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人在旅途故事

何以幸福

2018-09-14  本文已影响383人  清心独坐忽闻香

                何以幸福

                  (一)

天幕上缀满星星,大地已经沉睡。除偶尔传来几声汽笛的鸣叫,冷清的街道出奇的静。何依杏在朦胧中,侧过身,用手摸了摸,枕边空空如也------文多还没有回来!如水的明月挂在窗前,静静地凝视着窗内,让何依杏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文多是何依杏的男朋友,在区委办工作。他能说会写,精于政道,深得领导赏识。文多的父亲是区教育局局长,母亲是区人事局会计。这样的“潜力股”是许多女孩梦寐以求的。何依杏和文多刚确定恋爱关系,工作就从乡下调到城区,令人艳羡不已。当初作介绍的媒人毫不掩饰的知会何依杏:“你真是撞上了福星!”

                (二)

何依杏今年25岁,参加教育工作已三年。标准的鹅蛋脸白皙光洁,明媚的双眼湖水般清澈。匀称的身材配上得体的服装,走在大街上,虽说不上明艳动人,但也有颇高的回头率。

杏子性格温顺,工作认真负责。都市的教师生活对她可谓如鱼得水、轻松惬意。以前杏子在乡下教四个班的生物,现在工作量是原来的一半,平均一天一节课。这样她便有充裕的时间安排业余生活。杏子是个内心充满浪漫色彩的姑娘。白天,她喜欢坐在阳台上,喝杯下午茶,享受午后灿烂的阳光;夜晚,她喜欢坐在天台上,仰望星空,想象美丽的嫦娥仙子在月宫里的生活……

文多热衷于功名,这方面杏子与他出现自动分级。她甚至不屑于这种凡尘俗事,她要的是那种小幸福:呵护、陪伴、问候。这样小幸福看似简单,实则难求。

文多在重要的社交场合,总会带杏子去应酬。因为文多不胜酒力,而杏子遗传的海量基因,三杯五盏下肚,脸不红,心不跳。

师范类女生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杏子也不例外。她优雅的舞姿、嘹亮的歌喉、高雅的谈吐、不俗的酒量,往往使她成为聚会的焦点人物。只要她在场,聚会的气氛都会非常和谐热闹。这让文多挣足了面子,也办成了不少难办的事。因此,每每有重要应酬,文多总劝她出场,美其名曰带她去开心,实则是为自己撑门面。

文多比杏子年长六岁,一米六五的身高,肥胖的身躯,走起路来一摇一摆。他们两人站在一起,一个似仙女下凡,一个似八戒投胎。文多对何依杏的爱带着几分自私和狭隘。他是个敏感小心的人,领略自己女朋友的魅力,一般应酬是不轻易带杏子出场的,至于杏子的行踪也要打探个究竟,美其名曰:“关心。”于是,更多的时候,是杏子一个人独处。虽然少了应酬的烦恼,生活却又如窒息的鱼儿一样憋闷。

何以幸福

                    (三)

不知不觉中,进城的第一个暑假过去了,这是一个随意的暑假。可以随意地玩;随意地睡;随意地支配时间。结束两个月这样任性的生活,开学是件让人痛苦的事情。杏子怀着一种慵懒、倦怠和不情愿来到学校。开学的第一天,上完早自习,她就迫不及待地邀同事出去吃早餐。

“老板,来两碗面。”热心的同事熟悉她的食好,自作主张帮她点好了面。不知怎的,今天她突然想换口味---吃粉。“我突然想吃粉,这面……”在改主意之际,老板已将面条端过来了。杏子望着面条毫无食欲,老板也面露难色。这时一个爽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这碗面给我,老板,再给她下碗粉。”真是太及时了!杏子有些感激地循声望去: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眼神酷似古天乐的帅哥站在身后朝她微笑,与这种眼神相遇,她有种惊鸿一瞥的心醉和似曾相识的感觉,脸不由发起烫来。

“李福云,你怎么在这?”同事突然向这位帅哥打招呼。杏子忙不迭地帮这个叫李福云的人搬凳子,邀他坐在一起吃早餐,和他寒暄。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内心却已泛起波澜。

