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征稿 (爱情)《我最亲爱的》
文/贺金枫
(一)
我是在上个星期三,接到张朔的电话的。
那个时候,我正忙着去赶末班的公车,跑了整整十分钟,累得气喘吁吁,摸了电话慌乱地点了接听,也没有看是谁打的,只“喂”了一声,那头却一直没有说话。
我忙着掏公交卡,刷了卡又忙着找座位,也没注意电话那头为什么没有出声,等我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一看电话,已经挂断了。
不过,却有一条短信。
内容再简单不过:下个月16号我结婚,东街大道133号江喻酒店。
我望着短信发呆,窗外的风景不断的退后,不停的变换,绿的、黄的、银光闪闪的高楼大厦,以及往来的人群。
我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那些风景,脑子里一片空白。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错过了到达站,手机已经滑到了地上,司机正在叫我:“小妹妹,已经到终点站了,怎么还不下车?”
我慌乱的捡起地上的手机,微微一笑说了句谢谢,冲下了公交车,伸手一摸,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全是眼泪。
我神思恍惚地走回家,倒头就睡,第二天醒来,已经是午饭时间了。
我用了整整一星期的时间,挑好了要送给张朔的结婚礼物。
然后,郑洋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说:“蓁蓁,收拾好了吗,我开车来接你。”
我立在衣柜前,犹豫着不知道穿哪件衣服,上下比较了一番,没有一件满意,不禁叹了口气:“郑洋,你来帮我选选衣服。”
那天,郑洋在我的衣柜前立了三个小时,用他独特的眼光,将我全身上下打点得毫无瑕疵。我望着镜子里的女孩,身材很高挑,脸很瘦,头发依旧是黑色的,长长的,眼睛炯炯有神,一身白色的短裙加高跟鞋,倒是十分自在。
一旁的郑洋看了好久,转过身去倒水,嘴里含糊着:“蓁蓁,你能别这么折磨自己吗?”
我笑着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理了理裙摆,问他:“你说这样的我,张朔还喜欢吗?”
郑洋似乎有些生气,重重的搁下杯子,转身开门:“你们已经分手了。”
听到这句话,我有半天没反应过来,最后,不知怎么的,心像从高空跌入了冰凉的湖底,呼吸有些困难。
(二)
我和郑洋一起出现在张朔的婚礼上,他漂亮的新娘被岳父挽着手,微笑着温和的走向他,那时的张朔,眼底是很深的温柔,温柔的笑,温柔地欢欣,温柔的嘴角,还有,温柔的吻。
他牵到新娘的手,轻轻的吻着她的嘴唇。
下面的人都起着哄,气氛格外的热烈,就像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喜事一样,哦,我忘了,这原本就是一件喜事啊。
郑洋在我身边,望着台上的新郎新娘,笑得很绅士。鼓掌之后,他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很温暖触感,就像小时候爸爸的怀抱一样,令我莫名的心安。
我转头对他笑,示意他,我很好。
郑洋沉默,目光紧紧地注视着我,我装作没有看见,移开目光,看向台上的新郎。那个在我的记忆中,好看、温暖,总是不温不愠,不卑不亢的人。
他曾说:“蓁蓁,咱们以后结婚啊,去民政局领了证就行了,然后咱们拿着那笔钱去度蜜月,游遍欧洲怎么样?”
我敲他的脑袋,很生气:“想的美!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这么简单就把我娶回家。再怎么,你也要让我穿上最美的婚纱,住最好的花园别墅,不然,我凭什么嫁给你?”
