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中产阶级与新历史主义——Desire and Domest
女性、中产阶级与新历史主义——Desire and Domestic Fiction
Desire and Domestic Fiction(简称DDF,下同)是我的维多利亚小说研究启蒙作,好像也是18世纪小说的启蒙作。我最常读的几位维多利亚小说研究巨擘,Nancy Armstrong,Leah Price,Daniel Hack,无不精通18世纪小说,现在想来并不是偶然。18-19小说的研究路数多有相似处,而要想真正理解19世纪小说的很多创作原则,真得从18世纪的源头着手。DDF就是这样做的。
最初被DDF吸引,是发现它修正了《阁楼里的疯女人》。DDF正儿八经的文献综述大概只有两页,主要针对《小说的兴起》和《阁楼里的疯女人》。Ian Watt《小说的兴起》没能解答小说家多为女性的问题,而《阁楼里的疯女人》没能具体阐释父权压迫的运作机制。当初看到这儿我简直要拍案叫绝,可不是嘛,父权压迫是个过于笼统的概念,每个时代都有,为什么19世纪女作家能崭露头角,在文学史上留下绚烂一笔?福柯也试图论述过权力机制和对抗话语,但他的问题在于,讨论剥削阶级的内容相当精彩,但只要开始探讨受压迫阶级,论证就显得有些无力。圆形监狱里被监视的犯人,现代医院里被窥探的病人,仿佛是无声的群体,没有主动寻求过改变权力机制的可能性。当然这只是Armstrong文献综述里的福柯,实际上福柯有没有探讨过弱势一方修改规则的机制呢,这就是另外一个宏大的话题了。
DDF是一部关于女性形象的书。男主外、女主内,男人理性、女人感性,女慕贞洁、男效才良,这些观念我们至今仍然耳熟能详。据DDF分析,这种基于两性差异的思维方式,产生年代并不久远,而小说在其形成过程中起到了推动作用。在小说兴起之前,18世纪流行女子行为规范手册(conduct books for women, 有点类似我国古代的女德经书以及现当代依然流行的女性时尚教程),教导女性勤俭持家、相夫教子,为在外打拼的男性营造温馨的家庭氛围。在Armstrong看来,女德手册里宣扬的理想女性形象,在当时的现实社会尚不存在,是一代代教育家反复苦口婆心,才在社会上普及了这套观念,进而产生了遵循这套观念的男人和女人。到了小说的兴盛期,大家对性别差异的刻板印象已经根深蒂固。
DDF副标题为“长篇小说的政治史”,也就是说,女性形象的变迁与政治秩序的变革息息相关。在理查逊的时代,Pamela想守住节操、嫁给乡绅、做贤良主妇,需要拼死顽抗。即便如此,菲尔丁还认为这桥段太浮夸,一个小女仆跟主人叫板、最后改变主人心意,根本不现实。到了奥斯汀时代,女子的高攀婚姻(hypergamy)已然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尽管豪门望族与蓬门寒舍的鸿沟依然鲜明。再到维多利亚小说,家庭教师嫁给男主人的情节再正常不过了。18世纪以前,尤其是文艺复兴时期,不同阶级的纵向(vertical)差异是社会秩序的基础。伊丽莎白一世甚至要求贵族们衣食住行要品味高雅,必须和平民的生活方式区别开来。为了强化阶级观念,贵族们要热情好客,定期炫富,算是给平民百姓提个醒,我们和你们不一样。随着资本主义兴起,新兴的资产/中产阶级为了提高社会地位,最初采取的也是这个套路,买乡下宅第,跻身乡绅阶层。但毕竟职业各异、出身不同,资产阶级(bourgeoisie, 英国多称为中产阶级,middle classes, the middle rank,说法不一,以下统称中产阶级)如何形成自己的整体身份呢?婚姻观念的变化成了一大契机。过去的婚姻大多是同等阶层之间的联姻,强调的是亲属关系(kinship relations),某家公子哥儿娶了某家名门闺秀,某国王子娶了某国公主,如此等等。到了18-19世纪,中产阶级开始淡化亲属关系,强调“伴侣式婚姻”(companionate marriage),讲究男女各自的品格。男人要努力奋斗光耀门楣,女子要知书达理善于持家。对于中产阶级的男性而言,一位温柔娴静的窈窕淑女,实用价值远远超过出身高贵但挥霍无度的贵族女子。而且,强调品性的娶妻观念,使得大家有了横向(horizontal)比较的可能。出身、职业、收入各各不同,但都有可能娶到贤惠的妻子,大家不就有了统一战线?这样一来,中产阶级的奋斗目标不再是贵族头衔,而是教养谈吐,社会风貌悄然发生变化。