“刚才那个,你似乎很熟?”出了早餐店,杏子忍不住向同事打听,“我们是同班同学。”接着同事介绍了一些李福云的情况:他读小学,母亲病故。读初中,父亲意外死亡。他命运多舛,却自强不息。他毕业后,在家乡办起了砖厂。靠着吃苦耐劳和聪明能干,挣了不少钱。但命运总与穷人的孩子作对。在他苦尽甘来时,远在梅州的女友患了白血病,他花光了积蓄,变卖了砖厂,最终落个人财两空。现在他只身在北京谋生。“哦……世间还有这般重情义的男子。”听完李福云的故事,她有几分讶异,几分震惊,心竟没来由地一阵疼痛,继而装做没事一般进了学校。

                (四)

清晨,下起了大雨,滂沱的雨把何依杏的心情也淋湿了。她习惯性地用手摸了摸枕边,文多又是一夜未归。这些日子,他总是彻夜不归。而他一夜未归的缘由,都归咎于为美好的前途奋斗,他的奋斗过程就是陪领导唱歌跳舞、洗桑拿、玩“二五八”……

今天是周六,杏子早已与同学约好去乡下。昨天,文多答应杏子开车送她,现在,他却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喊也喊不醒。她又气又怜又无奈,只好从抽屉翻出拿到不久的驾照,壮着胆子,独自开车去乡下。

对于新手驾车而言,最好开的是一坦平阳的直路,最头痛的是弯弯曲曲的凹凸路。而乡下,多的是坎坷不平的小路。她最怕窄路上两车相汇,那简直让她头大。一路上,她不停祈祷不要“狭路相逢”,偏偏生活喜欢哪壶不开来哪壶------在一处泥泞路段,一辆车迎面疾驰而来,她避让不及,车轮陷入泥泞中。任凭她怎样开足马力也出不来,她急得香汗淋漓,前后的车在不停的按喇叭,看来是等得不耐烦了。正在她手忙脚乱之际,旁边一辆车的副驾驶室走下一个人来,那人淋着雨水,在敲她的车窗。她按下车窗一看------是他!是那个让她有惊鸿一瞥之感的男人李福云!真是让人喜出望外,而他也有些错愕的欣喜。

她赶紧打开车门呼唤道:“快进来,帮我!”自己则打开车门转到副驾驶的座位上。来不及整理诧异的心情,他弯腰坐进了驾驶室。换档、加油,他沉着冷静的操作,几下子功夫,就华丽丽地把车开出了泥坑------他一下成了她的救世主!她恨不得扑过去给他一个热吻,但一个女人的矜持不允许她这样。杏子思索了片刻,柔声说道:“这路真难开,能否帮我开一段,等下一起回城?”李福云看着她,笑了,“非常乐意给何老师当司机!”杏子的心里一阵惊喜,她喜的不但是他爽快的应允,而且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还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显然他也打听过她。一个陌生男子打听一个陌生女子,表明他对她也有好感,不然怎会多此一举?她的内心升起一种说不出的喜悦。

一路上,他们像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天南海北地聊。他了解到了她光鲜背后的落寞,她也了解到了他孤身一人外出打拼的心酸。她好想听他那带磁性的男中音,此时此刻,她感觉自己木木的像块铁,她快要被那块“磁石”吸过去。她难过地打开车窗,让雨水飘进来,淋湿她的头、她的手,给她降温,让她变清醒。

她终归清醒了,将话题转移,问他找女朋友没?他告诉她以前找过一个,那是一个蕙质兰心的梅州女孩,善良、单纯,处处为别人着想,可惜身患白血病……

“她的网名该不会叫‘兰心’吧?”她迟疑的问。

“你怎么知道?”他有些讶异。

“随便猜的。”她的目光有些躲闪。

她谈话的热情在片刻间,从沸点降到零点。那声音也硬硬的,消散了原来的柔润。他有些诧异地扫她一眼,不再接她的话,只是全神贯注地开车。他把车开得稳稳的,像行驶在柏油马路一样,让她感觉很舒服。她心里泛起了一阵感激的涟漪,周身慢慢又变得燥热起来。她紧闭着唇,也不敢偷看他,她怕自己不小心做了错事。

