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犹念皮蛋瘦肉粥
下周,爸妈就要来上海看我,晚上给他们订好车票以后,我按着空落落的胃坐在书桌前发呆:脑海里浮现的不是爸妈亲切的笑容,而是嘴巴里泛起的一层相思、一种味道、一抹回忆——香浓软滑的皮蛋瘦肉粥。
小时候体弱经常生病,胃口不好总不爱吃饭,所以长得瘦骨伶仃,更没有同龄孩子那般高,妈妈为了让我多吃点鸡蛋肉食长身体,就想尽各种办法做好吃的。比如,她会煎香甜酥软的太阳蛋,会煮酣软绵密的排骨面,会做晶莹剔透牵丝走线的拔丝苹果,还会做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的什锦酒酿丸子。
我的胃口就这样一天天被妈妈的饭勺养地刁钻不已:太清淡的不吃,颜色太浅的不吃,味道太冲的不吃,酱油多的不吃,料酒重的不吃,剩下的就没几个家常菜了。
其中,我最爱的不是妈妈拿手的酱香椒软的青椒炒肉,也不是甜度适中清香绵柔的拔丝苹果,而是我一次高烧时,妈妈在床前喂我吃的皮蛋瘦肉粥。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下晚自习后天雷滚滚一阵瓢泼暴雨顷刻而至,我和同学在雨中嬉闹,一下子就被淋成了落汤鸡,踏进家门时,脚底下就是一滩淅沥沥地水渍。妈妈一边数落我不知爱惜自己身体,一边用浴巾给我擦身体。我嘻嘻一笑扭头跑到浴室洗澡,虽然蒸汽赶走了身边的寒意,我还是病倒了。
第二天没办法上学,我就晕晕乎乎躺在床上,不知为什么就觉得特别委屈,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担心请假拉下的课程,又担心今天的板报谁来画,时不时睡梦中被同桌推醒,班主任凶神恶煞地站在面前。睡睡醒醒,醒醒睡睡,被棉被压得感觉快要压得我喘不过来气来,我被飘来的一阵清甜的米粥清香给唤醒了。
睁开像铅一样重的眼皮,妈妈的脸出现在眼前。她清凉温润的手抚了抚我的额头,另一只手端着冒白烟的瓷碗。
“妞妞,不烧了不烧了。来,喝完粥,喝完就好了。”
嗓子火烧火燎的,嘴巴里苦扎扎,咽下口水时就像一滴在猩红的木炭上来回滚动的水珠,不一会儿就干涸了。嘴唇干裂、白皮翻飞,看着妈妈心疼的眼睛,我委屈的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
“乖,不哭不哭。来,喝一点。”她用小汤匙舀了浅浅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热气腾到我的脸上,把泪水蒸干了。然后移到我的唇边,碰了一下唇瓣,从我微张的嘴唇间倾了进去。一股温润鲜香在我的唇齿间活了过来,咸咸的、香香的,跌跌撞撞在口中肆意生津。我抿了抿嘴唇咽了下去,从舌根到胃底,突然就暖了,身子也热了起来。
“来,再来一口。”我还没来得及品味一下粘稠浓密的小米里面有几分滋味,第二勺已经喂到嘴边。我迫不及待地吞下整个汤匙,乳白色的米汁沿着嘴角流了下来。她用汤匙轻轻截住继续顺流直下的米汁,望着我神色温柔怜爱。
突然被看地有点不好意思, 我自己接过瓷碗和汤匙,小口小口地嘬着。突然发现嘴巴有一团软绵绵地东西,细细密密地在贝齿间来回转动,肉香肆意,中和了米汁的香甜,夹杂着芝麻油的醇香,滚动着碧绿葱小的青草香,皮蛋Q弹瘦肉嫩滑,幸福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妈,好好吃。再来一碗。”我舔着嘴唇撒娇道。妈妈转身又给我盛了一碗,这一回我才看清,上面起起伏伏地是一团一团地肉末,杏色地肉糜在米白色的汤汁里夹杂着碧油油地葱羽,煞是好看。
“呼......呼......”急不可耐地吹了两口,碰了一下,舌头像触了电,缩了回来,还是太烫。鼓起小嘴来回吹了三次,才哆哆嗦嗦吸溜进去。一碗粥下肚,浑身上下暖洋洋的,满足地闭上眼。
后来,出去求学,再也没有机会喝到妈妈做的瘦肉粥。虽然妈妈告诉我只是用小火慢炖,轻盐少油,但我知道,那一定是妈妈简化了工序,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有一次我跟爸爸念叨皮蛋瘦肉粥,爸爸还会吃醋:“我都没有喝到熬了这么久的粥。你妈妈在煤炉前面守了一下午,肉不能放早,火不能太大,方圆2米之类还不能有人。”我在电话这头含着眼泪笑了出来。
深夜梦回,嘴巴又变得木然无味,念起妈妈做的皮蛋瘦肉粥,香浓软滑,饱腹暖心。一口能感受它的米粥芬香,一口能尝到它的鲜汁蛋滑,更让我念及妈妈的味道。
一碗皮蛋瘦肉粥,伴随着岁月流逝感受着家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