小说在这一过程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DDF认为,小说是把温柔刀,表面上只谈儿女情长,实际上绵里藏针,不动声色地挑战原有的尊卑秩序。它将政治对抗转化为两性伦理,从而隐藏锋芒、回避矛盾。女性在这个过程中起到一定的引领作用,她们作为政治世界里的弱者,可以通过写作改变社会观念,从男性的求偶标准开始,一步步建构女性的主体性。福柯用知识考古学的方法考察形形色色的压迫,但Armstrong指出,光考察压迫机制不够,还得研究对抗话语如何重塑压迫机制。Pamela软磨硬泡的顽强抵制,使得Mr. B改变追求她的手段,从乡绅大老爷欺压底层小女仆,变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理查逊采用女性视角,讲述一个婚嫁故事,巧妙地避开了阶级矛盾,但又能指向新的社会秩序。
阶级矛盾转化为两性伦理,这个套路至今仍然沿用。《泰坦尼克号》玩的不就是这一套吗?杰克凭借男性魅力、幽默感和似水柔情,完胜头等舱的贵公子卡尔,赢得罗斯的芳心。用达尔文的话说,穷小子打败富家子,取得了性选择的胜利,证明了自己更高的价值。杰克和罗斯短暂的情缘,掩盖了三等舱和头等舱的贫富差距。杰克死后,罗斯显然没有嫁给另外一个底层男性,但新丈夫的身份地位,剧情显然不愿涉及。
DDF选用的文本,除了最后的《奥兰多》,前面几部我都读过,这样读文本分析简直太过瘾。Pamela作为早期家庭小说的代表作,大胆尝试以女性意识改变婚姻观念。Mr. B的管家太太对Pamela说,绅士追求美女不是应该的嘛,干吗要半推半就。但Pamela不接受管家太太的常识,她要建立新的常识,借用神学概念,用“灵魂”和“个人意志”抗拒Mr. B的威胁利诱。Mr. B最终接受了她的条件,克制兽欲,文明求婚,她也因此跨越阶级藩篱成为乡绅之妻,凭借德行和权贵平起平坐。饶有趣味的是,她的对抗方式是写作,而语言最终取代肉体,成为她的身份符号。小说后半段,Mr. B不再企图占有她的肉体,而是强行阅读她的书信,试图从语言中了解真实的、完整的她。
奥斯汀不同于理查逊,她不认为语言能彻底颠覆物质世界的规则。Emma最初是个喜欢做媒的浪漫少女,她用女德手册那一套来调教Harriet,试图把无名小卒包装成大家闺秀,在婚姻市场上卖个好价钱,结果惨败。为此,Emma和Mr. Knightly争论过,后者主张认清现实、各安其位。Emma最终还是接受了Mr. Knightly的论断。但这并不意味着奥斯汀没有挑战既有的规则。语言决定身份,在《爱玛》当中再次体现。男女关系首先是语言契约,谈恋爱不是光看门楣,还要聚会、私聊、写信。Mr. Elton写的文字游戏词藻浮华空洞无物,比不上Robert Martin写给Harriet的质朴情话。中产阶级的质朴文风取代传统贵族的华丽文风,成为写作新时尚。而质朴文风代表的理性和务实精神,也成为新时代理想男性应有的品质。而理想女性的特征,也要通过语言来表现。Miss Bates一览无余,Jane Fairfax过度缄默,两个极端都不是恰当的自我呈现方式。Emma冰雪聪明能说会道,又能反躬自省,所以她可以得到Mr. Knightly的青睐。而两人对阶层流动的不同看法,没有被归结为政见不同,而是年龄、阅历、个性的差别,毕竟他俩出身相仿又两情相悦。这样,18世纪托利党和辉格党的对立,被置换为19世纪中产阶级内部自由主义和保守主义的温和差异。奥斯汀这种含蓄而灵活的处理,被类比为塞缪尔·约翰逊对“语法”和“用法”的认识。约翰逊编词典时深受一个问题困扰:人们用词太随意,需要制定语法规范;但如果一切用法都合乎语法,又怎么保证语言的丰富性。奥斯汀实现了两者的平衡,她没有公然背离既定的语法规则,但设计出独特的用法,为笔下人物赢得了自我定义的有限空间。
到了勃朗特姐妹这里,奥斯汀的有限空间显然不够用了。奥斯汀笔下的金童玉女,只要谈得拢、结了婚,从此过上幸福生活。勃朗特姐妹拓展了女性身份的范畴,发掘出女性游离于社会规范之外的内心渴望。阁楼里的疯女人,凯瑟琳游荡在荒原上的孤魂野鬼,都是被放逐的欲望。《阁楼里的疯女人》分析到了这一步,认为疯女人代表了女作家不为社会所容的内心冲动,最终会被父权社会压迫下去。DDF更进一步,指出“内心”这个层面本来就是建构出来的。贵族联姻的时代才不讲究什么内心世界,内心是现代性的一部分。现代人既然开始重视心灵、品质、意志这些东西,自然也要面对它们的对立面——不高贵的品质、不能见光的渴望、被扭曲的心灵。疯女人是现代性的产物,她被建构出来,然后再被打压下去,这样现代人尤其是中产阶级,才能完成现代化的艰难蜕变。阁楼里的疯女人注定要死去,凯瑟琳的游魂要抓走不合时宜的希思克利夫,她的情敌、她的女儿才能在文明世界中好好生活下去。
