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地球纪元2045年 月球人类殖民地-月之城
蓝色星球的光晕下,月之城是一片闪耀的银白。反耀着漫天星光。军事瞭望台里的阿一。轻摇着屁股下的转椅,久久的凝望着蓝色的地球。还有天边的那颗刺眼的明星,因为它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此刻是月球上的夜晚。还有20天才能迎来下一个日出。
可近在眼前的蓝色地球,地球上的亲人们。你们又能否迎来20天后的朝阳?
那颗流星。不!一颗距地球仅剩0.00018光年的巨大彗星。正以每秒1000公里的速度笔直的向地球扑来。
6500万年前那场毁灭了恐龙帝国的的灾难,又一次降落到人类的头上。如一个轮回。
所以加入太空军才刚刚半年的阿一,就被急不可耐的派遣到这座人类的前哨站。执行人类自我救赎的使命。
阿一望着不远处发射基地。迷离的光影照亮那枚粗重的红色火箭。让这一切犹如一场似真似假的梦境。
这一枚塞满了核武器的希望之箭,真的能给人类带来希望吗?
作为一个肉身凡胎的地球人,阿一不敢去想。可作为一名宇宙物理学家,一名太空军人。他有足够的的底气,去迎接这个不速之客的降临。
“李博士,你去休息下吧!离火箭发射还有20多小时呢!别太累!”
即便瞭望台开着重力模拟装置。战友素锦的脚步亦如她的名字。静默无声。白皙精致的眉宇间总是挂着淡定的笑容。至少每次阿一看到的都是如此的从容,乐观。不像自己,总是不自觉的心事重重。
“是啊!无论成败,那都只是“明天”的事情。事在人为,活在当下。”
阿一喃喃自语。挤出一丝笑容,接过她递过来的睡眠糖。
“晚安!好人好梦!”素锦的晚安亦如蓝色的地球,温婉明亮。
含着睡眠糖薄荷味的清香,枕着对地球的思念。阿一闭上了疲倦的眼眸。
“哎呦!”
我被什么东西砸中了脑袋。
“阿一,把薛定谔方程阐述一下。”物理系陈教授皱着眉头盯着打着哈欠的我。
“啥?薛定谔不就是个铲屎官吗?他除了撸猫啥时候生的方程?让谁怀的孕?”我认认真真的反问道。
“哈哈哈……”整个教室一片哄笑。
“你除了上课睡觉还知道啥?你给老子滚出天体物理系!不!直接给我滚出太阳系!”教授气的又扔来一个光束球。
我却对教授懒洋洋的鞠了一躬。光束球便直接砸到了身后摸鱼玩手机的刘胖子头上。
“哎呦!”
“谢谢教授不杀之恩!”我一脸怪笑。连声道谢!
***
宿舍里,胖子往嘴里扒拉着薯片,一边望着忙着收拾铺盖滚蛋的我,一脸的不舍。
“阿一,你真打算退坑,跳到文学系?你高中物理那么好!你就舍得离开我这个好基友?”
我把物理书籍统统扔进了废纸篓。又转头收拾起自己的各种宝贝。
“兄弟!我和物理的缘分已尽,老子要去拥抱新生活了!”
我最后抱了抱自己的好基友,带着一脸获救的笑容。
图书馆里,我在小说堆里一排排仔细扫荡着。
眼前一亮。《文学与文明》!正和我胃口。随即伸出手去。却拉不出来。
显然……
我猛地加大了手劲。书便一下子被拉到了自己这边。
“另一边手劲怎么这么小?”
好笑的透过书架看了过去。却看到一张气的微微涨红的少女的脸。更像看到一朵粉嫩的玫瑰。
“喂!童鞋!这本书是我先看到的!”悦耳的少女音,连珠炮似的。
我也装作一本正经道。
“喂!童鞋!这本书是我先拿到的!”
“可童鞋,你不是我们文学系的吧。你小子看得懂这本书吗?”女孩微微眯起了眼,一副盛气凌人道。
“笑话!本小子连薛定谔的猫主子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区区一本文学破书!”我笑努力憋住。可还是露出一个大大的坏笑。
“另外……”
“另外咱俩以后就是一个坑里的童鞋了!鄙人阿一,请多多关照!不知小姐芳名?”
文学系教室里,女孩傻傻的望着眼前笑岔气的我,心里估计已经问候了我八辈祖宗。
“小子你记住了!本小姐芳名孟菲儿!你以后最好老实一点,本小姐自小练就十八般武艺,可不是好欺负的!”说着就拿着课本砸过来!
“小子遵命!”我连连求饶。
当天夜里,在文学系宿舍崭新的床上,我在崭新的被子里辗转反侧。孟菲儿的一颦一笑如窗外温婉的月光,在脑海中投下层层涟漪。像是要刻进我的心里。
“孟菲儿,孟菲儿……”我糊里糊涂的默念着她的名字。不知睡没睡着。
阿一睁开眼睛。却发现素锦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就像看着一个伪装成地球人的外星人。
“怎么?准备要发射了吗?”
阿一看了眼手表,心里只剩下工作。
“额,是的,Mercury二世还有四个小时就到达既定位置。”
“很好!”
阿一已经穿戴好金色太空铠甲。走出了舱门。
素锦痴痴的望着那一抹耀眼的金色走出了自己的视野。神色随舱门的一开一闭一起暗淡了下去。
“你的心里到底有还有没有你自己?你的心里又是否有过我?”
红色的火箭直指苍穹。象征着人类不屈的意志。也见证了自己匆匆的年华。
发射控制台前。阿一望着近在咫尺的庞然巨物。心里感慨万千。
这就是我四年的心血?这就是我牺牲了文学梦想才换来的心血吗?
如雾如梦的人生,终于走到了改变人类命运的这一刻。
“滴滴”的呼叫音,传来地球总部最高长官的问询。
阿一对着眼前的虚空敬了个笔直的军礼。
“请首长放心,请地球上的同胞们放心,拯救者即将发射,我太空军将铸成一道牢不可破的万里长城,誓与地球共存亡。”
六十六个摄像头布满整个发射基地。这六十六只眼睛后面,则连接着地球上的烟火人间,无数生灵。
“10、9、8、7、6……”发射倒计时,牵动着全人类的心跳走向终将到来的一刻。
“3、2、1”
巨大的轰鸣,如脚下的地震。随着阿一按下发射按钮的一刹那呼啸而起。向着“流星”的方向。义无反顾的冲破了音障,逼近光速。
“是生是灭,就在三个月后了。”
阿一微微瘫坐在发射指挥椅上,松散了全身的神经。眼目低垂。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桌上早有一杯摩卡咖啡,默默守候着自己的疲惫。
月球发射基地也随着发射的完成停止了一连数月的喧嚣。静谧的休息室里,咖啡的提神功效让阿一沉沉的睡去。
箭已离弦,现在再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只能彻彻底底的放松自己!静候一个或圆满或绝望的结局。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我只猜中了前头,可是我却猜不中这结局……”
我偷偷瞄着前桌笔记本电脑上那耳熟能详的文字。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我写的就这么催眠吗?” 孟菲儿耷拉着脑袋问。并没有回头。
“敢问小姐又要写什么大作?还灵活套用了大话西游的台词?”我赶紧装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科幻爱情童话啊!不然你以为呢?”孟菲儿转过身来。挑衅的看着自己的后桌。却看到一张笑掉大牙的脸。
“你们纯种文科生也写科幻!?呵呵!小姐这个笑话真不错!”
孟菲儿气的憋红了脸,红成一个可爱的苹果。我忍不住张开了嘴。却挨了苹果一棒子。
“总好过你这个理科叛徒吧!无耻!”孟菲儿回过头来,不再理我。
“噼里啪啦”的打字音,在我心底荡起悠悠的共鸣。可屏幕上的文字,却一直是写了又删,删了又写。三分热度后,前桌终于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句。
“故事到底要怎么写下去啊?”
我瞄了眼教室后的时钟。起身粗鲁的合上了她的笔记本。
“你小子抽什么风啊?”
孟菲儿的脸蛋又要红了!
“走,小子带你找灵感去。”
第一次握起女孩的手,第一次被一个男孩的手握起。静电般的电流传遍全身,在每一个细胞里激荡起未知的反应,而对方就是那颗闪闪发光的静电离子球。
我不知我的头发有没有飘起来,更不知哪里来的莫大勇气。孟菲儿想要挣脱,可终究还是跟随我慌张却兴奋的步履。
身边的一切仿佛成了流动的幻影,似真似梦。我俩就这么手牵着手,穿过人流,穿过无数张扬的青春,向着某个未知的结局,走出恍惚瞬间沉寂下来的教学楼。
而那辆红色的摩托车,在灿烂的阳光下静静等待。闪烁着科幻般华丽的光彩。这辆我省吃俭用,花了三个月的生活费才买下的哈雷摩托。从我第一次看到它的那一刻起,从我第一次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也许就在为这一刻默默守候!
