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笑之大漠独行
大漠之北,黄沙漫天。
一处简陋的土楼孤零零的立于沙漠之上,四周除了沙还是沙。小楼门口几盏灯笼还亮着,前方小路上一串串密集的脚印直通远方,这是一座建于沙漠之中的客栈。
狂风越来越大,卷积着黄沙在空中肆虐,远处旋风席卷起尘埃和沙砾遮天蔽日,所过之处风吼不断,轰轰作响,地上的植物被连根拔起,尘埃漫天飞沙走石,这是沙暴来了。砂石在狂风的带领下向着客栈袭来,不断拍打着客栈的一墙一瓦,仿佛要将客栈掀起。客栈里店小二死死的抵着大门,不让外面的风沙进入屋内,尽管瘦弱的身躯并不能牢牢顶住,但是还是让其在狂风的吹动下不停晃动,继而啪啪作响,倒也算不上什么大的阵仗。
客栈里早已人满为患,来往的行脚商人早在沙暴靠近之前到达客栈,试图寻一个安全的避难所。客栈掌柜在柜台后望着大厅里一个个大汉,心里乐开了花,“要不是这场沙暴,什么时候能一起赚这么多钱。”算着自己的账,并招呼着手下店小二给各位“财主”上酒上菜。
席间不断传出划拳喊酒令的声音,还有一些年长的商人在给年轻一辈讲述着当年自己行走江湖发生的奇闻异事,好不热闹。
“咚、咚、咚”
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从屋外传来。众人听闻,纷纷放下手中的碗筷,停止了交流,回头死死盯着大门方向,仿佛能通过紧闭的大门望向外面,看到发出声音的是什么。
守门的店小二将门开了一小缝儿,凑上去用眼睛看了看,只见到黑漆漆的一片,打开门一瞧,一个大汉耸立在门前。见门开了,大汉迈开脚步,不等店小二询问,身子已走进了客栈。众人这才看清敲门的是何人,来人身材剑挺,孔武有力,一身粗布大衣掩不住那健硕的身躯,再看斗笠之下,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一双眼神射寒光,两弯剑眉如漆刷,只是粗略一看,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斗笠之下露出的长发,纠缠着黄沙,彰显凌乱。大汉走进客栈,对客栈内部打量着,只一瞥,众人便觉一丝寒意由脚而起,不适者更是打了一哆嗦。只见大汉不顾众人眼光,独自走向一个角落,所过之处,众人皆让开一条道。在角落,一张桌子摆放在那,要说之前的人呢,早在大汉走向他们时,就早已经腾开地方了。
大汉将头上斗笠摘下,并着手中长物一起放在桌上,“当”一声, 众人这才发现,那是一柄长剑,剑鞘用粗布裹着,不过看的出其乌黑的剑柄,可能是手捏得久了,有些发黑,磨损,还有些锈迹,仿佛有些年代。剑身整体仿佛透着一股寒气,年迈的商人见多识广,知道那是杀人过多,鲜血浸润而染上的煞气。
“此人绝非善类!”
众人继续吃吃喝喝,推杯换盏,不再关注大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都是在此落脚避难,过后互不来往,何必在意一个过路人。
店小二回头将门关上,屋外的沙暴快速向客栈方向靠近,只有十里多远了。迅速将门关紧,小二扯开嗓子大喊,“沙暴就要靠近了,沙暴就要靠近了!”
大厅里顿时一阵慌乱。掌柜脸色一变,放下手中账本,招呼几个伙计走上前来,大声喊道:“众位客官莫慌,且静下来听老朽一言,老朽祖辈在此开设客栈,一为谋利,再就是为了让来往行人能够躲避沙暴,为此,先辈已在客栈之下挖有地窖,可供百人暂避。现在只需各位将其身上财物尽皆奉上,便可入地窖一避,不然沙暴一到,必将葬身其中。”
众人哗然,这是要趁危发财啊。大声争到:“店家怎能如此,你这般行事,与那黑店有何分别。我等自是信任你,才来你这客栈落脚,现在你这做法,是要与我等为敌啊!是不是啊,各位?”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吵闹开来,一时间极为混乱。
与此刻混乱不堪的场面格格不入的是,执剑大汉正安安静静的坐在位置上,一碗一碗的喝着酒,丝毫不为所动,面前桌上的菜和肉没动一丝,还在盘子里冒着热气。
“喂,兄弟!”