DDF指出,疯女人还有另外一个层面的含义,她象征着机械化进程中被压迫的底层人民。从1818年到1848年,即奥斯汀和勃朗特之间的时代,家庭小说归于岑寂,原因是机械化进程席卷而来,政治变革风起云涌,儿女情长暂时没有用武之地。19世纪以前,底层示威活动屡见不鲜,但始终是象征性的活动,贵族和乡绅一般会满足底层的诉求。但到了19世纪初,底层人民和当权者无不荷枪实弹,超出了仪式性对抗的限度。双方的暴力行为,在象征层面上都可以视为对家庭伦理的破坏。彼得卢屠杀,血流遍地,凄风苦雨,城市像是一个被洗劫的家庭。每一次卢德运动过后,机器的地位反而更加稳固,因为捣毁机器的劳工被中产阶级知识分子塑造成反面人物,没有文化、扎堆酗酒,没有和谐稳定的家庭生活。机器成了男性权威的代表,高度理性,循规蹈矩,不再是自然的对立,而是自然的延伸。机器生产线上的女性,干净整洁,温柔朴素,这才是时人眼中的理想女性。来自异域的疯女人是中产阶级文明社会的入侵者,她的存在提醒既得利益者要维护现有的秩序。这个观点现在已经被学者玩烂了,而上世纪80年代想必石破天惊。
夏洛蒂·勃朗特的Shirley是一部直击卢德运动的小说,但它也没有直接讨论政治事件,而是再次祭出文化的大旗,用阅读塑造英国性乃至人性。DDF有句话说得极其漂亮,《谢莉》开始于《简·爱》和《呼啸山庄》结束的地方。简·爱为罗彻斯特先生读书,小凯瑟琳教哈里顿·恩萧读书,代表着社会秩序的重建。《谢莉》中,Caroline指导Robert Moore读莎士比亚,这是他俩婚前为数不多的温情戏码。工厂主Robert生在比利时,Caroline教导他如何做体面的英国人,告诉他要心地善良体恤劳工。这样,英国性也好,资本家身份也好,统统归结为经典作品中的高贵情感。而这些高贵情感,是女性教导男性的。男人世界里的事儿,再次被隐藏进女性的温柔乡里。
本书行将结尾,维多利亚时代谢幕,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登上历史舞台。此时的权威话语不再属于贵族和乡绅,而转移到形形色色的职业人士,医生、教师、官僚。弗洛伊德作为强势一方,审视少女杜拉,试图重塑女性主体,诱导她承认自己的原始欲望。中产阶级一个多世纪的文明建设,被弗洛伊德悉数拆解,难怪DDF说,Mr. B带着原始欲望回归了。Pamela的拒绝,可以被解读为半推半就,也可以被视为人格缺陷,总之不愿意承认欲望是矫揉造作,没能力承认欲望是有病得治。少女杜拉最后夺门而去,拒绝弗洛伊德的男性视角解读。而女性主体性的重构,要等到伍尔芙《一间自己的房》问世,才初步启动。
DDF是新历史主义的代表作,它展现了新历史主义的勇气,但也反映出这个批评路数的难题。Armstrong是个极有勇气的学者,敢于高屋建瓴,得出石破天惊的结论。DDF赋予小说划时代的意义,将它与中产阶级的兴起挂钩;她另一部关于小说与摄影的著作《摄影时代的小说:英国现实主义的遗产》(Fiction in the Age of Photography: The Legacy of British Realism,1999),则认为随着摄影技术的发展,从19世纪中叶起,小说展现出鲜明的图像性。先说后面这个,我绝不敢下这样的结论,大概只有大学者如卢卡奇和Armstrong才敢。粗浅地想,小说再怎么有图像性,也不太可能像摄影那样高度仿真,小说的图像性未必是摄影时代赋予的,说不定传承自史诗和绘画呢?我读DDF也有同样的困扰,为什么说“伴侣式婚姻”是中产阶级的专利?贵族联姻就没有两情相悦的神仙眷侣了?我猜,Armstrong有可能想到的是亚瑟王与桂尼薇这样的贵族婚姻。确实,骑士的爱情与婚姻基本无关心灵,纯粹是荣誉和地位的象征。但反例也有很多,像《奥德赛》里的Penelope不仅仅有个王后头衔,她是标准的贤良妇女,勤俭持家、忠贞不渝、冰雪聪明、教子有方,完全符合DDF里描述的近现代中产阶级女性特征。Armstrong引用颇多的文艺复兴时期,也有哈姆雷特与奥菲利娅这样无关联姻、直击内心的爱情故事,那时候还没什么小说吧?总之,单谈历史趋势容易成立,一定要突出文学史对大历史的作用就有点棘手。宏观梳理文学史很难,微观研究单个作品更难。如何证明一部小说有划时代的历史意义?大多数作品无非再现(represent)、戏剧化(dramatize)某个历史现象,发人深省,给历史长河增加一点波澜而已。
