德圆满。但就是择偶问题上,终于烦了老向天天抱怨小彩没听她的话,在她妈的教唆下哗变了。他托人介绍了好几个大、中专,中、小学的老师,但小青要么找借口不去见,要么就是见上一、两面就跟人家bye-bye,气得老向牙都疼了。
最后还是找了个她妈妈的工友的儿子,纺织厂的工人,很快就谈婚论嫁了。
老向绝望了,难以忍受这种孤家寡人的生活,与老曹离了婚,分割了财产,一个人出去闯天下去了。
调研员本就是个虚职,可去可不去,没什么事干。老向又是高级职称,很多地方都需要这种人,这几年在外面倒也顺风顺水,还找了个又年轻又有学历的女强人,两人共同创业。
在一家人热战、冷战不休之时,老向的老同事小贺不断帮着调停,虽一次次无功而返,仍坚持不懈,直到无可挽回。老向虽然已经铁了心,但也知道她的好心,所以还常与小贺有着联系。
转眼很多年过去了,老向再没有回过单位。逢年过节单位工会给离退休干部发的福利,他就让单位通知小青领回去,毕竟这是他最疼爱、当时也是最听他话的女儿。
这一年元旦前夕,小青来领东西,老贺(昔日的小贺已经变成老贺了)见到了她。要不是小青喊了她一声阿姨,她都没认出来小青。
多年不见,小青明显地憔悴了,本来比老贺小上十几岁,但看上去比老贺还显老,头发已经白了大半,也没有染,羽绒服也明显穿了好几年了,皮鞋上满是灰尘。老贺热情地拉着小青到她办公室,沏上茶,家长里短聊起来。
一聊才知道,她老公的厂子搬迁到县里边去,上班要乘班车,早去晚回,赶上中班后半夜还回不来。他受不了这份苦,就买断了。这些年他也没什么技术,别人跳槽去外地挣钱了,他只好在附近超市打扫卫生,交完保险也剩不下什么了,闲功夫虽多但好与一群邻居老头、老太太玩牌,一家人全靠她一个的工资过活。
自从与老向断了来往,孩子想上公立幼儿园也没了门路,只好上私立。好不容易熬到上小学,义务教育了,但小青工作忙,老公还不会做家务,又辅导不了孩子。为这事几乎天天拌嘴,没法子只好让孩子上托管,又是不少钱。
老公一家人倒没有看不起她,因她是他们家中唯一的体制内的人。但他们一家人缺乏她这个家庭中应有的教养,其待人接物的方式有时让她很反感。公婆都很看重钱,有点什么事的时候首先想到并说出的是谁出钱,连出去吃顿饺子都要一端上来先数一数够不够数。
刚结婚不久小青想买房子出去单住,公婆却说小青能继承她母亲的房产,不用着急买房,等多攒点钱也可少贷点款,这一等就越发买不起了。为了给小叔子结婚,让她们出来租房住,平时还想方设法从她那拿些东西补贴小叔子。
小青还聊到她姐姐,她姐夫工作还算稳定,比她宽松些,但脾气不好,平常爱喝酒,多时一礼拜喝8场,几乎天天很晚才回来,小彩哭闹也没什么效果。她母亲老曹总是说自己的退休金不多,这些年连身衣服也没给外孙子买过,因为一买就要买两份。过年的压岁钱还是10元面值的,张数跟孩子刚出生那时一样多,倒是父亲过年时常给她们姐妹寄上几百元钱。
小青在字里行间流露出他对父亲的歉意,觉得忽视了父亲的好意,伤了父亲的心,想做些什么,却没有脸面去见父亲了。老贺只有静静地听,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婚姻人人都当尊重,也应慎重。毕竟人们都期望婚姻是一辈子的事,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而不能是一时的意气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