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如果说这世上有人能让阿破放下睥睨的架子，就只有陈家父女二人了。

“自今日起，我教你读书，明大义。也不枉我与你爹相识一场。”

“哦。”阿破垂头丧气的说。

“你要是不愿意可以现在就走。”陈老爷顿了顿，“离我和我女儿兰兰越远越好。”

“别别别，陈大人，有什么吩咐你说就是。”阿破一脸谄媚。

“唉，你看你这个样子。”陈大人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将来有何打算？”

“等风头过去，我是要重新下水，抢回我的船队的。”

“怎么抢？”

“简单，就那几个虾兵蟹将，凭我的才智，不出一炷香，我就夺回来了。”

“你以为你是谁啊？卧龙先生在世吗？”

“老头儿...陈大人，你总说些文邹邹我听不懂的，可刚才的话我听懂了，卧龙我可是知道的，卧龙鱼嘛，很贵的，不好打，米城行市很高吧？”

“我...”老头儿抄起手边的镇纸就要打他。

“阿破，你本性不坏，只是涉世未深，少人调教。”陈嵩说。

“啥意思？”

“比如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把银子分给穷人。劫富济贫，穷人就得救了么？”

“蛤？”

“这世道需要真正的解救，需要圣人现世，为天地立心，为百姓立命。而不是让他们握着抢来的银子，笑上几声。”

“我好像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书中有解救之道？”

“孺子可教。”

半年后，蜀中连绵一月有余的大雨，让别院的屋子里散发着一股霉味。但更糟的是，大雨使河道水位上涨，大水冲毁民居和庄稼，以至百姓流离失所。

关外，叛军、起义军、割据军阀和朝廷官兵互相打做一团，横尸遍野，而外族大军虎视眈眈以图渔翁之利。流寇、山贼四起，百姓苦不堪言。

祸不单行，蜀中各城知府联名上书，弹劾早已是他们眼中钉的米城知府陈嵩。圣上看了折子龙颜大怒，要陈嵩赴京受审。

“破哥哥，听说爹爹被好几个官员联名诬陷，恐遭凶险。”兰兰若有所思。

“没事的，兰兰妹妹有我在，没人会伤害你们的。”阿破偷望着兰兰的侧脸。

“嗯，近来和爹爹读书很辛苦吧？”

“不辛苦。”

“你想吃些什么？我差人买回来予你。”

“家中伙食很好了，我都吃胖了。”阿破说着拍了拍肚子。“兰兰妹妹，你有什么喜欢的？再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

“呀，对啊，我什么都不要，要是你能带我坐船下水就好了，我们一直驶、一直驶，直到看到大海。”兰兰憧憬着。

“那有何难？等我夺回我的船队，我就带你去看大海。”

“真的？”

“我绝不骗你。”阿破起誓道

“听说李大人家又一祖传的宝贝，金镶玉的发簪。你若是喜欢我盗来与你，如何？”说着，阿破从怀里掏出老爹留下的分赃簿。

“我不要，那是人家的东西，我不稀罕。”兰兰扭过头，对阿破说。

“没关系的，就数这个李大人欠我家钱最多，一根簪子，小意思啦。”阿破翻着本子。

“那也不行，别人的东西我不要，那些钱财还不是贪官从老百姓手里搜刮来的？也不许你再拿旁人的东西。”兰兰噘着嘴，正色的说道。

“好，你不叫我拿，我便不拿了。”

依照陈老爷子的性子，即便知道赴京受审是火坑，也是要跳一跳的，只是尚有一女待嫁，心有挂碍。前几日京城来信，算是给陈老爷吃了颗定心丸，来信者是当朝太傅，也曾是陈嵩的老恩师，恩师劝他放心，自当替他料理一切，圣上方面由他出面劝谏，要他安心赴京。

于是，兰兰抓紧整理好行囊、细软，准备随父进京。

“孩子，本以为你我二人投缘，本可多相处些日子，但圣意难违，你我只能别过。拳脚上的功夫、江湖经验阅历，我教不了你。但圣贤之道、行军兵法我是可以点拨你一二的。”陈老爷牵着马在大门口对阿破说道。

“叔，您太客气了，这些日子我学了很多。”

“我给你留了些书，学问不可一日荒废。”

“是。”

“男儿志在四方，出去闯荡闯荡吧，为了你父亲的船队，也为了国家，还有百姓。”陈老爷想了想，正了正身子，郑重其事的说道，“你可知道你爹为何唤你阿破？”

阿破期待的望着陈老爷。

“那一日在船上，你爹跟我讲，人生在世，亦如水上行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有风浪，必破浪。浪不破，必被浪噬。”

“阿破明白，谢陈老爷。”阿破拱手鞠了一躬。

陈老爷点点头，翻身上马，又小声说道：“你最好闯出个样子来，我陈家独女儿可是不会嫁给一个无赖、强人的。”之后回头看了看后面的马车，心想两个年轻人肯定有话要说，便先一步走了。

阿破望着陈老爷渐渐走走远身影，转过身走向马车，兰兰站在马车旁低着头。

阿破强颜欢笑的说道，“兰兰妹妹别不开心了，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你猜猜是什么？”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支木簪，“白天你爹爹教我读书，又不想被你早瞧见着木簪，只能是背地里悄悄的做，这是我夜里用刀削的，绝不是偷盗来的。”

兰兰喜笑颜开，一把拿过簪子，上面雕着一团海浪，栩栩如生。

“这是海浪吗？”兰兰盯着簪子。

“嗯，等我夺回船队，我就去找你们，载着你去看真正的大海，日后我挣到了钱再在这簪子上镶几颗上好的珠子，我都留好位置了。”

“哈哈，我喜欢，这样已然很好了。”说着兰兰把簪子插在了头上，还转了个身，问道：“真么样？阿破哥哥，好看吗？”

笑靥如花，亦如米城下的初见。

阿破心弦被笑撞乱，“好...好看...”

兰兰哇的一声哭出来，“阿破哥哥，你什么时候来找我们啊？”

“很快的，兰妹妹你快别哭了，很快的，你等我。”阿破从未慌乱得这般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