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 | 妈妈，别哭
郑重申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猫妖联合征文【博】。
我每天努力地工作，拼命地挣钱，我的钱救回了别人家的孩子，却救不了我那天使般的孩子……
1
我看着床上躺着的几乎快成纸片人儿的儿子，用力地睁着眼睛，害怕不小心一个眨眼，孩子就不见了。
休息了一会儿，孩子虚弱地睁开了眼睛，大大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平日里熠熠生辉的光彩，苍白的小脸已经有些隐隐发青，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巴，“妈…妈…我…我要…睡了…你别…别哭。”
“嗯，妈妈，妈妈不哭。”
我声音沙哑地应着，徒劳地把头抬起来，想把眼泪给憋回去，可是豆大的泪珠子就是不听话地往下滚。
儿子艰难地动了动手，想用手帮我擦眼泪，可是他已经无力举起手了。我一手摸擦着脸上怎么也擦不干的眼泪，一手拿起儿子的手轻轻握着。
“妈妈不哭，妈妈不哭……”
“我…我…我…要…走…了，妈…妈…你别…哭…”儿子应该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说完这句话，然后在我面前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浩儿，浩儿……”我疯狂地哭喊着，扑上去将孩子搂入怀中。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会这样？他才16岁啊！”
“为什么？为什么？我那么努力地挣钱，那么努力地挣钱，救了别人的孩子，却救不了自己的孩子……”
我将自己关在儿子的房间里，除了流泪，还是流泪，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灵魂，只剩一个只会流泪的躯壳。
我不停地抚摸着儿子睡过的床，看过的书，坐过的凳子，写过字的桌子……我一遍又一遍抚摸着，犹如抚摸着我的孩子，不知疲惫似的。终于累了，我走不动了，颤抖的双手拉开了儿子用过的书桌前的凳子，坐下。我像在儿子小时候那样，偷偷拉开了儿子的抽屉，想看他藏了些什么。
抽屉拉开，里面躺着一叠厚厚的稿纸，那上面是儿子熟悉的字迹。我用抖动的、不听使唤的双手将整沓稿纸取出来，放桌上，一只手颤微微地拿起第一张稿纸，一只手扶稳眼镜。可是当我看清楚上面的标题，泪水一下子就已模糊了我的双眼。
2
妈妈，别哭。当你看到这封信和这些日记手稿的时侯，我想我已经永远地离开你们了。
妈妈，我知道我这一走，一定会让你伤透了心，可是我也不想这样就走的，我还没有当够你的儿子，我还没有叫够你妈妈呀。
虽然你们一直不肯告诉我，真实的情况，可是我的身体，我自己能感觉到。现在的我已经连写字都越来越吃力了，我必须将自己想说和心里担心的话提前写下，我不知道自己哪一天就忽然离开了或者是写不了字了。
妈妈，别哭。我的病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爸爸的错，也许是天上的神仙看我太幸福了，有这么深爱着我的爸爸妈妈，所以用病痛来考验我的。
妈妈，谢谢你，谢谢爸爸，给了我一生的爱和温暖。虽然我的一生是短暂的，但是我却享受到了你们无尽的爱，最伟大的爱。
妈妈，别哭。我感觉自己越来越累了，每天睡不够似的，我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有时候，我真的很害怕自己就这样睡着离开了，没有来得及跟你们道别。
妈妈，我已经很努力地去克制睡意了，可是没有用，我好累，也好痛，我真的想要好好地睡一觉了。
妈妈，别哭。你的眼睛不好，不要哭。我只是换了个地方睡觉了，我不怕的，我已经长大了，已经16岁了，你还说过我是个了不起的男子汉呢。