想到这里,我笑了笑,眼睛里却被温暖的液体包围,前方的视线,早已模糊一片。
我们分手的时候,我曾对他说过:“张朔,你不能让我穿上最贵婚纱,也没能力让我住进花园别墅,我们分手吧。”
我们用了整整四年的时间,努力的经营着那份爱情,为的不过是白发苍苍时,还能执子之手同看夕阳。可那样一个愿望,在现实面前,溃不成军。
甚至没有一丝争吵,就平静地放开了彼此的手。
我们朝着反方向背道而驰,希望有一天再也不要遇见,即使遇见了,也只会形同陌路。
可惜,我们最终,选择了最悲哀的相处方式。
成为最陌生的朋友。
(三)
餐桌上,几个老同学开玩笑,说张朔你何德何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妻子,张朔只是笑,将妻子搂在怀中,一杯一杯的酒往肚子里灌,喝得很开心:“是啊,我张朔何德何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没有说话,握着刀叉的手却渐渐发冷。
“咦,对了,怎么还没听见你们俩的事儿啊?”一个同学将话题转向了我和郑洋,“哟,欢喜冤家,大学那会儿感情好上天了,郑洋还特地为爱转系,两个天天闹腾,怎么毕业了反倒没声了?到底啥时候喝上你们的喜酒,给个准信儿啊!”
我一愣,目光看向郑洋,郑洋安心的对我微笑,眼睛里是我看不懂的东西:“蓁蓁说现在不急,等过了秋天再说,她喜欢看雪,在雪中办婚礼岂不是更浪漫。”
一群人惊呆了,随后开始起哄。我习惯性的去看张朔,只见他浅浅的笑着,并没有说话。
可他的眼神,却最真实的告诉了我:“王蓁,这个男人,是真的已经不爱你了……”
“来来来,我祝你们永结同心!”同学李蕴向我和郑洋敬酒,郑洋忙起身,拦在我面前。李蕴看不下去了,“郑洋啊,你也用不着这么心疼她吧,这可是杯祝福酒哦。”
郑洋笑得很温和:“没办法,她现在不能喝,不然对肚子里的宝宝有影响。”
“嘭。”张朔手中的酒杯滑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我僵坐在那里,看郑洋若无其事的喝完那杯酒,又坐下来想牵我的手,我一把甩开,提了包,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走。
郑洋没有来追我,没有人来追我。
我只是想快点逃离那个地方,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那个地方。
我随手打了车,坐在车里心乱如麻,司机问我去哪里,我随口说了句什么,望着窗外翻飞的风景,忽然间泪流满面。
我不停地擦着泪,脑子里一团浆糊,也许是车开得太快,我忽然很想呕吐,叫司机拿了个方便袋,拿在手中,却沉沉地睡着了。
(四)
是司机叫醒我的。
他说:“到了。”
我莫名其妙付了钱下车,看到眼前的风景,整个人却又迷蒙了。
我报地名的时候,怎么会说出这里呢……
这样的习惯,真的让我……有些害怕。
眼前,是一片平坦的草坪,中间是一个波光潋滟的湖泊,四周被嫩绿的柳絮点缀了,显得一派生机和活力,可我却感到浓浓的恐惧。
这个地方,是我和张朔,最爱来的地方。
大学的时候,张朔总是对我说:“蓁蓁,我觉得前世的我肯定是一株柳树,因为出生和发芽都受阳光雨露的滋润,所以长得生机勃勃的。”
我总是笑他:“我觉得你更像猪八戒,总是这么自恋,也不好好照镜子看看。”
其实张朔更像湖水,看上去柔弱冰凉,但实际上却热心肠也很坚强。
那时,张朔是出了名的能谋善断者,这么说,并非他真的非常能谋善断,只是因为他有一个非常聪明的大脑,能把许多我看不懂的事情看得非常透彻,我的心事,我的想法,我的喜欢,他都一览无余。
可他这样一个人,偏偏生得很柔弱,看上去就像个文弱书生,白白的,笑起来很斯文很和煦,长得非常的干净。班上的同学总爱开他的玩笑,他也不生气,只是笑着回拒或者不答话,人缘出奇的好。
“哎,张朔,你那小媳妇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啊?”
“哎张朔,听说你的小媳妇最近闹脾气了,你得好好哄哄她哦。”
“哎张朔啊,快毕业了,你还准备和你的小媳妇私奔吗?”
