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陌生”的奶奶

2019-02-23  本文已影响0人  月色晚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

“腊月二十了。”

“快过年了,有些人快乐,有些人悲伤。”

“为什么这样说?”

“有些人不存在了。”

奶奶病了,得的是阿尔兹海默病,也就是俗话说的老年痴呆症。

80高寿的奶奶,劳苦了大半辈子,到头来把什么都忘了,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前来陪她,却是一个也记不起名字来。

刚读大学那段时间,有次在大伯家做客(奶奶住在大伯家),奶奶从房间拿来一支笔和一个小本子,问我的名字、生日和电话,说是现在记性不好了,必须写在纸上才不会弄忘记。当时我也没在意,只认为是年纪大了,忘性自然也大,就笑着将自己的信息报给奶奶,奶奶一笔一画写的十分认真,一边写一边重复说着写下的字,似乎真的怕再也记不住了。

奶奶的字很好看,会写的字也很多,我爸说奶奶是读过书、上过学的,是一个文化人,作为上世纪30年代的女人,奶奶真的不平凡。

我是被奶奶带着长大的,那时候的父母很忙,忙到没有时间给我穿衣服、做饭、铺床被、哄睡觉。于是奶奶来了,顶着不可避免的婆媳矛盾来照顾我。奶奶喜欢看戏,于是只要晚上我爸妈不在家,她都会带我走很长一段路,来到一个天桥下搭建的棚子,看现场的京剧,家里的电视机也变成了放戏剧的专属,我也由此认识了黄梅戏、越剧、豫剧等等,也渐渐迷上极具故事性的戏剧,从哭哭闹闹吵着奶奶要回家,到坐在板凳上目不转睛,流连忘返,也导致后来上了初中的我才有机会补看儿时错过的动画片。

小时候弟弟妹妹都羡慕我,因为奶奶总是把最好的留给我,最大的糖、最多的红包,我不用去争,这些只要是从奶奶手上出来的都只有一个归宿。毕竟我是奶奶一手带大的,也是家中第一个孙子,自然是奶奶最喜欢的一位。没心没肺的我,只认为那是理所应当的。

升大学临走前,我去和奶奶告个别,那时候的奶奶还很健康,知道我要去外地上学了,便转身去厨房给我煎了三个鸡蛋。18岁的我已经不再喜欢看戏了,但我还是打开了大伯给奶奶新买的碟片机,坐在奶奶身旁,吃着热腾腾的煎蛋,陪她看完一出黄梅戏。

也许是姐姐出嫁、弟弟外出上学,原本热闹的家一下子变得安静,奶奶心理受了刺激,换上了老年痴呆,也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就连陪伴她时间最长的大伯也不认识了。再去看望奶奶,她竟连我的名字也忘了,我变成了她嘴中的“外孙”、“别人”、“侄子”。

再听黄梅戏,只是一声“吵死人”的埋怨,再翻旧照片,只是一句“不记得”的迷茫,那个曾经最喜看戏,最爱翻照片的奶奶,再也见不到了,那个喜欢走亲访客、四处奔走的奶奶,再也见不到了。

文章开头的那段对话是刚患病的奶奶和我交谈的,当时的我以为是奶奶在思念旧人,或者是胡言乱语,现在却又觉得是无奈,究竟是何而感,可能她自己也是不清楚的吧。

如今的奶奶只能靠亲人扶持照顾生活,浑浊的双眼见到最熟悉的人也只是漠然。最怕麻烦别人、喜欢讲礼(就是很客气的意思)的奶奶,如今十分依赖又不得不依赖他人,吃饭需要人喂,走路需要人扶,生活很难自理了。

值得高兴的是,奶奶终究还是有福的,她操劳大半生,在病患的时候,有一直不厌其烦照顾她的大伯一家,有只要有时间就会来陪她谈心解闷的我这一家。她的儿媳没有要求将其送入养老院,没有谁会抱怨照顾这样一位老人家。

甚至有人羡慕她,谁能知道自己年老时,是否会有子女无微不至的照顾和长久的陪伴呢?

哪怕我喊着奶奶的人不知道是谁在呼唤她,我心里的,还是那个疼我、爱我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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