我戴上头盔,跨上摩托。递过去的头盔却一直僵在半空。
我对着迟迟不敢动弹的孟菲儿鄙夷道。
“你是打算站成个塑像呢,还是跟我一起去找灵感?你又没穿裙子。咋地?骑我的车,怕了?。”
孟菲儿再三打量我屁股下的坐骑。再三确认这不是纸糊的后。一把接过头盔。
“本小姐怕过谁!?”
背后来温暖的厚重感。摩托车的座椅设计让她不得不趴在我这个大尾巴狼身上。
这股温暖穿过她的淡蓝的衣衫和我的运动服,如春日最温润的阳光,洒满我的心房。
几口深呼吸,我踩下了油门。
一束红色的闪电,闪过校园和街角,闪过车水马龙无声的喧嚣。闪过奔涌的流年,闪过聚散的红尘。风儿吹舞孟菲儿的长发。发动机的轰鸣声激荡着两颗年轻的心跳。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你小子不会打算把我给卖了吧?”
耳边响起孟菲儿话里的忐忑。可傻子都能听出来她语气里的镇定。
“你相信我吗?”我忐忑的说。
“我相信你个锤子!别想拿泰坦尼克号的台词来糊弄我!”
一个温柔的锤子,锤了下我的后背。
“咳咳!别急!你很快就会知道。”
摩托车拐进旧城区一条老街,行人寥落,马路空阔。两旁的茶舍飘来淡淡茶香。有象棋棋子的撞击声和老者悠闲的谈笑。让孟菲儿恍惚回到了儿时的故乡。
“年轻人都到新城区去发展了。连我家也搬到新城区了。可留下的老街还是以前的样子。”
我悠悠的做着旁白。
摩托车径直进入一个废弃的公园。一个丢了胳膊的天使喷泉守护着一池悠悠碧水。平静无波。
“好一个山寨维纳斯!呵呵!”
孟菲儿爽朗的笑声让我鼓足勇气。右手加足马力。笔直的向湖中冲去。
“你干嘛?你疯……”孟菲儿惊恐的闭上了眼睛。
***
“现在胆小鬼可以睁开眼睛了!”
孟菲儿大着胆子睁开了半只眼。
瞬间就被眼前的一切吓得目瞪口呆,花容失色。
摩托竟然稳稳的立在波光粼粼的湖面。而周围衰败的公园竟然一下子变成了无限辽阔的星空。不!科幻电影的情节告诉孟菲儿,这里不是星空。而是……
自己和前面这个混蛋,以及屁股下的摩托车竟然稳稳的悬在辽阔的宇宙当中。
无数星宿眨着无数迷离的梦眼,睡在斑斓如烟的星云里。又如地球上无数的萤火,莹莹的围绕着摩托车和两个地球人。仿佛自己成了宇宙的中心。红色的摩托车成了一艘迷你的飞船。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孟菲儿完全看傻了,半天才弱弱的问。
“如果我没搞错。这里就犹如百慕大三角,非洲恶魔角。存在着第四甚至第五维度。或是两个平行时空的重叠之地。而作为三维度生物的我们,只能看到这些镜像。却无法真正穿越。”
我学着陈教授的样子,洋洋得意的做着科学解释。
“第四,第五维度?平行时空……那不是科幻小说里才有的东西吗?”孟菲儿的眼眸里依旧弥漫着不解的迷雾。
“你不就是要写科幻小说嘛?哈哈!”我被孟菲儿呆若木鸡的样子逗笑了。
“你看那。看那颗星。”我指向远处。一颗星拖着长长红色尾巴。
“哇!好大的流星!”孟菲儿像发现新大陆一般的惊叹道。
“你知道这颗流星朝着哪里吗?”我的话语冷了下来。
“什么?哪里?”
“可别害怕哟!”我挡在她的前面。对着流星飞去的方向。两手拨开眼前的虚空。
周围的一切瞬间便斗转星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坠向身后无尽的虚空。瞬间化为一片迅速流动的光影。
孟菲儿吓得紧紧抱住我的腰。
“别怕!在这个交叠空间,我们可以以任意的速度移动。穿越空间。”我连声安慰。
直到迎面而来的一个星,转瞬变成一颗巨大的蓝色星球。
“好美的地球!你是说,那颗大流星将要撞击地球!”孟菲儿的脸瞬间吓得惨白!
“对!恐龙就是这么玩完的!不过你放心!这里并不是我们的宇宙!你看那。看月亮!”
我向月球的方向拨开虚空。皎洁的明月上,竟是一片银白色的城市。
“这个宇宙的地球人已经在月球上建立了小型殖民城市。而我们才刚刚在月球上建立了基地。再看那”
孟菲儿随着我的手指,看见了那颗迅速飞驰的红色火箭。
“他们是要用这枚核武器去轰击流星。保卫地球。就像……就像是好莱坞科幻电影《天地大冲撞》。”
“那就好!孟菲儿终于放松下来。”
却又再次紧张起来。在她不安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一丝莫名的恐惧。
“可你说过,这里是平行时空。也就是说,我们的宇宙,我们的地球,也有可能会遭受天地大冲撞的厄运。不是嘛?”
“小脑瓜子可以额!会联想了。”我弹了一下孟菲儿的额头,却弹不走她脸上的不安。
“放心!如果真有这么颗该死的流星,咱们地球的科学家们早就发现了。”我笑的若无其事。
“可我有不好的预感。你一定要去告诉天文物理系的教授好吗?女孩子的第六感可是很强的。不信的话,我回去拿塔罗牌占卜给你看。”
孟菲儿拽着我的手依旧不依不饶。
“好好!”我只得点头安慰道。
转而看了看表。
“我以前测试过,此地的时空连接,每天也就定时持续个十分钟。我们该走了。否则就成落汤鸡了。”
一个老者在岸边悠闲的垂钓。这次收获颇丰。一条肥美的鱼儿正被鱼竿吊着,挣扎在半空。
“今天收获真不错,就像在做梦!”
“砰”的一声。一辆红色摩托载着少男少女凭空从湖中出现,还一下子冲上了岸。男孩留下一个坏笑,一溜烟就窜没了影。
“哐当!”老者的鱼和鱼竿掉进了水里。鱼儿转瞬便拖着鱼竿游走好远。可老者已经顾不上了,他呆呆的看着红色摩托远去的风尘。缺了好几个牙的嘴长得大大的。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我果真在做梦……”
在陈教授熟悉的门前。我踌躇不前。手举起放下,放下又举起。
“我已经答应过菲儿了。”
虽然对塔罗牌一窍不通,可孟菲儿面前那张踏血而来的骷髅死神,那张崩塌的高塔,那张坐船逃离的宝剑,深深的刺痛我的眼睛。
“你?找我有事吗?”
推门而出的陈教授一愣。
“教授,是否有一颗彗星正向地球袭来?”我鼓足勇气,尽量平静的直视陈教授已有皱纹的眼眸。
“你是怎么知道的?”陈教授皱了下眉。把我让进他的教授办公室。紧闭好背后的房门后。才倒了两杯清茶。
我的理科思维告诉自己“不能把湖的秘密说出去。否则一旦曝光,就一定会扰乱两平行空间的平衡。”所以我急急忙忙的找借口。
“我是……通过我的天文望远镜,观察到一个不断变亮的光点……”
“哈哈哈!我果然没看错你,你拥有一个物理学家的特质和思维。可惜你……”
陈教授哈哈大笑。又恢复成一个物理学家谨慎认真模样。
“它叫Mercury二世彗星,一颗比Mercury大得多的彗星。”
“那颗毁掉恐龙帝国的陨石!?”