妈妈，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你是我的妈妈。你总是想方设法给我最好的，你总是无怨无私地爱着我，宠着我，包容着我一切好的，坏的，任性的脾气。
妈妈，以后不要再那么拼命工作了，把工作减少点吧，你和爸爸都要好好的，我会想你们的，别让我担心。
妈妈，如果我走了，你和爸爸都不要太难过了，趁着现在还有机会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吧，让他／她帮我在你们前面尽孝，替我陪伴你们。我不想你们因为我一直伤心难过，有个弟弟妹妹在你们身边，可以给你们带来欢乐，就像我仍在你们身边一样，也许是我重新回来你们身边了，也说不定哦。
妈妈，别哭。我会变成星星在天上守护你们，以后你想我了，就到院子里坐在秋千架上，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那颗离你最近、最亮的星星就是我啊，因为有了妈妈你的爱，给了我无限闪亮的能量，让你一眼就能在群星璀璨的夜空找到我。
妈妈，这些手稿是我从知道自己生病以后写下的日记，还有一些文章，记录了我面对病痛的积极心态和做法，希望能够给那些被病痛折磨的病友们一些鼓舞，一些启发。
妈妈，你如果有空的话，就花些时间帮我挑选一些文章整理好，把它们汇总编辑成一本书，然后发行，免费赠送给那些正在抵抗病痛的人吧。书名我自己已经取好了，就定为“妈妈，别哭。”
妈妈，别哭。我知道，你肯定又在不停地摸眼泪，别哭了，好吗？你们好好的，我才能安心地睡觉，安心地离开呀。
落款， 爱你们的儿子：江浩
3
浩儿，我的孩子。你让妈妈怎么做得到不哭呀。你这一睡，就丢下了妈妈，永远的不见了。
一想到儿子病了这么多年，一直坚强地承受着，我就心如刀割，忍不住泪眼婆娑地继续翻开了儿子的手稿，翻看孩子的日记，想切身体会我的宝贝这一路是怎熬过来的。
某年某月某日 晴
今天已经是我第三次上课上课突然就睡觉了，同桌说他摇了我没摇醒，后来老师也走到了我身边，叫我跟我说话，我一样的没有反应。直到下午老师打电话给妈妈，让妈妈来接我回家。
我悄悄地溜到了老师的办公室外面，耳朵贴在门上，想偷听老师怎么向妈妈告状的。
“江浩妈妈，江浩同学上课睡觉已经发生三次了。”
“哦，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这孩子也没跟我们说。”
“问题不在于这，而是他睡觉有些奇怪，同学推他没有反应，我叫他也没有反应，我怀疑他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太好，我建议你们家长带孩子去医院检查检查。”
“不会吧？我和他爸都很健康，孩子才八岁能有什么事。”
“我觉得你们最好是带孩子去市医院检查一下，这样更安心。”
“嗯，好的，吴老师，谢谢！我先走了。”
听到妈妈向老师告辞，我飞快转身，跑进教室，在座位上坐下，拿出一本书摊开在桌子上，假装看书，眼睛盯着书本，耳朵却竖起来，警觉地注意听着教室外面的声音。而我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地等着妈妈过来，准备迎接她的训斥。
高跟鞋哒哒哒的越来越近，我的手心已经冒出了汗，黏黏糊糊的。最终高跟鞋踩踏地板的哒哒声在我身边停住了，“浩儿，宝贝，妈妈想你了。让妈抱一下。”
说完，妈妈就笑盈盈地向我张开了双臂。我愣了一下，站起来拥抱妈妈。是的，妈妈来了，却并没有我想像中的训斥和愤怒。
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我暗自决定今后一定要好好学习，用学习成绩来弥补我上课睡觉的失误。
4
某年某月某日 晴
上周六爸爸妈妈带我去医院做了检查，是妈妈的同学李阿姨陪着我们一起做的，做完之后爸爸妈妈还带我去参观了海洋馆。
海洋馆里有各种各样的海洋动物，我每次去都会感到很兴奋，好想化身可爱的海豚去遨游大海呀。
晚上的妈妈接到了李阿姨的电话，不知道她跟妈妈说了什么。吃完晚饭，我在书桌前写作业，妈妈在一旁看书，然而，当我写完数学作业，转身拿语文作业的时候，发现妈妈没有像往常一样认真地看书，她正呆呆地盯着我看，眼里蓄满了泪水。