“张朔,什么时候订婚哪?”
……
我是他朋友眼中的小媳妇,乖巧可爱,有点刁蛮任性,不过却是大家公认的“张夫人”,他们曾经说过,如果我和张朔没有走到最后的话,他们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可老天就是这么弄人,我们,却在毕业那年,以最温和最平静的方式,分手了。
(五)
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尽收眼底的白色。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钻进我的鼻子,我低头想呕吐,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怎么吐都吐不出来,一时间天昏地暗。
在阳台上接电话的郑洋跑了进来。
“好点了吗?”他担忧的问我。
我冲他笑了笑,示意没事。郑洋的脸色很苍白,有很重的眼袋,像是一夜未眠。他扶着我躺下,在旁边安静的坐了下来,似乎有什么话说,我扭头嘲笑他:“你这个男子汉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扭扭捏捏了?”
他转过头来看我,眼睛红肿着,里面却渐渐聚集了泪水,声音很哑:“我打你的电话,你没有接,等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在湖边昏睡了过去,蓁蓁,你不知道,我看你那样躺着,真的好怕……”
我笑了:“笨蛋,你害怕我被坏人抓走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把你当成了小偷,在地铁上和你打起来,那时候,你身手还没我好呢。”
郑洋沉默,良久问我:“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我摇头。
“因为太紧张了,所以跑去问张朔,你们以前最爱去什么地方,然后他告诉了我。”
我沉默,良久,才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转移了话题:“郑洋,我想吃以前学校门口那家面馆的牛肉面了,你去帮我买来好不好?”
郑洋沉默了良久,才“嗯”了一声。
郑洋走了以后,我望着病房外白茫茫的一片静静发呆,想起曾经和张朔在一起,那些飞快流失的日子。
我20岁生日的时候,张朔买了一个戒指送给我,那天我因为在地铁站斗智斗勇受了伤,被送去了医院。一起被送去的,还有被我打得面目全非的郑洋,张朔匆匆赶来,路上因为堵车耽搁了良久,等到了医院,我的伤口早已包扎好,搭着郑洋的顺风车回去了。
那天他没有打电话给我,因我和郑洋不打不相识,变成了相见恨晚的知己,郑洋请我吃了一碗牛肉面,然后非常礼貌的说要送我回宿舍,我望着他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伤,哭笑不得。
等我们打打闹闹走到宿舍门口,却看见了立在风里,看上去那么单薄的张朔,他的眼神很冷,目光定格在我和郑洋的身上,我呆了一下,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不妙,正要开口解释,他却先开了口。
“这个,原本是我准备送给你的。”他眼眶发红,眼神却很吓人,我望着他手里的红色心形盒子,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可是,现在我才觉得,我喜欢上王蓁,是一件多么混蛋羞耻的事!”说完,他用尽了全力将盒子扔了出去,立在那里喘着粗气。
不过我们很快就和好了,郑洋带着伤拿着医院证明,亲自跑到张朔面前,把一切说清楚地。可是在此之前,我在宿舍附近找了整整三天,淋了那么久的雨,才找到那个盒子。
打开后,我望着里面的戒指,一个人激动了好久。
(六)
郑洋回来了,手里拿着我要吃的牛肉面,我装出很有食欲了样子,只吃了一口,又尽数吐了出来,整个胃里翻江倒海,他忙着去找医生,我倒在床上,整个人开始晕厥昏睡,以至于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我根本就不知道。
“蓁蓁……医生说,最好在一星期内转移到国外准备动手术,我已经替你办了转院,你还有什么事情想要做,又没有做的,跟我说。”
我醒过来的时候,郑洋对我说。他的眼睛红肿着。
我笑:“他的婚礼我已经参加了,好像没什么心愿了。”
郑洋沉默,我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轻声说:“为什么这窗外看起来那么单调啊,一点颜色都没有,要是在窗台放些花草就好了。”
郑洋突然站起身,很生气的样子:“你不要折磨自己了好吗,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所有的痛苦都是你咎由自取的!”