                  (五)

记不清是谁主动联系的谁,他们打破一段时间的沉默,隔着长长的时空,开始互相联系。

又是一个周六,杏子央求文多陪她去看电影,片名是《三傻大闹宝莱坞》。文多推说晚上王局长有个聚会,并劝杏子也不要去看。他认为那是傻不拉几的影片,宣扬人人都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人不会有那么多选择的权利。非常不现实,是导演瞎编胡造的。杏子怏怏地转过身去,默默地想起了李福云推荐她看这部影片的话语:“这部影片有许多发人深省的地方,值得一看。如主人公兰彻对法汉说的话,‘你明明爱摄影,却跟机械结婚’,很简单却蕴含深刻的道理:人只有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才有意义,才能体会到人生的快乐。一味追求财富名利,一味的墨守成规,生命将黯淡无光。”这种观点,她非常赞同。

文多拒绝陪她去看这部影片,她只好窝在房里。等文多走后,再与李福云通电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开始频繁地联系。

他俩志趣相投,性情相似,言谈中非常默契,甚至能说出对方想说的每一句话。太多的惺惺相惜和相见恨晚使他俩的聊天有时能从晚上七点持续到凌晨一点。

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她只知道这样下去很危险。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在悬崖边,文多不但不拉她,反而无形中将她往李福云那边推。李福云似乎也意识到了危险,他们频繁的聊天和视频,李福云怕引起文多的误会,便从北京寄来一台新手机,连卡号也是新开的---她不得不佩服他的体贴和细致。当她看到1444这个卡号的尾数时,有些不悦,但转念一想:4是音符中的“发”,且连号好记,也就释然了。

他们有了单线联系的号码,杏子便事无巨细都对福云说。就连她的列假来了他都能察觉得出来,那几天,他叮嘱她少吃辛辣刺激物,不洗冷水……福云点点滴滴的关怀悸动了杏子生命中的暖,一天天,她感觉日子温润甜蜜起来。她情感的天秤越来越偏向福云,遥远的时空化成了绵长的思念。“香山的红叶红得好绚烂,多希望你在我身边。”收到李福云这条信息的时候,她正在为自己的晋级奔波。

按工龄、资历、贡献论资排辈的话,在这卧虎藏龙、关系网密布的重点中学,再等上三五年,一级职称也不一定轮到她头上。她并不热衷于这些,偏偏文多对此事上了心。通过关系,文多帮杏子争来了晋级指标------不得不说,权力有时真的吸引人。

杏子的晋级职称顺利评上之际,福云从北京给她寄来了香山的红叶和深切的思念。想想自己因为职称之事久久未与他联系,心里感到些许的歉疚。可看到一心为她奔忙的文多,心里又不是滋味。一边是情感上的丰盈,一边是物质上的富足。“香山的红叶”和“晋级的荣誉”哪个更重要,她如食鸡肋。

夜阑人静的时候,望着从北京辗转而来的红叶,听着手机里《亲爱的,为什么你不在我身边》,想到现实中的种种不可能,她突然泪如雨下,现实和理想的难以重合让她恨不得掐灭心中的那团火------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至于将你折腾成这样吗?

何以幸福

              (六)

丰收的季节迎来了杏子的生日,文多和杏子去舞厅的路上接到一个电话,上司说晚上请李厅长在省城唱歌。文多挂了电话,转身塞给杏子一叠钱,立马开车奔省城而去。离去时,他没有半丝愧疚,似乎他花钱就能搞定一切。在文多的心中,上司脸上的阴晴更胜于女友的需求。这类事故对杏子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不过在自己生日这晚,正牌男友不能相陪,多少还是有些失落。

杏子一杯一杯地喝着酒,一曲一曲地跳着舞。她第一次有借酒浇愁的冲动。可借酒浇愁愁更愁,正在她来者不拒时,手机响了,是福云发来的信息,问她在哪?