我大惊失色。手中的杯子差点滑落。茶水烫痛了我的手。
“呵呵!不过不用担心。经过国际太空安全委员会科学家的跟踪观察和精细测算。Mercury二世只会匆匆掠过地球而已。不会对地球的安全造成太大影响。”
“这么重要的信息您都知道,莫非您是……”
我一下子对眼前这个看上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年人肃然起敬。
“呵呵!一个虚名而已。”
告别之时,陈教授最后又长长的握了握我的手。
“其实,如果你能继续留在太空物理系,大一下学期,甚至是大一寒假,你就能自己计算出Mercury二世陨石的准确行进轨迹。可你……”
“教授,这辈子我只想好好做一个作家。”我低下头,不敢看他期许的目光。
“呵呵!人各有志,我不会强求。”陈教授还是松开了我的手。
在拐弯的楼道里。没想到陈教授竟然追了过来。最后送我一个微笑。
“我还有一句话送给你。追求理想固然是好事,可希望你千万别像我,追求了一辈子理想,可是等到老了,却发现自己依然孤苦伶仃。”
“徒弟记住了。”不知为何,我一下子便记住了陈教授那抹温婉的笑容。
仓外热烈的欢呼声,把阿一从梦中吵醒。睡眼朦胧的第一眼便是素锦喜极而泣的笑颜。如朝阳里一朵含露的杜鹃。
“我们成功了?”恍惚间,阿一以为自己仍在做梦。
“我们成功了!当年你观测计算出了Mercury二世正确轨迹,四年后,被你一手制造出来的核火箭炸回了西天。你是地球的救世主,你是人类的英雄!”
素锦情不自胜的紧紧抱住睡眼朦胧的阿一。
“可如果……如果当年的我最终选择了文学梦想呢?又会怎样?”
阿一轻若游丝话语,在素锦的秀长的发丝间徘徊惆怅。
“阿一,命运从来就没有如果。至少现实中的你,选择成为一个英雄。”
“英雄!?英雄!?可我只想做一个书写幻想的普通人。”
这并没出口的一句,被阿一葬进心底。
只有一个月的休假,接着便迎来另一项更为艰巨的任务。可不管是何种任务,都只会和计算和观测有关。理性的科学世界里,永远与感性的文字无关。
这股不灭的幽怨在阿一的心底咆哮。
“到底是我选择了生活,还是生活选择了我?”
动车上的阿一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也许只有在梦里,我才可以放肆的选择做自己。”
自从上一次的湖上奇遇。菲儿和我熟络成了“闺蜜”。
无数个被雀鸟吵醒的清晨,安静的操场上。瑟瑟的秋凉吹走嚷嚷着晨练的学生,可仍会有一个羽毛球飞来飞去。在我和菲儿之间,牵起一道顽皮的弧线。
无数个文学鉴赏课上,我和她总会为某本小说里的剧情走向和人物心理争论得面红耳赤。好像在故事里爱恨交织的就是我们自己。
无数个中午的餐厅里,我总是第一就到。只为在我面前摆好属于她的午餐。并在她坐下之前,再三确认菜里没有丁点肥肉,汤里没有半点肥油。
无数个蝉鸣的午后,我的座位上总会有一杯暖暖的摩卡咖啡将灵感守候。在她或我的笔记本上,我和她玩接力一般敲打出一段段或诗意飞扬或天马行空的文字。四只纷飞的手儿,犹如合奏一首美丽的童谣。
无数个困意袭来的傍晚,我都会等着短信里她的一句晚安再入睡。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情。我俩就这么彼此依偎着,一起走过大一上学期纷扰的青春。
直到迟迟的寒假,终于随着飞扬的雪花一起来临。
到站的提示音,将阿一从长长的潜睡中惊醒。
老家锦城,终于到了。
来不及回家探望年迈的父母。阿一一个出租来到了市中心的天启公园。
还好,炎热的酷暑让往日熙熙攘攘的公园沉寂了下来。只有若有若无的风,吹过恍惚间便物换人非的流年。
还好高中的那个湖还在,轻轻扬起的柳条下,一个似曾相识的老者悠闲的垂钓着寂寥的时光。一个崭新的天使喷泉在湖心喷洒着清凉的雾色。
阿一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趁老者还没注意到自己。径直向平静无波的水面冲去。
身边花草成荫的公园瞬间幻化成虚无浩渺的太空。大一那个寒假。他偶然发现了这个湖的秘密,并在这里第一次看见了那颗带来着毁灭的红色陨石。并精确计算出了陨石的轨迹以及天地大冲撞降临的时间。
此刻应该已经……
阿一望向了那个位置。却惊呆了双眼。
老者这次收获颇丰。一条肥美的鱼儿正被鱼竿吊着,挣扎在半空。
“今天收获真不错,就像在做梦!”
“砰”的一声。一个年轻人凭空从湖面出现,如一个幽灵,失魂落魄的呢喃着“明明……明明……”。
就这么一直走上了岸。消失在公园纷扰的蝉声里。
“哐当!”老者的鱼和鱼竿掉进了水里。鱼儿转瞬便拖着鱼竿游走好远。可老者已经顾不上了,他呆呆的看着红色摩托远去的风尘。缺了好几个牙的嘴长得大大的。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我果真在做梦……”
“锦城我都玩腻了,这个寒假,你陪我回我老家杭州玩吧!”
下课铃后,孟菲儿一脸期待的望着我。
“好啊!我正好也想去看看烟雨江南。”
我嘴里吊着根中性笔,把头耷拉在笔记本屏幕后,挤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却挨了菲儿课本一棒子。
“连话都懒得跟我好好说了吗?没诚意!”
孟菲儿恼羞成怒的回过头,不再理我。
“我没诚意!?”
我小声嘀咕了一句,看了眼窗外纷飞的雪花汇聚成一个脆弱的白色世界。又瞟了眼藏在桌子下冻得通红的手指。
接着把嘴巴伸到孟菲儿耳边。神秘兮兮的低语了一句。
“有没有诚意,小姐回宿舍就知道了。”
午餐道别后,我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特务一样远远的跟在她身后。不远也不近。
直到隔着网格墙我眼巴巴的望着她和她的室友手拉手,一起走到女宿舍楼前。
孟菲儿再也没有走开一步。在她面前,一对持手而立的雪人对她露出艳阳般温润的笑容。孟菲儿应该已经忘记了寒冷。因为我看见她竟把手从手套中伸出。爱怜的抚摸着雪人额头上的那道闪电样子的疤痕。
“可以啊!这是哪位帅哥对你的告白啊?”
一旁的室友像是吃到了酸葡萄。指了指地面上歪歪扭扭的文字。
“冬天的魔法会化,但这个寒冷的寒假,会有个大号电暖宝一直陪着你。”
菲儿不语,只是回头对着小心翼翼藏在墙外的我,吐了个调皮的舌头。
还好不是噩梦!
阿一从美梦中醒来。略带不安的又一次看了一遍悬浮半空中的MR显示器上,Mercury二世毁灭时炫目的光亮。
“还好并不是!”
早饭时分。铃声突然“滴滴”作响。阿一顺手打了个响指。一则恩师陈教授的短信凭空出现。
“阿一,我们的大英雄。母校今天特为你举办了庆祝会。你好多老同学会来。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回老家了。所以你必须得来。”
告别了父母。阿一便看见久候在门外的悬浮轿车。一钻进车门就看见陈教授回过来的一张和蔼亲切的笑脸。吓得阿一赶紧下了车。去抢师傅的方向盘。
“徒弟怎能让师傅给开车!”
“不不不!阿一,这都是你应得的。是你拯救了地球。五年前,要不是你及时纠正了师傅的错误。现在恐怕就……”
时间仿佛一下子静止了片刻,让师傅和阿一推搡在一起的手停住了。
“都过去了师傅!一切都过去了!”
阿一弓着身子,久久的抱住怀里瑟瑟发抖的老人。五年的风霜和愧疚,早已抹去了当年三尺讲台上那个器宇轩昂的模样。
掌声停歇。
主席台上的正中央,不善言辞的阿一,熟练的再次当众背了一遍素锦一早就替自己写好的讲话稿。心里也再次嘀咕了一句。
“如果当年我选择了文学,这种简单的稿子还用得着别人帮我写吗?可选择了文学,如今我还能站在……”
阿一再次被自己的时间悖论逗笑了。可这份云淡风轻的笑容转瞬就冻在了脸上。
主席台前一张张或笑、或无感、或摸鱼的面庞里,他看到了一个姗姗来迟的身影。
会后特为阿一举办的酒会上。久别重逢的大学基友也无法勾起阿一任何兴致。和如今已成为高中物理老师的刘胖子应付着寒暄了几句。阿一便追随着那抹身影而去。
却在文学系同学扎堆的地方不见了踪迹。
“那个女生,怎么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阿一沮丧的摸了摸脑袋。
天容水色西湖好,云物俱鲜。鸥鹭闲眠。应惯寻常听管弦。
风清月白偏宜夜,一片琼田。谁羡骖鸾。人在舟中便是仙。
欧阳修的采桑子,应和着此刻泛舟西湖的爽朗心情。
近在咫尺的菲儿却眉眼低垂,若有所思。耷拉着一只纤纤玉手,如柳条轻摆,无聊的戏弄着水里的游鱼。让我的心也不由得耷拉下来。
“你有心事啊?”