“妈妈，你怎么呢？”我过去拥抱妈妈，用我的小手抚去她的眼泪。
“没，没什么。妈妈的眼睛可能不小心飞进了东西。”
“乖，浩儿，让妈妈抱抱。”妈妈用力地抱着，好像是非常害怕失去我似的，我被妈妈的手勒痛了，却不忍心推开妈妈。
第二天是周末，爸爸妈妈又带我去找了李阿姨，阿姨笑呵呵地告诉我，昨天还有几个项目没检查完，今天接着做完。
今天我又听到妈妈接了李阿姨的电话，不知道阿姨又跟妈妈说了些什么，挂了电话之后，妈妈就变得有些魂不守舍了。
妈妈煮的饭是半生不熟的，炒的菜不是将盐当成鸡精放了，就是将醋当成生抽放了，又或者是将糖当成盐放了。后来，爸爸回来了，将所有的饭菜都倒入垃圾桶了，带着妈妈和我到小区外面的小餐馆炒了几个菜吃。
半夜，我从睡梦中惊醒，因为我感觉到了妈妈的手抚过我的脸颊，我听到了妈妈低低地、压抑地哭泣声。
“妈妈，你怎么了？”我睡眼朦胧地看着妈妈，伸手去给她擦眼泪。我本能地感觉妈妈的哭跟我有关系。
5
某年某月某日 晴
我已经上四年级了，今年10岁了，现在老师已经不让我上体育课了，因为我的双腿越来越使不上劲了，连走路都有困难了。为了让我顺利学习，爸爸妈妈请了一个男保姆照顾我，每天背着我，送我上下学。
爸爸妈妈这两年来带着我走遍了全国知名的大小医院，找遍了专家，可是我的身体就找不到根治的办法。甚至是为了付我的昂贵医药费，妈妈辞掉了公职，下海与朋友们学做生意挣钱。
那次我无意中听到妈妈与爸爸商量，M国的医疗技术是全世界最先进的，但是费用很高。既然国内治不了浩儿，我们就努力挣钱，到时候带孩子去M国治疗。爸爸照常在单位工作，确保一家人的生活开支，妈妈去与朋友经商做生意，这样万一经商不成功也有生活保障。
记得那段时间妈妈刚开始学经商，每天早出晚归，但是，不论多晚多累，妈妈回来了，都是第一时间来看我。有时候我睡觉了，妈妈也会轻手轻脚地走到我床前，盯着我看一会儿，然后才亲吻了一下我的额头，与睡梦中的我道了晚安才回房休息。
我知道爸爸妈妈都很累很忙，所以，当男保姆生气掐我，打我的时候，我并没有告诉爸爸妈妈，我不想增加他们的负担。
不过有一次，男保姆有事请假回家了，我的堂哥正好来我家玩。善良的哥哥给我洗澡的时候看到了我身上的於青和掐痕，很是生气，他告诉了我的爸爸妈妈。爸爸妈妈给我换过了一个男保姆，从那以后，爸爸尽量推掉外面的应酬，晚上回家亲自照顾我。堂哥只要学校有假期就会过来我家里，帮爸爸妈妈分担，照顾我。
这个哥哥人真的很好，他不但是照顾我的生活，还不时开导我，告诉我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家生活在偏远的农村，他给我讲了很多农村人在苦难生活中挣扎地故事，让我动容。
6
某年某月某人 晴
上个月爸爸妈妈终于如愿以偿地带着我坐飞机，抵达了M国。经过一个多月的检查，诊断，复诊等折磨，高个的大胡子医生，摇着头歉意地告诉我爸妈，目前M国对这种病也是无能为力。
第二天我们就返回了。妈妈又带着我和检查结果去找了李阿姨，李阿姨看了之后也是一脸的心疼与难过。
于是，我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在市医院住上半个月或者个把月。在这期间，我认识了李珏，一个漂亮且异常可爱的小妹妹。
我们住在同一个病房，她跟我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回这个病房住上一些日子。只要摘下了治疗器具她就会跑到我的床前，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满身挂满器具的我，认真地告诉我，她帮我吹吹就不疼了，她疼了，她妈妈也是这样给她吹吹就没那么疼了。
后来，我知道了她的病有治愈的希望，但是要去治疗费用昂贵的M国治疗。她的爸爸妈妈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打工者，根本不可能有钱去M国，只能在这里将就着治一治。