我的心很凉,躺倒在床上,没有说话。
“你不是不让他知道吗,那我现在就去告诉他!我看他会怎么样!”郑洋忽然摔门而去,声音连走廊尽头的护士们都听到了,我坐在床上,听见他快速离开的脚步声,心缓缓地往下沉。
不一会儿,郑洋又回来了,坐在我的面前,静静地望着我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没有告诉张朔。
我朝他笑了笑,说:“郑洋,你记不记得张朔以前是怎么对我的?”
郑洋也露出一个微笑:“他啊,有时候固执得吓人,有时候却又像个孩子,不过他好像打过我很多次,每次都是因为你。”
我也微笑着,心情出奇的好:“是啊,有一次是因为我感冒了,你却带我到山上去兜风,回来后发高烧,张朔气得一直打你,有一次是因为期末考试你没有给我说答案,结果我挂科了,张朔说你不知道罩着我,又打了你。”
郑洋笑得很开心:“那小子,迟早有一天我得打回来。”
我忍着身体的痛,陷入一阵沉默,好久好久,才开口说:“他以前,对我可好了,每次我说饿了,他就把自己的手伸过来让我啃,每次我都说‘麻烦你下次烤熟了再拿来,哦,别忘了撒点盐’。”他是用生命在爱我。
郑洋拍掌大笑:“是啊,有一次你和他吵了架,你几天都没理他,他就站在宿舍门口不走,你就端了盆水泼下去,结果他躲开了,我给你送饭来,却淋了个正着。”
“后来还因为这件事,你好久都没理我。”
“你和张朔却和好了,一对没良心的。”
我呵呵的笑着,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出来,郑洋忙过来帮我擦眼泪,擦着擦着,我抬头看他,他什么时候,也哭了起来。
我望着他,勉强了笑了笑,身体却突然剧烈的疼痛起来,郑洋瞧出了端倪,忙跑去叫医生,而我,又再一次在巨痛中晕死过去。
(七)
我要去美国了。
所有的手续都是郑洋帮我办好的。
我生了病,与其说是病,不如说是先天缺陷,我的身体,和正常人不一样,DNA组合出现了那么一小点差错,导致我的整个身体有了崩塌的趋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病,郑洋也不知道。但当医生告诉我们的时候,我们都吓了好大一跳。
我实在想象不到,当我的生命走到20后开始滑坡,开始走向终结的时候,我只觉得,那是一个梦。
我被爱的那么幸福,有最铁的哥们郑洋,我有最亲爱的张朔,我们都规划好了未来,以后,我们要牵着彼此的手一起在公园里散步,我们互相搀扶着一起走向生命的终点,我不忍心丢下他,我怎么可以丢下他……
我得知这个消息后,曾抱着张朔问过他,我说:“张朔,如果有一天我像霍金那样变成一个全身僵硬瘫痪,最后失明的植物人,你还会爱我吗?如果我那样死去,甚至没有完成我们的心愿,你会怎么办?”