我不由的低声问道。
“不知怎的,自从上次被你拉去看太空回来后。我睡觉做的梦就开始奇奇怪怪的,总是模模糊糊的,醒来后几乎什么也记不得,我以前做梦可都能记住个八九不离十的额。”
菲儿抬起眉头,眼波在风中迷离。似在看我,又像是在看水中的自己。
“直到昨夜,我被定错了的闹钟猝然吵醒。才恍然记起梦里的我竟然已经结婚了。还做了某文学杂志的编辑。”
“那我呢?你梦里的我呢?”
我的嗓音兴奋的提高了八度。却看见菲儿眼里起了大雾。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最后却无奈的摇摇头。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苦笑。
“不好意思额,我的梦里,好像没你……”
“呵呵!没……没事!说不定以后就有了……”
我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语气却很诚实的变得苍白而无力。
可又仔细想来,自从高三暑假第一次发现了那个神奇的地方后,我也再也没有想起过,我的梦。
“群芳过后西湖好,狼籍残红,飞絮濛濛。垂柳阑干尽日风。”
菲儿低吟着欧阳修另一阕《采桑子》,遥望着不远的远处。那里纷飞的红叶,一片接一片,如一年年匆匆的过往。落在断桥,成了一步步难舍的回望;落在湖面,似我俩脚下的小船。会将载往何处?又将魂归何方?
“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
我只得乖乖的对上下阙。一起望向千百年前,断掉白娘子和许仙姻缘的断桥。忘记了自己。
春天还会再来,可归来的燕儿,真的就是曾经飞走的那只吗?
我和菲儿并肩站在断桥上,目送夕阳挥洒着最后一抹璀璨的烟霞,渲染多情的西湖。如一颗特大号的流星,一点点坠向无限辽远的明天。许下今生的愿。
“什么?方舟计划?人类终于要着手星际移民了吗?”
阿一握着通讯器的手,激动地瑟瑟发抖。
是啊!即便已经解决了“天地大冲撞”的危机。地球的资源消耗和环境恶化也早已是岌岌可危。
“组建方舟先遣队?让我当Y队队长!?不不不!我不够……是!是!首长,我……我接受太空军总部的任命!”
握着通讯器的手耷拉下来。
“咚”的一声。阿一分不清那是掉在地上的通讯器,还是自己无力的心跳。
经过多年的卫星观测考察,适合人类居住的两颗类地行星亚当和夏娃早已找到。可观测毕竟只是观测。而方舟先遣队的使命,就是在方舟计划正式开展前,提前登陆两颗行星。做最直接也最可靠的实地考察。
可至少三年浪迹太空的日子,真的……真的是自己愿意接受的生活吗?
阿一站在故乡从小长大的窗前,望向天宇上那片看不见的星空。没有月光,没有星华,如一个黑洞,吞噬自己所有的愿望。
愉快的寒假总是一晃而过。当我俩手拉手并肩步入母校恍若新生的校园,我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好事连连。我和菲儿的诗歌和小说开始陆续在各大文学网站和杂志上发表。于是我俩顺理成章的成了文学系经常受表扬的学生。只是菲儿的那篇科幻小说,却陷进了没有灵感的沼泽里,寸步难行。
偶尔路过天体物理系教室的时候,我依然能够看见黑板屏幕上那一道道依旧耳熟能详的定理或公式,依然能听到里面无数颗大脑高速运转的声响。可这已与文学系的自己无关。高中那个物理天才,也早已成了最熟悉的过路人,和现在的自己无关。
青春的时光,总是明亮而匆忙,连雷雨都诗情画意。连大雪都温润多情。本以为属于我和文学的未来终将到来,本以为我和菲儿共同的未来即将来临。
可万万没想到的命运,却等来了噩梦降临全世界的那一天。
大四了!我吊着根中性笔,在笔记本上“噼里啪啦”的跟自己的毕业论文做斗争。
一则闲言碎语却如一只“嗡嗡”的苍蝇,钻进了我的耳朵。
“听说了吗?那颗Mercury二世彗星,就要撞击咱们地球了!”
“不是说那颗彗星会和地球擦肩而过吗?好好的,怎么就改道了?”另一个声音焦急的追问。
“还不是因为国际太空安全委员会高级顾问,咱们学校敬爱的陈教授愣是把运行轨迹给算错了!就因为算错第五位还是第六位小数。错失了准备时间。现在联合国不得不仓促应战。一枚星际核火箭正在月球基地上突击制造。”
“你这都是从哪个脑洞听来的消息!这么大事为什么会没有新闻报道?”第三个声音插嘴反驳道。
“你觉得这种会引起全世界恐慌的新闻谁敢报道!?是我联合国工作的亲戚酒后说漏嘴的。咱们这些小如蝼蚁的小老百姓也就只能自求多福吧!”
“怎么会!?”
这条消息犹如陨石撞击了我的大脑。我实在是坐不住了。
一个箭步窜出了教室。在湖中看到的一切竟然成了近在眼前的现实!这怎么可能!?我必须弄清楚这一切!
“什么?陈教授好几天都没来了?还失联了!!”
“对……啊!”胖子啃了口手里的巧克力棒。含糊的回答让我有点恼羞成怒。
一把把巧克力棒抢了过来。
“你师傅没了消息,你小子竟还有心情吃!”
“人是铁,饭是……”胖子仍在嘟嘟囔囔的狡辩。
“啪!”我把巧克力棒摔了个细碎。
胖子咽了下口水,不得不严肃起来。
“他上的最后一节课就感觉怪怪的,一直不断的向我们道歉。却又含糊其辞。搞得我们云里雾里的。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
“糟了!”
写作的经验让我不用菲儿的塔罗牌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教授住在哪?说!”
一辆红色摩托,如血色流星,冲过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街道。在无数路人的叫骂声里,连闯四个红灯。可我已不在乎了,即使会被吊销驾照,我也不在乎了。
我的眼前只有那天陈教授语重心长老爸一般的模样。那告别时的微微一笑,在我心里点了把火,炽热滚烫的,不仅仅只有我抑制不住的眼泪。
电梯不在一楼。我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了楼梯。在五楼陈教授单人公寓恍若上个世纪的防盗门前。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哐哐”砸门。
里边依旧悄无声息。可我不愿相信!继续“哐哐”的砸门!
声嘶力竭的哭喊。
“教授!教授!”
吵得邻居大叔大姨纷纷探出头来。
“你小子发什么羊癫疯!?死爹了!?”
“乌拉……乌拉……”的警车声突然在楼下大作。
四五个交警冲了上来。气喘吁吁,一张张怒目而视的脸。
“你小子超速闯红灯,差点酿成交通事故。严重扰乱交通治安。你……”
我刷的一下跪了下来。事后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可当时的我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一遍遍不断的哀求。
“警察叔叔,你们关我一辈子都成。但求求你们帮我把门打开!我师傅在里面。已经好几天了。我求你们了!”
交警赶紧拦下我就要磕下的头。
“真拿你没办法!”
