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酒徒 (一)
我是个酒徒,特别喜欢喝酒。是发自心底的那种喜欢。
六岁那年的一个初夏,我跟随老爹去公社缴猪(那时自家养的猪不准屠宰,要缴到公社去),猪缴完了,我们爷俩来到一个小酒馆,老爹打满一杯酒让我看着,自己要菜去了。天很热,我很渴,以为那是一杯水,端起来就咕嘟咕嘟喝了下去,老爹回来问我酒呢?我说我渴了,以为是水呢。老爹满腹狐疑,低头去桌子底下看看。他不能相信,三两六十度的白酒(那时没有低度白酒)怎么可能被一个孩子干掉呢?等老人家确信这酒是被我当水喝了又若无其事的时候,夸我道:小杂种,你可真行。老爹是个愿意炫耀的人,在村子里到处夸耀我的本事,弄得街坊四邻无人不知,现在回老家,他们还问我:还那么能喝么?
我就是一个类似“饭桶”的“酒桶”。粗算起来,从开始喝酒到现在,我至少喝了四吨白酒,娘来,八千斤!
从胶东来到东北,不知道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是怎么打发的。上世纪八十年代,是中国改革开放的转型期,酒桌的功能,在那时被利用到了极致。似乎,那时,早晨一上班就考虑中午去哪里喝酒的问题。几个科室的同僚聚到一起,海阔天空地聊一些无聊的问题,然后,等待着基层哪个单位邀请喝酒。倘若没人邀请,几个人就挤眉弄眼一番,抄起电话吩咐下去,一会我们几个去你们那里检查“五讲四美三热爱”的落实情况。在我的印象中 ,基层的同志们特别欢迎机关的哥们来检查,实际上,检查个毛啊,彼此心照不宣的就是喝酒。那个时候,对于我们来说 ,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敷衍的,只有喝酒是认真的。一到酒桌,谈笑风生、斗志昂扬,人人都是男子汉,几轮过后, 什么妈样都出来了:呕的、吐的、哭的、笑的、唱的、跳的、调戏小姑娘的等等。喝酒之后的人,脸皮特别厚,许多很腼腆、很老实、说话都吭哧瘪肚的大老爷们,居然能够拿起话筒嚎一嗓子。不知有人做没做过统计,那个年代,可能催生了最多的民间歌手。现在想来 ,矿务局之所以破产,跟我们这帮小子整日昏天黑地也有关系。
那时的酒质量很次,硝烟过后,一地鸡毛。有的兄弟吓得不敢再喝了,有的因此患上了脑血栓一类疾病,有的倒下了,永远的告别了我们。
我没有倒下,不是因为我喝酒耍滑,我也是蛮拼的,这好像和基因有关。酒量问题,说到底是一个人分解“酶”的能力问题,而这种能力是锻炼不出来的,我认为是基因一类的因素决定的。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养成了早晨喝酒的“良好”习惯。通宵打麻将,天亮了就去找个卖早点的地方喝一杯。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每年我都去做一次体检,医生就很奇怪,你这老头又抽烟又喝酒的,各项指标很正常呢?我心里骂道:没查出问题来你特么不得劲是不是?
退休后和女儿他们住在一起,我的生活质量发生了质的变化,喝的酒也跟着上了一个档次。大多时候自斟自饮,由“灌”变成了“品”。在重庆的时候,我是用大缸装酒的,因为姑爷从茅台酒厂弄回来好多散装酒,不能把这么好的东西放在塑料桶里。永远忘不了的是缸盖打开之后飘散出来的香味,那是世间最好的味道,香入心脾,绵长久远。可惜,从重庆往广州搬家的时候,无法带走它,只能放在那里。挺怀念那口大缸的。
我对酒的理解与别人有些不同。喝酒的最佳状态是“醉”。醉其实有很多层次,从微醺到红头胀脸到语带机锋到破马张飞再到昏迷不醒,都是醉态。哪种状态适合你,因人而异。酒桌上经常有抢酒喝的现象,其实可以理解为没有达到某种状态而做的努力。人喝酒的基本动因是喝了舒服,很兴奋。但是它的副作用是判断不准,动作没有尺度。在酒桌上碰掉筷子碗啥的没什么,在公路或大街上开车就要出人命,所以,禁止酒驾是有道理的。大多数人喝醉之后的意识是清醒的,耳朵还特别好使,此时,不要说他的坏话,不然,容易干起来。
经常听人说,喝醉了很难受。其实,那是一种误解。这里有两种情况 :一是你没有喝酒的欲望,像喝药一样强逼着自己喝下去,不难受才怪呢,有理难诉,栽赃于“醉”。二是喝了假酒。现在的假酒特别多,但是都不至于致人死命。什么是假酒?依我看,不讲提纯技术,随便勾兑的都是假酒。酒精中有一种对人体特别有害的物质叫做甲醇,甲醇含量越少的酒越好。可是,最先进的提纯技术,也不能把甲醇提取干净。假酒的甲醇含量很高,你等于把有毒的东西弄到肚子里去了,怎么能不难受?
真正的“醉”是不难受的。我来南方后大醉过多次,每次都很舒服。那次去重庆的深山里钓鱼,水库主人拿出了自家酿造的白酒,口感太好,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后醉得我顺着桌子腿倒在了他家的热炕上,一直睡到天黑,醒来后通体舒泰。还有一次是在绍兴的百年老店里,老板拿出了自家酿造的“花雕”。他也很能喝,一直喝到半夜,醉得不省人事,他给我送回了酒店,第二天啥事没有,去“鲁迅故居”也没忘了中午又去找他喝了一次。
我的感觉是,真正的好酒不在市场上,是在民间里。
打住吧,啰嗦的够多了,喜欢的朋友,请关注《我是个酒徒》(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