张朔把我抱在怀里,亲吻着我的额头:“傻瓜,大不了我们去天堂完成心愿啊。”
我们的心愿,是能够手牵着手,走进婚姻的殿堂,然后与子偕老。
出国前,我还见了张朔一面,是郑洋安排的。
那天,我气色好了许多,全身的肌肉也不再僵硬,整个人虽然很瘦,但看起来很精神。张朔带着他的妻子出现在我面前,手拉着手,很甜蜜的样子,旁边的妻子温婉的微笑,耳边的头发垂了下来,张朔将它别在耳后,顺便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然后他转过头看见了我,气氛,有片刻的尴尬。
张朔笑着走到我面前,他看上去比以前更好看更成熟了,我坐在凳子上,笑着朝他挥手:“张朔,要快点努力当上爸爸哦。”
他笑着,有些腼腆,身边的妻子也很不好意思。
“咦,蓁蓁,你怎么穿这么多啊,热不热?”他的妻子关心的问,我摇摇头。
我是故意穿成这样的,否则,就被他们看出来了……
我现在瘦得,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张朔,好好珍惜你的妻子哦。”
“我一直都很珍惜啊。”他笑着说,“以前很珍惜你,现在很珍惜她。”
我的心,莫名的刺痛。
(八)
到了美国后,我开始动手术,整个人已经陷入昏迷的状态,有时候醒来,不知是何年何月。只觉得身体渐渐飘离,越来越轻,脑子越来越沉。
手术失败了,郑洋有许多天没有来见我,我知道他是太难过,护士送药来的时候,每次都会说:“哎,那个坐在外面老是抽烟的帅哥是你老公吧?真好。”
我笑着,整个人却很虚脱:“他才不是呢,我老公比他好看,比他会疼我。”
护士问:“那他怎么不来陪你?”
我沉默了,不说话,嘴角的笑也僵住,整个人开始恍惚了起来,连护士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再一次醒来,郑洋就坐在我的床边,拉着我的手,像个孩子一样哭个不停,他说:“蓁蓁,要不我打电话叫他来吧,好歹走之前,也该见一见他。”
我无力地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将耳朵靠近我的嘴边,听到我的话,他突然捂住嘴,眼泪止不住的流。
我说:“让我安心的走吧……”
我最不安心的,就是放不下张朔,那个孩子气一样的男孩,曾是我最亲爱的人。
如果让他知道,当初我离开他,是因为不想牵着他的手走进坟墓,他该会有多么伤心。
那时候,他肯定会拉着我的手,就算我怎么赶他走,他也不会走……
那个小傻瓜啊,以为我是真的爱上了郑洋,可是他忘了,我是他的准新娘,我死心塌地的,从没有想过要爱上别人……
我最亲爱的小傻瓜啊……
(九)
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景色忽然变得很清晰,我的思维开始出现错乱,恍惚觉得这仍是国内,望着窗外几盆花草轻轻的笑,对面那栋楼的阳台上,站着一个人。
我努力地看着,黑色的衣服……
我扭头对郑洋说:“你看那个人,好像张朔啊……”
郑洋笑我:“这是美国,他怎么会在这里,傻瓜。”
我却忽然哭起来,哭得肆无忌惮,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我忽然想抓住什么,努力的握紧郑洋的手,语无伦次地说:“张朔,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还不来带我回去,张朔,我好想你……”
我的神思开始迷离,恍惚的听到郑洋在笑着对我说:“放心,他会来陪你……”
我安心的闭上了眼,恍惚地觉得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掉落在我的脸上,那是,眼泪吧。
可是,是谁的……
(十)
我叫张朔。
今天,我送走了我最爱的人,她的名字叫王蓁。
是郑洋告诉我,她生病的事的,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分手一年。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久,握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她打电话,告诉她我已经知道一切了,我不会在乎的,我可以陪着她走到生命的最后。
可我最终没能这样做。
我闷在房中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醒来,给大学所有的同学发了短信,告诉他们,让他们陪我演一场戏。
我的结婚是假的,学妹演了新娘,连同所有的同学,都努力的配合着,我觉得他们的演技都很好。