破门之后。我第一个冲了进去。
家具简陋,墙壁上和桌子上挂满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图纸和计算公式。墙角一台开着的旧台式电脑的屏幕上,貌似是一篇刚刚完成的科学文稿。却鲜见名贵的家具和装饰。只有墙角一张旧茶几,一个破沙发。彰显着淡淡家的温馨。对于一名国内甚至国际上都享有盛名的科学家。家里陈设却简陋得有些寒酸。
却也唯独不见师傅的影子。愈发不安的情绪引我走进里屋狭小的卧室。
一眼便看见陈教授穿着他平时上课的衣服,朴素而整洁。闭着双眼,平静的躺在只容得下一人的床上。似乎只是睡着了而已。
我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僵住了一般,又或是不敢打扰师傅难得的清梦。
交警却直接上前,摸了摸师傅的脉搏和鼻息。叹息的对我摇了摇头。
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天旋地转。
当我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瘫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茶几上是一杯热茶。
交警叔叔见我醒了。也放心下来。
“你师傅的遗体已经抬走。你可以去殡仪馆去看他。不过你最好明天先来派出所报到。虽然我们很同情你的遭遇。也很敬佩你对师傅的感情。但法不容情。至少二十天的治安拘留,怕是跑不了了。”
我努力平静的点了点头,泪流满面。
我最后又看了一遍师傅辞世的陋室,国际太空安全委员会高级顾问的这个和低保户一样简陋的家。
在床头柜里,静静的躺着一封遗书。还有一张密码门卡。
“致这个美丽多情的世界:
我是您的孩子,您哺育了我,成就了我。我却伤害了您。即便那只是小数点后区区的第六位数字。也足以让我成为杀害母亲的凶手。
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有些事,哪怕只是你的一时粗心,只要做错了,就永远无法弥补。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只能用死亡来表达我的忏悔。
不过,有缘的人啊!当你发现我的这封遗书后,请不要难过。因为我相信天堂里,上帝已经宽恕了我的罪过。呵呵!我虽然是个唯物主义科学家,可仍旧希望天堂真的存在。
请你一定要收藏好这张门卡。那是间藏在启航大学天文物理实验室地下的灾难安全屋。在那里足可以安全的度过天地大冲撞的降临。这是我这个罪人,能为这个悲惨世界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请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一个不配有名字的人
(另外一定要记住:千万别选择去地下……”
最后几个字已经看不清了,被我的泪水打湿。模糊成一个早已凝固的伤疤。
一个月的放风假还是结束了。
当阿一再次穿好金色航空铠甲,站在地球总部的飞船起飞坪台上时。仍旧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目瞪口呆。
两架小山一般硕大无比的双子型方舟飞船,如四把白色利剑斜指苍穹。机身上是巨大的“hope”绿色喷涂。
飞船建造工程师在一旁喋喋不休的介绍。像一个媒婆推销着待嫁的姑娘。
“为了保证先遣任务的顺利完成,这两艘船凝聚了全世界的科技结晶。造价就更不必说了。利用太阳帆和核动力电池,它能够轻而易举的完成跨越整个银河系甚至是河外星系的旅程。而且可以在意外或必要时,一分为二。因重量减半,每一个子舰仍具备独立完成整个先遣任务的能力……”
后面的话阿一就没再听进去。心里只有一个疑问在喋喋不休的问自己。
“诺亚方舟-希望之船,真的就能带给人类未来的希望吗?”
“明天咱们就要起飞了。不过开心的是这近三年的重要使命,依然会有我陪你。”
身后传来素锦温婉的嗓音。
阿一接过她递过来热气腾腾的摩卡咖啡,瞧了眼一旁工程师杯子里淡黄的茶叶。对着素锦甜甜的笑容,轻松的笑了笑。
“估计整个太空军,也就只有你这个老同学知道我爱喝咖啡。”
蹲班房的二十天里,我在拘留室十来平米的空间里来来回回,无法平静。
一个声音在心里反复的质问。
“如果当初没有自私的离开天文物理系,如果我能协助师傅一起计算那个该死的轨道。是不是天地大冲撞的危机就能提前准备?师傅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好在菲儿并没有忘记我这个可怜虫。天天带着一大堆好吃的,来喂猪般的来看我。
当我倾诉心里的质问时。菲儿爱怜的伸手摸了摸我颤抖的手背。如一团温暖的雪,盖在我苍凉的心底。
“阿一,命运从来就没有如果。至少现实中的你,选择追求心里的梦。”
炽热的蓝色火焰从飞船底部喷射而出,带来弱地震般轻微的轰鸣。巨大的上升推力和固定带牢牢的把阿一钉在驾驶座上。逐渐打到底的推杆让瞭望窗外的一切迅速缩小。变成脚下袖珍玩具般小小的世界。
穿越高山,穿越朝阳泛起的霞光。冲破对流层汹涌的云海。接着是风平浪静的平流层,最后是极度炽热的高层大气,直到离故乡越来越远,离地球越来越远,离心中的自己越来越远。面对着浩渺的虚空。阿一无力的叹了口气。却叹不走心中的空旷的落寞。
浮在空中咖啡的香浓,似一杯醉生梦死的酒。阿一把豆子般的咖啡吸进了嘴里。露出一丝失魂的落魄。
“目标行星已锁定,自动巡航系统启动。飞行用时1155天。”
飞船系统AI操着没有一丝情感的嗓音,机械的陈述着。
一旁副驾驶座上的素锦松开固定带。飘到阿一身旁。帮他也松开了固定带。
“来吧!指挥舱和驾驶舱现在只有我们俩。在一睡睡三年休眠之前,咱俩还可以玩一玩,聊聊心里话。”说着便拉起阿一的手。
钢琴声随之响起,婉转,悠扬。两个孤独的灵魂在空旷失重的指挥舱彼此相拥,缓缓旋转。如跳一曲曼妙的华尔兹。
“心里话!?”阿一望着素锦脸上从未消失过的温婉笑容。苦笑了下。
“心,我还有心吗?有时我觉得自己就像一部被编辑好程序的机器。不需要情感,不需要思考。只需要完成一个接一个的使命,人生就能功德圆满。”
“嘿!至少你这个委屈的大男孩还有我这个保姆啊!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素锦逗趣的话语让阿一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在我面前不需要再戴着面具。”
素锦说着,便用嘴唇去碰阿一的嘴唇。
可当炽热的嘴唇吻到自己的一刹那,阿一还是一把把素锦推开。独自一人向休眠仓飘去。留下一个孤寂的背影,模糊在素锦朦胧的泪眼里。
匆匆的二十天时光,却漫长的好像过去了二十年。或许是因为这二十天里,世界发生了太多变故。
危机面前,各个大陆,各个民族再次抛开了矛盾和分歧。空前的团结在一起。国家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地球联合政府的正式建立。集世界之力谋取人类共同的未来。
解放那天。等我一蹿出派出所,就看到街角对面大大的太阳下我的那辆闪亮的哈雷。以及一旁一身蓝色衣衫的菲儿。纯洁,轻盈如哈雷公主。
“幸好没吊销我的执照。”我快乐的像个孩子。向我的快乐奔去。
“这么重的摩托,你一个女孩子推得动吗?”我怜惜的看着菲儿的纤纤玉手。
“为了给你个惊喜嘛!”菲儿说着,潇洒的做了一个骑车的动作。
就在我跨上车,准备载着我的爱情浪一圈的时候。一旁大厦顶上的广告屏幕上却突然响起一则紧急新闻通告。
“地球联合政府紧急告知:
因Mercury二世彗星已过于逼近地球。拯救者核火箭未能对其产生足够的拦截作用。但也成功拖慢其行进速度。毁灭性的“天地大冲撞”将于三个月后发生。
政府已启动“方舟计划”,七十五天后,将有六十艘超巨型运输飞船会将符合条件的人类转移到月球已建好的月之城中。方舟登船条件和自己是否符合的信息会于今天发送到每个人的手机中。请符合条件的人于七十五天内前自行前往就近的太空军发射基地,确认后就可登机。十个太空军发射基地位置信息也会于今天发送到符合条件人的手机上。
不符合条件的人类,也不必惊慌。足以抵抗陨石冲撞灾难的地下城也已准备就绪。不符合条件的人可随时自行前往地下城居住。”
突如其来的噩梦,把所有行人,所有的车水马龙,所有的七嘴八舌统统冻结在了原地。下一秒无数个手机屏幕亮起。无数个或哭或笑的声音。取代了一切声响。如故事里那句“狼来了!”。让我脑子一阵眩晕。很快一丝喜悦夹杂着扑面而来的悲伤,以及对未来无所适从的不安冲击着我脆弱的神经。
我和菲儿都符合条件。因为我俩的学业成绩和写作上已有的成就,成功满足了政府苛刻的条件。
可我们上了年纪的父母呢!?我们无权无势的父母直接就被条件上“四十岁以上的普通市民。”这一条直接抹杀掉!
“他们不是还有地下城可以住嘛!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菲儿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一边柔声安慰,一边紧紧的把我抱住。可我仍旧可以感觉到她的颤抖和她“砰砰”的心跳。
在被人造光源照彻的地下城里,爸妈申请到了和地面上近乎一样大的房子。家具摆设齐全,这让即将分别的一家人有了些许安慰。
“等灾难结束,也许……也许就能再团聚了。”我一遍遍的安慰自己。
也许是师傅生前努力争取来的福利。锦城本地就有太空军的发射基地。
弯弯的月亮还斜斜的挂在天上,冷眼旁观着登机入口外两条街一样长的长龙。
仍旧有无数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如无数雨滴汇向溪流。
“真的会有这么多人吗?”
菲儿怯怯的问我。
“肯定会有滥竽充数的。”
虽然今夜还算凉爽。可躁动不安的气息如驱不散的瘟疫,在人群里横冲直撞,最后充斥一切。
终于天地微明。入口开放,忍耐了数个小时的队伍躁动起来。一点点挤进预示着希望的飞船发射场。飞船巨大白色的身躯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亮。
“你们就让我进去吧,又不差我这一个。”前面一个中年汉子推搡着工作人员,妄图挤进门去。
“对不起,你不符合条件。无权登机!”