借着酒劲,她给他回了短信:“我在哪与你何干?你能来吗?!”接着她又按上“君临天下318”的字样发了过去。

半个小时左右,李福云果真出现在了318的门口。只见他一手捧着一束鲜花,一手抱着一个大大的洋娃娃。他的出现,让杏子端着的酒杯停在了半空,嘴惊讶得显出一个大大的“o”字。借着酒劲,她几乎是向他奔过去,张开双臂,想要拥抱他。但众目睽睽,转念,她抱住了他手里的洋娃娃。不知是力度太大还是怎么的,手里洋娃娃的脖子似乎断了。这不影响她继续疯,她把礼物放在一边,拉着他先是喝酒然后就是跳舞。

他的舞跳得不错,有年轻男人的激情和魅力,杏子看得有些呆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抚着他结实的臂膀,指尖传来一种男人的阳刚和健美,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好闻的气息直往她鼻孔里钻,这是文多身上没有的。文多有的是从麻将桌上带回的满身烟臭和喝醉后呕吐发酵的异味。她痴痴地看着他的双眼,不停地问:“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知道文多不在?”她不要他的回答,只要不停地拥着他跳舞。掺和着酒精的燥热,直跳得她心旌摇曳、意乱情迷。朋友们齐举杯再次祝她生日快乐,她照单全收,一饮而尽。酒不醉人人自醉,酒量虽好的她还是半真半假的醉了。

曲终人散,只剩他俩。“我送你回去吧。”“我不回去!”她摇摇晃晃的有些气恼,“你为什么今天回来?”“我……”没等他说后面的话,她就扑上去吻了他!此时,语言已是多余。

杏子想不到他们的第三次见面会是在自己生日这晚,更想不到第三次见面就如此“赤诚相见”。她用情窦初开般的激情和痴狂与他有了一次酣畅淋漓的缠绵。他的伟岸与强壮让她体会到了年长男友从没给过的快感,一个男人给一个女人的快乐是不可言传的。她像蛇一样缠着他,希望这个世界只有他和她,希望梦,永远不要醒来。

              (七)

文多不是加班就是“砌长城”,他频繁的加班和应酬让杏子由寂寞而生恼恨:我在他眼里算什么?花瓶一样的摆设?战利品一样的私有物?等待在猜忌和烦闷中变得无所适从,这种感受不到他关怀问候的日子加剧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福云的无微不至与诸多的好让杏子愈发思念他,她开始排斥文多,甚至不愿意文多碰她。她没有丰厚的物质需求,要的却是另外的东西。她要温柔呵护,贴心问候;要的是孤单时的一句“我在。”;要的是无助时的一声:“我来。”杏子从来都不是拜金的人,她拜的只是感情。自从有了那次缠绵,她准备和文多摊牌。

又是一个周六的傍晚,杏子终于有了机会。“我们分手吧。”当文多得知他们的故事后,怎么也不肯相信这名利双收的现实能败给一场镜花水月似的异地恋。他死死地抓住了杏子的双肩,气急败坏地说:“他能给你什么?!要前途没前途,要票子没票子。你是不是在和我赌气?”

杏子抚着心默默地问自己,她的心回答道,她没有和文多赌气,她要的就是这种生活:男人的关怀、呵护,还有那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爱。杏子是下定决心了,她向文多“坦白”后,就决然离开了他那“三室一厅”,搬到了学校的集体宿舍。这时正好有一个谁也不愿去的培训班,校方在听到她与文多分手的风声后,便把名额落到了她的头上。杏子开始颇不情愿,但想到可借机与文多彻底分开,便乐意地接受了。没想到,原本西部的培训班竟改为北京!难道这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她想起了那个漂流瓶。

杏子喜欢在网上玩漂流瓶的游戏,女人惯有的虚荣使她不愿将自己的烦恼和憋屈告诉熟悉的人,因此她喜欢这种无需顾忌的网络聊天方式:一个烦恼抛出去,立刻会被捞瓶子的人捞起,感兴趣的,会和你聊,吐完心中的苦水,心情畅快了,删掉瓶子,再无交集。这里可以见识到素不相识的形形色色的人,因其陌生也不会有任何交集反而适合敞开心扉------兰心就是其中的一个。

“相遇、相知、相爱,怎堪相离别?谁能帮帮我?”