中产阶级是DDF的讨论重点,相关词包括中产阶级爱情、中产阶级知识分子等等。我的硕士论文就曾经涉及过中产阶级,答辩前后弱化了这个概念,因为实在不好谈。首先中产阶级怎么界定?Armstrong解释了一页多,大抵有文化、有职业、介于底层劳工和大贵族之间的人群都算是中产阶级。这就难办了,托克维尔早就说过,跟法国的贵族制度(什么穿袍贵族、佩剑贵族)相比,英国都不算有贵族。想想也是啊,英国除了皇亲国戚,其余最多是大乡绅,像Mr. B这样的人,到19世纪大概也算中产。我写《远大前程》的论文,没敢说Joe和Miss Havisham不是中产阶级,前者有自己的小作坊,后者最多是个有闲阶级,广义上都是中产。但又不能把他俩划进中产范围,因为他们代表的不是作者眼中的中产阶级生活理想。Armstrong显然也没敢直接贴标签,她做文本分析时总是悄悄把中产阶级替换为职业人士、地主(landowner或者landowning family)等词汇。她谈中产阶级爱情,也只是引用了“伴侣式婚姻”的概念,没有说其他阶级不存在这样的爱情。我当时写中产阶级友谊,引用休谟的中等阶层论,他认为上流社会是谄媚对象很难有真正的友谊,底层人民忙于生存也没法建立友谊,只有中等阶层可以享受友谊的快乐。这个论断有一定道理,但拿来立论显然站不住脚,可惜我写完论文很久以后才意识到。因此再读到中产阶级爱情,心里总有点没底气,真的可以这么说嘛?
内容上的困惑说完了,最后再吐槽一下格式。索引这个东西,不知道跟作者有没有关系,做得极其粗糙。Middle-class love这个大词,我肉眼所见就不下五处,结果索引里只有一两个页码,让人怎么找去。Kinship relations,从引言部分就很重要,贯串全书,结果索引从200多页才开始算。索引太简略,很多细节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比如引言里提到以经济为标杆的历史观从19世纪初期才开始,我明明记得正文有一段重申过这个观点,而且引用过某位历史学家,结果死活找不到,索引里也没有。
然后本书的注释,很多地方用的是简注,只给作者姓氏和页码。前面引用过的书,后面一概用简注,这个做法简直令人窝火,谁记得前面哪里引用过的来着?隔了好几页注释再次引用,麻烦给个详注可以不?或者最后放一个参考文献列表?牛津出版社近年的书是有参考文献的,而且特别贴心地把尾注改成了脚注,可圈可点。后来猜测,牛津之所以又用回脚注格式,是因为相当一部分英国大学(尤其是伦敦大学体系)使用的是MHRA引用体例,伦敦大学的学者与OUP签约,一般也都保留写作时的体例。
2018.06.15
两年前大惑不解的问题,最近茅塞顿开。所谓“中产阶级爱情”,并不是说穷人和贵族没有爱情,也不是说中产阶级的爱情和穷人、贵族的爱情有什么本质区别。都是谈恋爱嘛,有啥不一样。但爱情这个概念,对于一个中产阶级上升时期的社会(18-19世纪英国),有特殊的意义,从根本上重塑了行为准则和社会秩序。这个重塑秩序的过程,始于工业革命,定型于维多利亚时期。从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到Pamela和Mr. B的“爱情”,再到简·爱和罗彻斯特先生的爱情,想想这三段爱情与当时社会秩序的关系,大概可以明白一点。
相应地,当时我硕士论文的问题也迎刃而解。其实我当时想引入“中产阶级友情”的概念,但定义显然没说清楚。读博以来,每当遇到概念问题,导师给的建议始终是不要画地为牢纠结字面定义,而要想清楚自己最终想论述什么问题。最近才忽然想明白,Nancy Armstrong可不就是这么做的吗。她也没有刻意划定“中产阶级”的界限,而是根据文本分析的需要随时微调。罗彻斯特先生到底算贵族还是算中产,她也没特意说明过。概念前后有出入也没关系,因为她最终的贡献,不在于给出一个“中产阶级”的明确定义,而是说明中产阶级如何从传统贵族那里兵不血刃地夺得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