“现在大家都着忙着避难,你怎么还有闲心喝酒啊,你就不怕一会儿沙暴来先埋了你?”见大汉不怎么理睬他,他便拉长嗓音低声暗喝:“你这样,怕是要先把道你喝死在这儿。” 大汉只是扭头看了看这人,又继续喝着酒,好似这一切都不如那碗中酒水珍贵。
吵闹之中,突见一人捂着肚子,弯下腰来,眼神涣散,一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接着,这种情形在众人身上一一体现,在一声声惨叫下,一个接一个的身影倒下,摔倒在地,竟砸的地面有些许晃动。声音渐渐减少,倒地时模糊间听见店掌柜的笑声:“哈哈哈哈,一个个的,跟老夫撒野,早点把交出钱财来不就好了嘛,说不定老夫还会为你们解毒,现在还嘴硬吗?哈哈哈,酒菜的滋味如何啊,加了点料,这下一个个的还不是任老夫摆布。”
“哈哈哈,都是我的了……,伙计们,愣着干嘛,沙暴就要到了,手脚麻利点,弄完快下地窖。”
几个伙计冲进人群,那眼睛直发亮,如饿狼般闪着绿光,在一个个倒地的“尸体”上摸索、翻找着。 一小二翻找到了角落,双手正欲往下一个目标身上摸去,只见一道乌光袭来,“啊……”,一只断手抛向空中,血洒满地,溅得地上的躺尸满身血渍。小二惨叫连连,捂着断掉的胳膊不断向身后爬动,试图避开下一次的袭击。
摸金的众人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原来角落里还有一人没有中招,那人此刻正手握长剑,立在那里,长发凌乱,偶有几缕发丝拍打着脸颊,手中长剑锈迹斑斑,却染着血。
气氛顿时凝固,一切安静了下来。
除了风沙吹打土墙的声响,血滴落在地的声音尤为清晰,“哒,哒,哒……”,客栈一方心中一颤,一声声的敲击着众人的心。几个伙计看了一眼掌柜,退到柜台一处,从柜台下方一暗处摸出几件长物,将裹着的蓝布一掀,露出来的部分在灯盏的照射下闪着精光,全都是精钢大刀。
掌柜的站在几个伙计身后,慢慢出声:“阁下是何人,出手竟如此狠毒!没想到啊,你竟不受老夫的药影响。”说到后面,语气竟有些惊奇。在看了看大汉身旁桌上的酒菜,丝毫未动,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阁下竟能分辨红肉白肉,行走江湖如此谨慎,敢问大侠尊姓大名?”
掌柜的拱了拱手,以示敬意,对于大汉的称呼都变了。
大汉抖了抖手中剑,将另一只手中的碗放在桌上,抬起头来,眼射寒星,“凌,柒……”,有些沙哑低沉的声音,从大汉的喉咙里传出,干涩缓慢,却清楚的传入掌柜的耳中。
“凌,柒?”
“凌柒、凌柒……”,掌柜的嘴里不断念叨着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一时间想不起来。 突然,掌柜的站定,大呼,“凌柒,大漠游侠凌柒!原来是柒爷,久仰久仰,老夫不知柒爷到此,招待多有不周,请多见谅,着一切都是误会罢了!柒爷不如在一旁静候,待我等收拾完毕后一同入地窖,不知可否?”
还是同样的嗓音,“哈哈,不必了!尔等行此卑鄙之事,当我眼瞎吗,开此黑店,谋财害命,其行当诛!”