捞起这个漂流瓶时,杏子充满了好奇。她和这个漂流瓶的主人------兰心聊上了。

“多希望我的幸福是‘福云’而非‘浮云’,可我没有多少时间享受这份幸福了,如果有缘,你能帮我照顾他吗?”

当杏子得知兰心身患白血病,背着男友替他找女朋友时,她无比震惊和感动,福云是怎样的一个男子啊,值得一个女子对他如此用心良苦!

原来,冥冥中,兰心早已为他们牵好了红线。这样,她与他要在一起的心情就更迫切了。接到通知,她家也没回就往北京赶,好像福云在遥远的京城向她招手。

这是杏子第一次出远门,南方的杏子吃不惯北方的口味,福云就特意在杏子培训学习的附近租了套房子,亲自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每天下班,福云要坐两个多小时的车过来给她做饭。望着他忙碌的身影,她既幸福又心酸。“福云,你早出晚归,都累得消瘦了,你还是回公司住吧。”“没关系,两个人能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福云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

是啊,相爱的人在一起,就是一种幸福。可是,在一起,是要花费许多金钱,消耗许多体力的。租房、乘车、买菜、游玩几乎花光了福云半年的工资;出租房离福云上班的地方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意味着福云得比别人早出晚归两个多小时。为了在一起,杏子开始利用课余时间,出去应聘。“我们这里只招研究生。”“我们要求有五年以上工作经验的本地人员。”“我们只进行专业对口招生。”……杏子在人才济济的首都感觉毫无用武之地。

就在杏子应聘屡屡遭挫时,文多的车停在了一排低矮破败的红砖屋前,这是杏子的老家------他还想挽留。当她家人得知有那么一个没有优越背景;没有体面工作;没有固定收入的穷小子出现在杏子情感世界中时,无异于在这个穷徒四壁的家里投入了一颗炸弹!杏子的母亲打来长途电话声泪俱下地规劝,并告诉她父亲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次像与以往不同……

杏子挂上母亲打来的电话,茫然地走在校园的小径上。萧瑟的秋风吹散了她的长发,吹乱了她的心。她知道父母拉扯自己长大、考学校、找工作不容易。她明白自己是老大,肩负着帮衬父母抚养弟弟妹妹的重任。可她心里的苦又怎么向父母诉说。这个世界上,她最怕伤的是父母的心。想着自己的处境和父亲的病,她的心撕裂般疼痛……

                  (八)

福云接到公司的电话,派他出一趟公差。福云走后,她心神不宁,眼皮老是跳个不停,便在电话里反复叮嘱他注意安全。

上完第一节课,杏子的电话响了,是母亲打来的:“杏子,你快点回!”母亲的声音充满无限惊慌和恐惧。杏子这才明白,是家里出了事。

原来是患病的父亲查出了癌细胞,望着化验单,杏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阵眩晕向她袭来,她打了一个趔趄。不,她不能倒!爸妈年纪大了,如今,她是家里的顶梁柱。医生告诉她,病人治愈的机率很低,并且医药费十分昂贵。父亲的病对杏子一家来说是何其不幸的一件事!一个农村家庭要供几个小孩上学,维持生计都不易,哪里还有钱给一个癌症病人付医药费?现在只有死路一条。

正当杏子一家为钱心急如焚的时候,文多来了。他得知这个不幸的消息,一下送来了20万,并表示钱不够再想办法。几乎在同时,福云得到消息也凑来了一大笔钱,他和老板签下长期合同,也就是说他把自己卖给了赏识他的老板。

杏子开始为没钱而烦恼,现在却为用钱而纠结:接受福云的钱,从此双宿双飞?接受文多的钱,转身风淡云轻?不,她都做不到。想和他白首不离的人筹来的钱,是那样来之不易,几乎搭上了他的青春;不愿许他未来的人送来的钱又怎能安心接受?恍惚间,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童年时只能眼巴巴看着橱窗里洋娃娃的自己。可爱情不是一个洋娃娃呀,穷人难道就那样难以拥有自己想要的幸福吗?她一个人在黑夜里失声痛哭……