“条件!条件!条件是你们定的!难道俺们小老百姓的生死存亡,也是你们想定就定的?”
“不是还有地下……先生!请冷静!”
没想到大汉掏出了一把枪。直接顶在工作人员的脑门上。吓的身后的人纷纷退出距离。
“不让老子活,老子就先让你死!”
“先生,我可以放你进去,但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是什么地方。”工作人员的话语云淡风轻。
“老子怕啥!老子有枪!”
说着便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发射场。可还没踏上坪台的边角。就直接应声倒地。没了声响。我才猛然发现基地半空中无数颗游弋的红光。那是无数个荷枪实弹的军用无人机。
“太空军杀人了!太空军杀人了!”
门外的长龙顿时乱成一团。
一些人不情不愿的暗自离开。可对生的渴望,让队伍很快又安定下来。
终于快轮到我俩了。我的心情随着旭日越升越高。菲儿的手也在我的手心里彻底放松了下来。
突然。
“你们快看。彗星!不是说彗星三个月后才来的吗!?骗子!”
无数颗大大小小的陨石块包裹着炽热的火光,如战机轰炸般从天坠落。小的足有大学教室那么大,大的简直就是座两三层的楼房。
太空军基地上空瞬间浮现一个巨大的金色能量保护罩。将落在上面的陨石瞬间击成粉末。
可基地外的老百姓呢。在无数坠地的巨响中,在无数座楼房倒塌的尘埃里,在无数把死神的镰刀下,无数绝望的哀嚎声四散逃命。
一个广播高叫着:“大家不必惊慌。这些小块落石只不过是核火箭撞击彗星爆炸所击碎的碎片。并不是Mercury二世本体。落石在四个小时内便会停止。请务必保护好自己。登机手续将在下午四点继续进行。”
我拉着菲儿的手一路奔逃。菲儿的手坚定而有力,给了我些许勇气。一路小心翼翼的躲避着从天而降的落石。终于成功钻进一个两层楼的自动售货店。
***
这个毫不起眼的路边自动售货店。此刻却成了比多层商业娱乐广场更安全周到的庇护所。
我坐在椅子上喘息着。菲儿摸了摸我“咕噜噜”的肚子,又摸了摸自己的。随即在店里转来转去。不一会儿就抱着一大堆吃的走到了自动售货机前。可断了电的售货机早已罢工。就连手机上的电子支付APP也提示着“无法连接服务”。
我看着菲儿无所适从的模样,苦笑得“哈哈”大笑。却不知是在笑她,笑自己,还是笑这个悲惨的末世。
随即抄起一边的食品袋就大吃特吃起来。
一边吃一边解释:“我的天使小姐姐!咱们现在玩的是末世求生,和平年代的一切规则秩序都不好使了。现在,只有活下去才是唯一的规则。”
“真的!?好吧!”
菲儿耷拉着脑袋。拿着一大包牛肉干和两瓶维生素水。依偎在我身旁。
“来,敬这个倒霉的世界!”菲儿举起了瓶子。
“不,敬咱们还活着。”我也打开了瓶盖。
又有好几个幸存者也挤进了这个小小的还算安全的世界。
我望着店里成堆的食物补给,松了口气。
至少不用为了抢补给大打出手了。
“我的手机没电了。”菲儿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在货架上找到成堆的充电线和插头,可又看了眼断了电的插座,叹了口气。
“让你总喜欢乱拍。不过没事!我的手机电量还算充足。”
我俩就在“落石雨”中的小小店铺里,水足饭饱的度过了中午。直到雨终于停了。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裤兜里一直沉默的手机突然骤响。我看了眼一旁已经入睡的菲儿。独自走进一旁的卫生间。
片刻后,我走了出来。久久的望着菲儿仍在酣睡的模样。枕着白皙如玉的碧手,朱唇微颤,睫似游鱼,眉如弯月,拼出一张恬静的笑容。像正做着一个没有死亡,也没有绝望的美梦。
我亲爱的小姑奶奶,你昨晚又玩通宵了吧!?
我的眼眶慢慢湿润了。
“你怎么起来了?”梦中的菲儿似乎觉察出身旁没了温暖。揉了揉眼睛。
我赶紧挤出轻松的笑容。过去安慰。
“你再睡会吧!这里没其他男人,所以很安全。我先去登机处打个前站。替你占好位。你四点上飞船找我就成。”
还好菲儿仍旧很困。木那的点了点头。
“别忘了多带点吃得喝的。”菲儿闭着眼睛,小猫一样喃喃道。
我出了门。向着基地的方向走出一段路。就在下一个路口偷偷往回疯跑,像荆轲,像琅牙山五壮士,洒满一路悲壮的泪。
可我并没有跑回那家小店。而是径直跑回了我隐藏哈雷摩托的那个胡同。
还好!还好!胡同完好,我的哈雷也完好。这也许就是这个世界留给我的最后一点安慰。
我紧紧抱着我的哈雷。抱着我温暖的回忆和仅剩的财富,撕心裂肺的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我似乎已睡着了很久。
手机再次骤响,打破我迷蒙的梦境。
是菲儿打来的。惊喜中又带了点忧郁。我接通了电话。
“你在哪?”菲儿的嗓音出奇的平静。
“你上飞船了!?”
“……对!”
我在心里开心的笑。
“我……我就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位子我都已经替你占好了。靠窗风景好!你过来吧,我的手机也快没电了,先挂了。”
“是吗?骗子先生!”菲儿话里带上了难掩的哭腔
“骗!?”
“你回头看看。”
我回过了头,却傻在了原地。窄窄的胡同口。菲儿握着手机,哭红了双眼,颤抖的立在残垣断壁的废墟前。脆弱的像暴风中的一只蓝色蝴蝶。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菲儿已冲过来,紧紧把我抱紧。
“你个大傻子!那是你唯一活下去的机会。”我撕心裂肺的骂她,挣脱她。她却把我抱的更紧。
“你个大骗子!大骗子!你以为没了你,我还会活得快乐吗?”菲儿的眼泪沾湿了我的整片心房。
之前的自动售货店卫生间内。
手机传来工作人员冷冰冰的声音:“对不起!先生,由于意外原因,你和你同伴的登机资格少了一个。我给你同伴打电话,她关机了。所以现在……”
“呵呵!什么意外原因!?是被某个有权有势的大人物给抢走了吧!”
“不管怎样。摆在你面前的现实是,你需要和你同伴商量一下,决定让谁上飞船。而另一个可能就……”
“不需要商量,让她上去吧!毕竟她是个女孩子。”
“先生!你可要想清楚,处于安全考虑,目前地下城的出入口已封闭。放弃上飞船,就意味着……”
“我知道我将面对什么。死就死呗!我还是那句话,让她上飞船,我要她好好活下去。”
“先生!我敬佩您。请问,我还能为您做些什么?”
“那就拜托您帮我瞒着她。她若问起,你就说……就说我已提前登机。”
四点,孟菲儿一早就去了登机入口。
“孟菲儿小姐是吗?”工作人员竟对着自己笑脸相迎。让孟菲儿有些诧异。
“对!我同伴他……”
“额!陈阿一先生已经提前登机了。他……”
“我并没说他的名字,你怎么就知道是他。”
“额……他……”工作人员口吃了起来。略显慌乱。
“他并没有登机对吗?他到底去了哪?我的第六感是很灵的。”孟菲儿强硬着口气。
“他是为你好!你俩的资格被砍掉一个,他希望你能活……孟菲儿!孟菲儿!”
孟菲儿已抢过对方桌上的移动电源,转身便消失在末世挣扎的人潮中。
远处传来巨大的轰鸣,六艘飞船陆续喷射出赤蓝的烈焰,向着渺茫在星空深处的希望,急不可待的逃离这个叫做故乡的孤独星球。
可对于此刻废墟里紧紧相拥的我俩而言。都已经不再重要。
不知过了多久,我和怀里的菲儿都平静了下来。
“我们现在怎么办?去哪?或者说……去哪能死得体面些?”菲儿在残泪中挤出一丝笑容。
“我知道一个地方,能让咱俩活得尽量久一点。”
我再次骑上车,载着我的爱情。再次化成红色的流星。奔着母校的方向,奔向回忆里残存的曾经。
还没来得及谈婚论嫁的我俩,却提前体验到了相依为命的苦涩,和藏在苦涩里那永不消散的淡淡的甜。
突然,街道上的尸体一下子多了起来。让我不得不慢下来。躲闪着一具具冰冷死亡的气息。
“阿一,他们好像不是被落石砸死的,更像被……”
一个黑影突然在眼前闪现。我不得不来个急刹。
“你不看路……!”