我想让小妹妹好好活着，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妈妈，希望妈妈资助小妹妹去M国治疗。同时，我希望妈妈有能力的话，能够资助更多的生病没钱救治的小朋友们。因为此时的妈妈创业已经小有成就了，她和朋友们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大公司，而且，我家里的房子也早已经换上了大别墅。
妈妈答应了我，真的独自出资让小妹妹去M国治疗了，听说手术很顺利，很成功，不过，手术后需要再观察半年才能放心回来。
后来，妈妈还以我的名义设立了儿童救治基金会，资助那些贫困的没钱医治的小朋友。妈妈说，希望她的善举能换回我的健康、平安。
可能要让妈妈失望了，我感觉自己睡觉时间越来越长了，我的脚已经完全走不了路了，需要一个人整天陪护，因为我想去哪儿都需要别人抱我去。
7
某年某月某日 雨
我已经不能去上学了，因为我已经初中毕业了，高中的课程太多，我的精力根本无法跟上。而且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已经到极限了，也许随时可能挂了。
害怕吗？不害怕是假的。想着要离开爸爸妈妈，要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地下，我就冷不住地颤抖，充满恐惧。但是，我不能告诉任何人，特别是我的爸爸妈妈，我不想让他们伤心难过，他们已经够难受的了。
自从没上学后，我大多数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书桌前，有时候就是眼睛毫无焦距地盯着外面发呆，有时候精神还好就看看书或者在空白的纸上胡乱写着或画着。
如果晴天，我会让男保姆抱我到轮椅上，把我推到外面的庭子里晒太阳。看着晴朗的天空，看着风中摇曳的花朵，听着风吹树叶沙沙的声，我感觉生活的美好，我不想就此放弃，我要努力配合医生的治疗。就像哥哥说的那样，那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希望，也不要放弃努力，也许成功就差这一步呢。
这段时间，哥哥找来了很多励志的故事书给我看，还告诉我多找些有意义的事情做，这样我就更有求生的欲望，也许有一天我真的能战胜病魔。
也许哥哥说的是对的。我积极地看书，学习写作，向那些身残志坚的作家学习，强烈的求生欲，让我扛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生命危机。我真的能一直扛过去吗？我怀疑。因为我已经感觉到了身体的明显弱化，明显不支。
我还能扛住吗？我不知道了。不过，已经扛过三次，我也感觉心满意足了，毕竟我多活了三个月，多陪伴了爸妈三个月呀。
写下这些字我已经在书桌前坐了快一天了，也许明天我就写不了，我的手已经没有了力气。
8
翻看着一页页稿纸，看着一个个或整洁或潦草的字迹，我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孩子的身体变化，感受到孩子写每一篇日记的心情。
一个通宵，我认认真真地看完了儿子所有的手稿。我知道，这是儿子故意遗留下来的，让我分散痛苦的方法，不论如何，我明白孩子的良苦用心，也决定了完成他的遗愿。
天亮了，终于，我抱着儿子的手稿走出了他的房间。我与老公一起送走了沉睡的儿子，然后又一起整理编辑他的手稿，自费发行了1000本，赠送了以我儿子名字成立的儿童救助基金会，也赠送了一些给亲人。
两年后，已经40多岁的高龄产妇的我生下了一个可爱的男孩，与已经离开了我们的大儿子长得一模一样。
“浩儿，是你重新回到爸爸妈妈的身边吗？”小儿子满月后，我与老公抱着宝宝去墓地告诉大儿子，他有个弟弟了。
（完）
作者：平原雪 热爱小说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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