是时候做出选择了,杏子将文多送来的钱交了手术费用。她觉得爱一个人就得为对方着想,她不能因为父亲的病让福云失去自由,那样,她会不安生的。她只能选择让自己痛苦,把自己“卖”给文多……

何以幸福

              (九)

漫天飞舞的雪花,迎来了老历新年。杏子在医院里探视完渐渐康复的父亲,便邀文多陪她去散步,文多说领导那边“三缺一”,他没时间陪她。

杏子独自走在街头,看着街道两旁挂着大红灯笼,三三两两的行人一派温馨甜蜜,三五成群的孩子围在一起燃放花炮,可热闹是他们的,她只听见自己的靴子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响声。想到自己的一生也许就这样过下去,一种比寒冬更冷的孤独从四周逼过来,令她寒彻心扉。就这样一个人踩着厚厚的积雪,胡思乱想的走到了建行门前。

“杏子!”突然,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叫她------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此刻在街头,与福云不期而遇!她征在那里,任凭悲喜交织的泪水在腮边流淌。她像个久违了的孩子,张开双臂向他奔去,全然没注意到后面疾驰而来的轿车,“小心!”福云的话还在空气中回旋,他就像头怒吼的狮子一般冲到了她身边,一把将她推开,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间,杏子只听见“嘭”的一声,一个身影被车撞倒在地,是福云,他倒在了血泊里。

一切发生得是那样突然,她惊恐地望着鲜血迅速染红了厚厚的积雪,尖叫一声向肇事车扑去。在驾驶室里,她愕然看到了一张扭曲的脸,那是已在她心里失望的脸!原来文多到建行来取赌资,无意中撞见了他们,嫉妒的怒火烧坏了他的理智!他本想去踩刹车,却死死地踏住了油门。

急救室里,福云艰难地告诉在场的人,一切与别人无关。是路面结冰,他没站稳,撞上了汽车。之后,他用目光示意文多要好好照顾杏子。

            (十)

福云流尽了他生命里的最后一滴血,在他人无法听清的呼唤声中走了。他没有父母,没有兄弟。赤裸裸的来,赤裸裸的去,如浮云一般。杏子守着他的遗体悲痛万分,她打来一壶水,为他细心地擦拭身子,然后依偎着他,她多想让自己温暖的身子捂热他那冰冷的身躯。初到北京学习时,租住的房间没有暖气,他就是这样捂着她的,她捂着他悲天跄地地哭了一夜。

第二天,杏子抹掉眼眶里流出的最后一滴泪,神情冷峻地对文多说:“我要为他善终。”文多死灰般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双方的父母极力反对,理由不言而喻。杏子不顾世俗,她铁了心要送福云最后一程。一个能为对方付出宝贵生命的人在她心中的份量,只是比爱人少了一纸婚约而已。

福云爱清静,灵堂就设在古镇边一座孤零的山下,找不到人帮忙,杏子就在一个基建工地请来几个民工帮忙。丧事按她内心的想法进行,她觉得,只要心是诚的,无论怎样做福云都不会怪她。

在扎灵堂时,那些民工的毛笔字写不好,她就亲自执笔,写下“福云居屋”四个大字贴在灵堂前。她在居屋前加了一个“爱”字,即使她不能在他生前给他婚姻和爱,也要在他死后营造一个爱的居屋。守灵的事她是容不得别人参与的,她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她在他耳边轻声地唱歌,低声地呢喃,诉说着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似乎福云只是在她身边睡着了。之所以选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就是要与福云单独待在一起,让他深切地感受到一个妻子的温暖。

夜已经深了,蜡烛流尽它最后一滴泪,化作一缕青烟消逝。灵堂外瑟瑟的风吹得树木沙沙作响,寒气从四面八方朝她袭来,她一点都不害怕。福云为她生命都可以不要,她为了他还惧怕这夜来的寒风与黑暗吗?在她的记忆里,和他相处的日子,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以后不会有,也不可能有了。因为她负了深爱着她的这个人,这个人在面临生与死的抉择时,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她!谁的爱有这样深沉?文多有吗?想到文多,那个自私自利又世俗的男人,她已彻底的失望了,她觉得他们的婚姻已走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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