我看清了眼前近在咫尺的彪形大汉。怒斥的口气顿时弱了下去。
“我现在玩的是末世求生游戏对吧?”大汉并不看我,却愣愣的看着天。喃喃自语似的发问。
他不会已经……我紧张起来。准备猛踩油门。菲儿抱着我的手臂也不由得发抖。
“对对对!游戏规则就是:杀光别人就能活!哈哈!”
就在我踩下油门前的一瞬间。
一只大脚迎面踢中摩托的侧边。
“哐!”的一声。摩托车歪斜。我和菲儿倒在另一边。
我一个机灵刚要爬起。一把大砍刀便从壮汉背后高高的扬起。在夕阳下反射出冰冷的光亮,转瞬一个弧线,砍向还未站起的菲儿!
“不!”我不顾一切的向菲儿扑倒。
接着是一阵剧痛从右肩和后背排山倒海而来,滚烫的鲜血顺着抽搐的肩膀一滴滴滴落,带来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
身下的菲儿,面容吓得死人般惨白。
“嘿嘿!游戏又成了英雄救美了?我是坏蛋大BOSS对吧?哈哈哈!”
身后传来更加癫狂的笑声。可我……可我……
我艰难的想要爬起,可右臂已经无法使出力气。
“死定了!”我闭上了眼睛。身体仍旧紧紧护着吓傻了的菲儿。
“哐!”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大汉逼人的阴影消失了。菲儿艰难的扶我坐起。一包医用包扎用品落在了我的身上。
“在末世,彻底的绝望会把人性中的黑暗无限的放大,足以把一个正常人变成彻彻底底的疯子。幸好我及时路过。”我忍着痛,艰难的抬起眼。才看清不远处救命恩人的脸。
才恍然认出是在陈教授家里遇到的交警。他收起手里的枪。
“你怎么没坐飞船离开……或是?”我吃力的问。
“呵呵!舍不得走啊!我在这座城市管了半辈子交通。这座城市就是我的家。所以我想陪着它一起迎接最后的消亡。站好一个交警最后的一班岗。你不是也没走嘛!”
“我……”我看了眼身旁为我包扎伤口的菲儿。
“呵呵!我懂了!”交警又严肃起来。“不过我提醒你,在末世,除了眼前人,不要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他帮我把我的摩托扶起。
“挺不错的嘛?”说着拍了拍摩托坐上的灰尘。转身就跨上自己的交警摩托。
“保重!努力活下去。”恩人敬了个礼。踩下了油门。
“你也一定要努力活下去啊!”我对着转瞬消逝的那抹温暖的白色。忍着痛的喊。
可我的右手还是使不上半点力气。当我绝望的看向我的车时。菲儿却早已在驾驶座上坐好。英姿飒爽,给我一个温婉的笑容。
“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现在终于轮到我来保护你了!”
果然,母校已然成为一片废墟。可我俩还是在实验楼一楼满目疮痍的残垣断壁中。找到了那段坚固的石质楼梯。
菲儿搀扶着我,终于来到了一道死死封闭的金属门前。刷了下那张门卡。陈教授耗尽心血搭建而成的灾难安全屋。这个在一整块特殊合金里直接开凿而成的十来平米的小房子。也许就是我俩最后的归宿。
照明设备、联通外界信号的电视、氧气制造机、空气净化器。空调。人类排泄物转化器。床,桌子一应俱全。被牢牢的固定在各自的位置上。壁橱里的吃喝补给粗略看上去。也足够我俩活过一年的光景。
而且在房间的正中间甚至有一部信号发射器一般的装置。一旁放着陈教授留下来的一纸说明。
“有缘的幸存者:
你好!很高兴你能顺利逃到了这里。这个地下的金属安全屋足以抵御彗星带来的破坏。而且这里的补给和电能储备足够你一个人活两年,或两个人活一年。
电视能直接接受月球上的信号,同时还连接着地面上六个无比坚固耐用的监控摄像头,随时让你了解外界信息。
最重要的是,我还特地为你配备了一台高功率求救信号发射器。它的信号天线直接对准了离地球最近的那个黑洞。会把求救信息和这里的坐标发射到黑洞里。
你可能会觉得我在讲天方夜谭的科幻故事,或我就是个疯子。但万一这个宇宙中真有奇迹这个东西呢!你说是不?哈哈!
一个不配有名字的人”
“哈哈!向黑洞投射实验信号!陈教授果然是陈教授,即使自己已经选择了死亡,即使世界毁灭,也不放弃科学研究!可惜这个实验的结果,教授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
我不由的笑起来,笑的畅快又难过。
大笑却让我已经包扎好的后背又开始隐隐作痛。并带来了一种莫名的困倦,席卷了全身每一个细胞。让我由衷的不安。
莫非那把砍刀上有……!?
我不敢细想。径直打开了信号发射器。想象着无声的信号冲破天宇,带来希望。然后无力的坐回到菲儿身边。菲儿打开了电视。
“最新报道:
好消息:六十艘飞船,已陆续安全降落在月球殖民城市-月之城。人类文明掀开了艰难又充满希望的新一页。
坏消息:Mercury二世经过太阳时,受太阳引力的影响而意外被加速。天地大冲撞或于今晚午夜提前到来。请月球和地下城幸存的人类,为地球表面未能及时逃脱的人类祈祷。”
菲儿默默的闭上了眼睛。双手紧握做祈祷状。可我却一动也不敢动,害怕一旦闭上眼睛,我就再也见不到眼前这个我拼尽一切守护的爱人。
所以我只有死撑着,能多陪她一秒,再一秒。
旁边这货却直接没再睁开眼睛,脑袋一歪,直接靠在我肩膀上睡着了。
我真的好想把她叫起来,让她在我闭上眼睛前,再陪我聊聊心里话。可我看着她恬静如水的面容。如那天西湖上那朵不败的荷花。即便寒冬已至。仍然努力绽放着自己的美丽。我就不忍心去打扰。
只得把电视声音关小。一个人看着电视上月之城一片劫后余生的祥和景象。竟没有发觉自己早已无声的哭了。
***
不知又撑了多久。整个屋子突然轻微的晃动。吓醒的菲儿胆怯的抓住我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别怕!”我无力的安慰她。
“是它来了!该来的终于来了。不过你放心,我相信陈教授的能力,这个安全屋是可以抵御那颗该死的陨石的。”
我把电视切换到监控画面。漫天无边的火光,像天庭被孙猴放了把大火。火光包裹住无比巨大的Mercury二世彗星。足有大半个月球大。
千万年前,Mercury毁灭了恐龙帝国,如今命运迎来了又一场轮回。
终于巨大的撞击,透过厚厚的金属依然在我俩耳边炸响。整个世界随之剧烈的震颤。
我俩唯一能做的只有紧紧的堵上耳朵。
神奇的是,屋内的电源供应并未因为外界的强烈地震而被切断。监控镜头依然的把外界的一切如实的播放在电视上。
即便处在内陆城市,我也依然能在电视上看到海啸巨大而张狂的身影。从视野尽头,如天宫泛滥的天河。直直的压来。
“关上它吧!我不想看!”菲儿在我怀里怯声声的说。
我按了下遥控器,却误操作的调回了乐之城电视台。新闻主持人一脸的暗淡,似乎在努力抑制哭泣。
“下面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Mercury二世已撞击地球。天地大冲撞引发了海啸和大陆板块的强烈地震。地震强大到足以毁灭!不!”
主持人却浑身颤抖,那是无法抑制的悲愤。
“但我必须告诉你们实情,即便他们会杀了我。
事实的真像是:因为人类几百年对地下矿产资源毫无节制的开采,和无数地铁,地下建筑无休无止的建设。咱们地球可怜的大陆板块早已千疮百孔,不堪重击。所以所谓的地下城不过是……”
电视屏幕突然一下子黑屏。转而直接切换到月之城美丽的夜景。
我“啪”的一声关上了电视。把遥控器扔出好远。
“不过是什么?我们的爸妈……他们?”
菲儿吓得脸色煞白。
我用最后的力气,把菲儿紧紧抱住。但还是把主持人可能会说的话说了出来。
“地球人口膨胀,但月之城承载量却十分有限。地下城不过是联合政府安抚民心,防止人类社会秩序崩坏的欺骗手段罢了。地下城以及地下城里所有的人现在恐怕已经……屠杀人类的永远都是人类自己。”
我痛苦的闭上眼睛,又赶紧睁开。因为又一阵无法抑制的困倦袭来。我知道,我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我贪婪的看着菲儿颤巍巍的泪脸。努力把它刻进死前的记忆里,以便带入死后的世界。
我知道,是时候和我今生的爱人以及这个悲凉的世界告别了。
“阿一,你后悔吗?也许真的像你说过的,如果当初你没有离开天文物理系,你的师傅也许就不会死。世界也不会消亡。我们所有人仍然能快快乐乐的活着……”菲儿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星光。
“不!我从未后悔,因为命运让我遇见了你。你让我的人生有了光。” 我无力的打断了菲儿的话。累的再也看不清菲儿的表情。
“菲儿,我好困,你给我唱首歌吧!”