掌柜眼中寒意一瞬,笑了笑说:“柒爷言重了,我只是谋财,却不至于害命,我给他们下的只是迷药而已,几个时辰过后就会自行醒来,不会伤及性命。”又是一笑,“再说柒爷你,可不是在这吗?我也不敢妄动啊。”
“去年,九月,沐风岭,一女子”, 凌柒眼中杀意更甚,凝视着掌柜。
掌柜低头思索一阵,嘴角抽动,眼中阴翳无人可见,一会儿抬起头来笑了笑,“柒爷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听不懂?孟神宗,还要我提醒你吗?啊?”,凌柒大吼,气息有了些许凌乱,手中长剑一挥,一旁桌椅顿时四碎。
掌柜的此刻终于不再掩饰,大笑几声,用手在脸上一抹,一块人皮面具从脸上撕下,露出其本来面目,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头拉到嘴角。不再是老人模样,此时的掌柜,不,应该叫孟神宗,一副中年模样,面目凶狠。
“有趣有趣,没想到你竟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去年沐风岭,那女的可是死得很惨啊,那副样子,我看了可都心痛得紧,哈哈哈哈,你想要为她报仇吗?”
孟神宗手一挥,几个伙计心领神会,提刀便上。
凌柒抬起手中剑,向前跳起,只见长剑一横,“给我死来!”
这一剑还未至,只听得“轰隆”一声,砂石便毁掉了客栈的土墙,狂风大作,漫天黄沙将一切淹没,沙暴已至。
……
入夜。
黑漆的夜,浓墨般渲染整个天际,一点微星也无。
月光洒在地面,浓密的树影铺盖街道,风轻轻拂过,吹动树叶沙沙作响。打更的走过,声音打破了江南城的寂静,随之又陷入无边的静谧。
城里一处大宅门,四开门的大院子,红漆大门,两座石狮矗立门前,可见宅院主人的显赫。
远远望去,两个身影立在门前,近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跪立在那。
“爹爹,我冷。”
“孩子,不怕,再等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奶声奶气的,声音有些哆嗦,另一个声音沙哑,低沉,却充满了宠溺。
“轰……轰……”
雷声响起,两个影子被闪电映在地面,显得孤寂,落寞。
大汉一把抱住小孩,“孩儿莫怕,不过是雷电而已,你可是个男子汉啊”
说完用手擦了擦小孩脸上的鼻涕,嘴角向上翘起,眼柔似水,不过一会又换作凄凉。
雷声至,雨水渐渐落下,“噼啪噼啪”,越来越大,落在屋檐,落在地面,落在两个跪着的身躯上。风肆虐的刮着,雷吼的无情,江南总是多雨。
雨打湿了大汉的衣裳,头发,水滴顺着眉梢眼角滑落,从下颚滴落,一滴一滴打在怀中孩子的额头。
“不孝徒求见师父,恳请开门一见”
……
“不孝徒求见……”
大汉的声音不算大,却充满力量感,一声声传入宅门后。
“咯吱,啪”
宅门终于开启,从中走出一个身影,撑着油纸伞,点了一盏灯走到门前。
“阿柒,你这又是何必呢,师父说了不再见你,已是早将你逐出师门了,回去吧,何苦在此受苦。”
阿柒?大汉原来是大漠游侠凌柒,却在此跪着,让江湖中人见到可是大惊失色。
凌柒苦涩的笑一笑,“师兄,我此次前来,不求师父原谅,只求见他老人家一面,了却心愿,将这孩子托付给他,我也了无牵挂了,也能安心去做一些事了……”
“这孩子是?”
“是我和她的孩子。”
“啊?”
凌柒不顾师兄惊奇的模样,大声对着宅门内喊道:“师父,恳求一见,您不想见我,难道连您的外孙也不见吗?”
“孩子留下,你,滚吧!”
屋内传出一道浑厚的声音,随之又沉默。
凌柒笑了笑,将孩子递出,师兄将之接住,原来孩子已在怀中睡熟。
凌柒向着宅门方向重重磕了三下,随即拄剑站了起来,长时间的跪立让其骨头僵硬。对着师兄笑了笑,转身离开。
“照顾好孩子,有可能的话,忘了我们。”
“阿柒,你要去哪?”
“沙漠,孟神宗!”
……
数月后,大宅门前,一个包裹放在地上——
“一剑,一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