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与不笑女儿心

笑与不笑女儿心

蒲松龄茶余饭后搜集乡人的鬼狐怪谈，记录成一部《聊斋志异》，全书四百多故事，花妖鬼狐不计其数。总觉得他对于女子是偏爱的，在《婴宁》、《小翠》、《莲香》、《香玉》、《小谢》等这些篇目里，描绘了这些娇美可人的女孩子。让人在读的时候，总觉得温香暖玉在怀。

当然我最喜欢的故事有两个，《婴宁》和《小翠》。

这是两个美丽而爱笑的姑娘。一个娇憨纯真，“容华绝代，笑容可掬”，在深山中由鬼母养大，一点不沾染世俗气息，含笑拈花而入，笑不可遏。一个聪慧顽皮，“嫣然展笑，真仙品也”，在玩闹中化险为夷，屡次保全家人平安，欢笑不为嫌，坦笑不惊。两人岁一样爱笑，性格却一静一动，有很大的差别。狐女婴宁本性真纯，对王子服爱慕她的反应竟然是“顾婢子笑曰：‘个儿郎目灼灼似贼！’遗花地上，笑语自去”，以花来陪衬出婴宁的静，坦然懵懂、浑然不知。而小翠却是那样的活泼开朗，“第善谑，刺布作圆，蹋蹴为笑。着小皮靴，蹴去数十步，给公子奔拾之”。

笑与不笑女儿心

从《诗经》“巧笑倩兮”到“语笑嫣然”、“回眸一笑百媚生”，这些形容美女的词语都从笑容角度去描绘。我想这些也许是由于一个人的潜意识的感觉决定的吧？也许就在人们的意识里，笑容就意味着心灵的愉悦，经常心灵愉悦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聊斋志异》里面蒲松龄大力叙述婴宁和小翠的笑容，也是为了突显她们的善良和美好吧。

王安忆《雅致的结构》有一段话“纵然身处在不可测里，青春总是可喜的。尽管极短促，不一时便落花流水，可丫头们是不自知的，就让她们在懵懂中享一点快乐”我想这段话也许可以作为这两个娇憨爱笑的女子的注脚。

王子服初见婴宁，婴宁“笑容可掬”，又“遗花地上，笑语自去。”二见婴宁“含笑拈花而入”。等到鬼姨向王子服引见婴宁则更笑得突出：“问户外隐有笑声”，“户外嗤嗤笑不已”。仿佛笑神似的，以欢乐的笑声对待惨淡的人世，以咤咤叱叱应付世俗的纷纭。蒲松龄不仅写出来她的天真娇憨、狂而不损其魅的性格，而且着力描写出来那山中“笑矣乎”生活的环境。

纵观全篇，作家描绘婴宁，别笔不多。唯一“笑”。这一“笑”贯穿全篇。而也就是这浓墨绘就的一“笑”，却使人物形神兼备。婴宁生长在与世隔绝的深山里，当王子服拿着婴宁丢下的一小束花给婴宁看时，婴宁笑道花都枯了，还要干什么，还答应他临走时送他一大捆。王子服说道他爱的不是这花，而是拿花这人。婴宁笑道自是亲戚理当相爱，王子服解释道他指的是夫妻之爱，婴宁问他什么是夫妻之爱，王子服说是要晚上睡在一起的，婴宁很认真的说她不惯与生人睡……等等的这些天真烂漫的话语，蒲松龄为我们描绘了一个天性真纯的世外仙姝的形象。

然而，婴宁真是不谙世事吗？

就在作者写婴宁在一味憨笑之时，却有“一夕，对生零涕”的怪异之事。按作者的表面行文的意思来理解此处，总感觉突兀和矛盾：一个整日里爱花、爱笑的纯直的近乎憨痴的女子，又怎会突然之间有如此深沉的情感流露。文中甚至还通过婴宁话的直白的提醒我们婴宁的聪明，在婴宁哭啼之时，她说了下面一段话：“曩以相从日浅，言之恐致骇怪。今日察姑及郎，皆过爱无有异心，直告或无妨乎？”她若无智慧，又怎会寻找适合的时机说出这样的话来。分析至此，我们已然相信婴宁在爱花爱笑的纯直的近乎憨直的性格掩饰之下，还有着一个聪慧、狡黠、勤劳、虑事缜密的性格。

婴宁乃以有心计的姑娘，其很可能是用憨痴的表象掩盖自己的内在真实。可能婴宁在与王生相遇时已然一见钟情，她“遗花地上，笑语自去”的动作实际上已经暴露了她的内心想法，她的动作无疑是在向王生示爱，落花有意。此时的婴宁如果对王生没有感情，肯定会拂袖而去又怎会笑语盈盈、借花传情。也是囿于礼教的约束和作为女子的矜持，她并不能再作进一步的暗示，但这已经有点离经叛道的意味了。文中虽没有实写婴宁在这段时期里的辗转相思，但我们可以下文的叙述中想见此时婴宁的情态及她为两人的结合所做的努力。吴生在得知王生得相思病之后，安慰王生，并代王生寻找婴宁，不期未果。故骗王生说此女子乃自己姑氏女，且在离此三十余里的西南山中。吴生在此是为安慰王生而信口胡说，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王生却按照他的说法，找到了婴宁。张稔穰先生认为是婴宁“在暗中使然”，且认为婴宁作为狐女有这个本事。这也就是说明婴宁在为自己的爱情在暗中努力着。

婴宁是人和狐的和身。在她的身上既有人性，也有狐性，因为她与人一样也有七情六欲，感情丰富：时而大笑，时而哀哭，时而憨语，时而伤感。她的欢笑是为了爱情，她的难过是因为亲情，后来她虽不笑，但“未尝有戚容”。笑与不笑，都是一颗女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