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包工头老九
从小我就不喜欢过年，你呢？
这是老九的小女儿写在周记中的话，女儿的老师告诉老九时，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说起来，家里的4个孩子都不喜欢过年吧，这与老九的工作有极大的关系……
60年代的人还能读到初中毕业，在那个年代算是有文化的人了，千不该万不该，考上了高中却因家里穷而辍学。毕业后，老九跟自己的舅舅学起了木工。这个舅舅可就气派了，他在市里的建筑院上班，带着老九到处认识熟人揽点工做，自然而然老九成了“包工头”，他主要干的是建房子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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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改革开放的大好时期，许多内陆省市的人都往东部流动，生活在汕头这座最先对外开放的城市，老九抢占了先机。很快，他手底下就有十来个省外的小工，老九的老婆就承当起做饭的工作，小工们下了班就到老九家吃饭，当然，老婆还要照顾家里4个孩子。
那阵子事业干得风生水起，不久老九便在村里建起了第一栋洋楼，那可是村里一大奇观，风光极了。老九还捐赠村里的小学，自己出工出钱把小学也建成了洋楼，反正那是他的拿手活。小学揭幕那天，校长带着一队小学生在老九家门口敲锣打鼓，老九领了一本“荣誉证书”，真的是光宗耀祖了。
可惜好景不长。
孩子们上小学时，老九干的建筑这行开始出现了新情况，社会上做了活不给钱的雇主和直接赖账的人越来越多了。
像老九这种小包工头是最难生存的，家里一堆娃得养，手下十来个小工得发工资，买建筑材料也需要钱，这“头家”欠着的债就是不还，你能有什么办法，这可真急坏了老九公婆俩。
老九的老婆是个性情极其温和的乡下姑娘，她是个文盲，但她懂得带娃，几个娃娃都被她带得懂事又争气。不过这个老婆太胆小怕事了，她就渴求一家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在这种欠债的大趋势下，老婆多次和老九商量着，要不别干这行了，出来随便打份工吧。老九也犹豫过，但这么多娃娃，靠他一人打工将来怎上学，不上学没文化毕业了还是干苦力活……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继续干。总不能每个“头家”每个“雇主”都欠债吧，不大了再苦点，再多揽点活，说不定能碰上贵人。
打那时起，孩子们的校服费就没一次准时交过。真是多亏了政府，几个孩子都赶上了义务教育，学费政府都给免了，但这校服费还得咱自己掏腰包。老九记得很清楚，刚过2000年，孩子们的校服不论大小都是32块5毛一套。有时候老九自己身上10块钱都没有，为了省钱，他把多年的老烟瘾都给戒了。老婆也是省着过日子，她几乎好几个星期都是青菜炒饭，菜都是附近邻居地里种的，看这一家子不容易，邻居们都挺热心经常送青菜过来。孩子们都在长身体，天天这样吃也不行，过她转念一想，她自己小时候连米饭都没得吃，现在还不是好好的，以此来安慰自己。
但这些都不算大事，最难熬的是过年。从腊月二十五开始，建筑工地就停工了，老九家里也开始堆坐着好多小工，他们是来等工资的。而老九呢，他也在等，只不过他在“头家”和“雇主”那等，“头家”们还有上一层“头家”和“雇主”。这是一个“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时代，老九知道低下的小工苦，老九自己也苦。他最担心的是他的老婆孩子，一大家子在家里苦等，也不知道拿不到工资的小工们会不会乱来，每每想到这，他就又担心又无奈。
这就是孩子们不喜欢过年的原因。
老九至少有7、8年因为在“头家”那里等钱而没有回来吃年夜饭，孩子们当然不好受。有时候等到凌晨两三点也没回来，凌晨的风可是刺骨的疼，据老九讲，“头家”看他天天在等钱，生气了会拿钱“甩”到他脸上，他还得乐呵呵地去捡起来，那是小工们的工资，也是孩子们的学费。
真是一个可悲的时代，像老九这样的包工头，他有做错什么吗？没有！可他却活得很不容易。为了看守好建材，老九在无数个工地住过，几块木板一搭，勉强算个小屋，老九就这样一个建筑工地做完又挪到下一个建筑工地。
好在孩子们都争气有出息，就这样十几年过去，老九的4个孩子都成才了。大女儿在上市公司当会计、二女儿在私企当白领、三女儿是一名老师、排行最小的儿子还在上大学。这几个孩子在上学期间各凭本事拿到学校的奖学金，二女儿曾经还拿奖学金补贴家用和帮老九还小工的工资。
所有人都劝老九退休养老了，他始终不干。一来干了这么些年了，突然停下来老觉得哪里不适应；二来这么些年被拖欠的几十万，不继续做这行，钱估计更难要回来；三来，老九舍不得他的建材，那都是陪着他闯天下闯人生的东西，他舍不得就这样放着……
这天晚上，老九在最新的一块建筑工地守夜，凌晨两点多，小屋外面传来“当当当”的声音，“不好，有贼”，老九心想，猛地坐起来，下意识抓起一根铁棍，偷偷往屋外瞄一眼，只有一个贼，50多岁的小老头，和他一般大的年纪，正在偷偷往自己的三轮车上装老九的建材。
估了一下实力后，老九拿起手电筒往外一照，举起铁棍大吼“抓贼”。这建筑工地哪里的人能帮他？没有，一个都没有。
对方估计是第一次做这种偷盗之事，见老九拿着铁棍，本来他完全可以随手抡起什么东西对着干的，没想到他扑通一声跪下，双手合十，向老九磕起头来，嘴里一直在念“别打我，别打我，我是第一次，快过年了，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交学费”。“交学费”这3个字刺痛了老九的心，他自己也为交学费这事苦了一辈子。
“大兄弟，再苦别干这脏活，把东西都卸下吧”
贼还在那边疯狂的磕着头……
老九回家和老婆讲述了这惊险的一幕，老婆念叨到“你自己被偷了那么多东西才天天去守着，好不容易抓到个贼还给放走了，要是对方再祸害别人怎么办？”
“不会的，他眼神看起来不坏。”
又过年了，今年老九家的年过得开心，几个孩子帮老九承担了不少，再也没有小工在家里等钱了。老九这一餐年夜饭还破例喝了几口小酒，要知道，他可是烟酒不沾的人。
大年初一这天，老九又到工地上来转悠了，现在这里剩的建材不多，即使不用过夜，他也还是会来转转。
远远地他就瞧见，小屋门口有一麻袋东西，走进一看。是一麻袋地瓜，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
好人一生平安。
……
（这是一篇把自己写哭了的文章，案例完全真实来自生活，以此向千千万万的农民工致敬，你们都最美劳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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