“不!你别睡,我不许你睡!”菲儿紧紧抱住我这个仅剩的亲人。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那就给我唱首歌吧!你唱歌那么难听,一定会吵得我睡不着的。”我想抬手拭去她眼角的热泪。手却无力的耷拉下去。
“好!我唱什么?唱……
我的家在牧场,
那儿有水牛游荡。
还有快乐的小鹿和羚羊,
那儿多么欢畅 那儿没有悲伤。
辽阔天空多么晴朗。
家 牧场我的家,
那儿有快乐的小鹿和羚羊。
那儿多么欢畅 那儿没有悲伤。
辽阔天空多么晴朗,
当黄昏过去 夜幕笼罩大地。
天上星星闪烁光芒,
星空多么壮丽 令人无限神往。
但是比不上我的牧场。
家 牧场我的家
……”
菲儿柔美的歌声,飘荡在小小的安全屋,溢满了我的心房。
在地球上最后一小块“绿洲”里。
我说出了最后的遗言。
“菲儿!我最爱的姑娘,请你一定……一定要勇敢的活下去。”
可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因为我已经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嘀嘀嘀!”的唤醒器。把阿一从长长的休眠中唤醒。慢慢的睁开眼睛。
“已经接近亚当行星了吗?”阿一伸了个懒腰。
“不!”飞船系统AI冰冷的回答。
“但我们收到了一则奇怪的求救信号。他们的星球好像遭遇了陨石碰撞。”
“怎么?咱们这是发现外星文明了吗?”
一旁休眠机里坐起的素锦开起了玩笑。
“不!信号编码用的是地球语言。信号内容里也出现了地球俩字。”AI依旧毫无语气。
“怎么可能!?”素锦顺手点开了地球总部的通讯窗口。
地球上依旧一片祥和,平静无波。
“把求救信号投到屏幕上。”阿一谨慎起来。
一行文字随即显示出来。
“太阳系,地球,陨石碰撞,求救。”
“怪了!”素锦皱起眉头。一旁的阿一却感觉脑袋开始隐隐作痛。
“求救信号来自哪里?”素锦并未觉察到同伴的异样。
“一个离飞船最近的黑洞,约0.5光年远。”
“啊!”阿一的头痛瞬间剧烈。疼得叫出了声音。
“你怎么了?”素锦赶紧把痛苦的阿一抱在怀里。擦拭着他额头不断溢出的汗水。
“呼叫医务舱李毅。快!”素锦下达命令。
阿一脑海中像下起了大雪。无数个记忆碎片,像闪烁的冰凌漫天飞舞。把自己的身体埋没。那是无数个被掩藏进潜意识里的梦中记忆。
脑海里的大雪停息了,疼痛随之停止下来。阿一记起了梦中的一切。
“不!不必叫李毅过来了。”阿一从素锦怀里坐起。皱着眉头,看着素锦。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
“是菲儿的求救信号,她就在黑洞另一边的另一个地球上。”
“菲儿!菲儿!为什么又是菲儿!”素锦却突然神经质的恼怒起来。
“为什么你在梦里一遍遍喊的都是她!为什么就不能喜欢真实存在的我呢!?”
这次轮到阿一愣住了。
“你别做梦了!我暗地里查过了,孟菲儿是你大学母校文学系的同学。她现在是某个文学杂志的编辑,而且她一毕业就结婚了。你俩这辈子根本就没有交集。你怎么可能认识她!?”
第一次,素锦第一次彻底扔掉了一个太空军人的素养和人设。变得像个失恋的怨妇一般歇斯底里。
“不!她就在我的梦里,在另一个和咱们这几乎一模一样的平行宇宙里。与我梦境相连,在梦里,我是另一个版本的阿一,一个选择了文学梦想的阿一。一个我这辈子想成为的阿一。”
阿一却彻底冷静下来。平静的讲述起自己近乎天方夜谭的故事。
“梦里的那个阿一,不!是梦里的我,爱上了那个女孩。那个叫做孟菲儿,写不出科幻小说的女孩。”
“不!不!这不是真的!不是!”一旁的素锦摇着头。不愿相信。泪水斑驳了精致的妆容。
“这条求救信号证明了这一切都是真的。”阿一靠过去,想帮她拭去眼泪。素锦却触电般的向后躲去。像一只受伤的兔子。却又深情的望着阿一。含着泪在颤抖。
“可我爱的是你呀。我为了爱你,你知道我放弃了多少升迁的机会,心甘情愿的做你的副手,只为能在你身边陪着你。哪怕是陪你浪迹太空。为什么你就不能爱我呢!?”
“可你爱的真的是我吗?你爱着的,只不过是我天文物理科学家,人类英雄的外表和面具罢了!我从来没见过你读过一本小说散文,没和我聊过一句文学有关的话题。因为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心里那个真实的我。你爱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的皮囊罢了!”
阿一的话语依旧平静,可又让人觉得是在对着素锦咆哮。
“说说你的决定吧!队长大人!”素锦平静的坐下来。拭去眼泪,可是话语里已经丧失了情感。
“把双子飞船分离,你去执行你的使命,我去挽救我梦里的爱情。”阿一的话语缓和了下来。
“呵呵!为什么你总是像个孩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没人穿越过黑洞,因为黑洞巨大的引力差会瞬间将飞船和你的肉体撕得粉碎。”素锦努力表现的无所谓,可眼睛里已再次盈满热泪。
“我这一生,被一个又一个的使命驱赶了。不过这一次,我选择顺从我的心。我要做我自己的英雄。哪怕是去死。”阿一坚定的站起来。再一次穿戴起金色的航空铠甲。
“好!我答应你!不过我会在这里等你半年,只等半年!所以你给我听好了!半年后,如果你没有回来。那么你将成为寻找人类新家园万里长征路上的烈士。被载入史册。
这个笑话,好笑吗?作家先生?”素锦含着泪看着自己深爱过的男人。
“谢谢!可能我的人生,本就是一个笑话吧!”阿一最后一次拥抱了自己的副手。
“打扰下。”AI插嘴道。
“分离飞船这种重要决定,需要两位队长同时授权。你们看……”
“同意!”阿一最后一次对着素锦微笑。
“同意!”素锦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吻了阿一。
不知过了多久。安全屋安静下来。电视屏幕上,地球表面依旧是火光冲天的末日世界。
菲儿忘了自己抱着阿一多久。只知道自己在一直对阿一说着,说着。
“阿一,我答应你会努力好好的活着。”
“阿一,等我吃完了最后一包食物,喝完最后一滴水,是不是就可以和你团聚了?”
“阿一,人死后真的有天堂吗?”
“天堂是什么样的?”
突然火红一片的天宇突然出现一丝七彩的云朵。它由点成片,照亮了一小片悲惨的世界。那是飞船着陆用的探照灯。
拖着蓝色火光,一艘巨大的白色飞船从天而降。在黑暗无边的世界劈开一道口子。
可菲儿已经毫不在意了。依旧抱着阿一冰冷的尸体,喃喃着醉人的梦呓。
直到“当啷”一声。无比坚硬的屋顶掉落下来。露出一个射线切割出来的圆洞。一个身穿金甲的“未来人”出现在眼前。
菲儿依旧愣在原地。
“未来人”摘下了头盔。刚毅的面颊上徐徐绽放柔和的笑容。
“我是在做梦吗?阿一!我是死了吗?”
“不!我就是阿一,来自你在湖中看到的那个世界。梦境连接了你我的世界,我在梦里爱上了你。菲儿!或者说,我就是你怀中的阿一。”
阿一说着就上前想要把她抱起。
“不!你不是阿一!我的阿一已经死了!死了!”菲儿恐惧的往后退,一边死死抱住僵硬的尸体。
“我们在断桥上对着白娘子许过愿的,要一生一世在一起。要一起书写属于咱俩的科幻故事的。你都忘了吗?”
“你真的是阿一!阿一!”
这对死而复生的恋人久久的抱在了一起。相执的双手,再也没有分离。一起埋葬了阿一的尸体,埋葬了这个死亡的地球上冷暖的回忆。
驾着飞船,飞向不知何处的,充满未知的希望之地。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会穿上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娶我。只是我猜中了开头,却猜不到这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