我不敢看蓁蓁,我害怕她的眼神,她的微笑会让我崩溃,只有不看她,我才能若无其事的演完这场戏。
因为郑洋告诉我,蓁蓁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我过得幸福。
我想,不过是要扮演幸福,这有何难。
她的病情恶化得很快,已经开始吃不下任何东西,只能喝一些粥,我每天都趁她睡着后跑去看她,她消瘦得非常快,不再是以前那个调皮阳光的她,我觉得心像是被挖去了一块,一直滴着血。
那次的见面她演得很好,厚厚的衣服遮盖了瘦得弱不禁风的身体,脸上一直是笑着的,依旧那么可亲。我甚至恍惚地觉得她就是以前的她,从来没有生病,从来没有离开我。
可这一切,是多么的残酷。
她去了美国,我跟在她和郑洋后面,一直都在看着她。
我说,蓁蓁,没关系,你很快就会见到我了。
我买了去美国的机票,飞去了她所在的地方,郑洋来接我,什么话都不说,我们一直沉默着,直到快到医院了,郑洋才沙哑着开口:“手术失败了,她……顶多还有半个月……”
说完,郑洋忽然泪流满面,他捂着自己的脸,不让别人看到他的眼泪,可他的表情是那么绝望和无助。
我没有哭。
只是静静地走向了她的病房,里面,像死一般没有任何声音,她就躺在那里,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眉头皱在一起。
我叫她的名字:“蓁蓁,蓁蓁,蓁蓁……”叫着叫着,声音哽咽,泪水止不住的流。
床上的她动了动,轻轻地笑了,苍白的脸上绽开了一朵花,她微弱的说:“小傻瓜,你叫我做什么……我好累……我好想睡……”
我的眼泪落在她的脸上,我生怕惊醒了她,忙捂住自己的眼,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十一)
郑洋说,她不喜欢窗台外面的单调,我跑遍了整个大街,只买到两盆看起来很像水仙和兰花的盆景,放在她的窗台上。
她睡了,我就进去看看他。
她醒了,我就坐在走廊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我想送她最后一程,带着她所谓的安心,让她好好的离开。
我跑到她病房对面的楼栋去,跟医护人员商量了好久,他们才同意我进去。我站在那里,注视着她的病房,心很平静。
同学的电话打过来,问我:“张朔,蓁蓁的病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些?”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努力了好久,终究挤出一句话:“叫大家放心,她很好……”
同学松了一口气,笑了:“等她好了,你们俩就赶快结婚吧,别忘了请同学喝喜酒哦。”
我笑了,轻轻地:“嗯。”
可对面的病房,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我发了疯似的跑下楼,想要赶在她离开前,再让她看看我,这样,她会不会走的安心一点。
我一边跑一边说:“蓁蓁,等等我……等等我……”
我摔倒在地,心脏都快被震破了,我爬起来继续跑着,整个人都快虚脱了,等我跑到她的病房推开门的时候,她正哭着抓住郑洋的手,声音那么微弱:“张朔,张朔,我好想你……”
我突然泪流满面。
我想起了她在国内医院,曾在外面散步的时候,对郑洋说的话:“郑洋啊,你就是我生命里的小太阳,就是那种很亮很亮,会发出光,会温暖人的那种太阳。”
郑洋笑着说:“笨蛋,太阳本来就会发光嘛。”
她认真想了一下:“好像也对哦。”说完,自己咯咯的笑起来,声音那么好听。
郑洋沉默了一下,问:“那张朔呢,他是你生命中的什么?”
她低头沉默着,一直没有说话,等了好久,她才轻声的开口:“他啊……他是我最最亲爱的,那个亲爱的……”
我最亲爱的。
忘了对你说,你也是我生命中,那个最最亲爱的。
…………
我走出了病房,走出了医院,走出了一条大街。我一边走一边想起她,想起我们曾经经历的美好,拥有的幸福,有那些,就已经足够了。
她曾拉着我的手说:“张朔啊,等我们有钱了,就去环游世界。”
她喜欢捧着我的脸,笑得眉眼弯弯:“呵呵,你看你委屈的样子……”
她更喜欢抓着我的衣服,埋在我的胸膛上:“哎呀,好温暖的地方……”
甚至,她有时候会干坏事:“如果我现在亲你一下,你就得答应我要帮我买一个月的早餐,不许耍赖哦……”
她的笑容,在我的脑海里,如昙花一样静静地开着,越开越大,越开越美丽,我的眼前模糊了,已看不清前方的路,可脑中的她却更加的清晰。
“我会好好的活下去,我最亲爱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