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II风雨岁月(30): 误入歧途
李宝才沿着一条土路一直朝西走,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在走夜路,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天渐渐地亮了,湿气越来越重,夹杂在晨风里如刀割一样。
突然,他听到前面传来了“呜呜呜”的汽笛声,响彻在空旷的上空,于是加快了行走的速度,期望着搭上路过的顺风车。紧接着,又听到一阵铿铿铿的声音,似乎地都在震动。
就在他呆呆地看着前方时,眼前出现了一列缓慢爬行的火车。李宝才从来没有见过火车,对这个冒着白烟移动的庞然大物感到十分好奇,他兴奋地跑了过去,却见不到一个人,只是一节连着一节的车厢在行走。
他顾不了想太多,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火车,抓住了车厢上的一个手柄,瞬时爬到了顶部。车厢是敞口的,里面装满了煤炭,李宝才向两头的车厢看了看,一眼望去全都是煤炭,他只好随便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远处的村庄已经升起了炊烟,草原上若隐若现的羊群像是蠕虫在游动,胡杨树的叶子变得金灿灿的,在晨风中轻轻地摇摆。此时此刻,他有一种抽离的感觉,心里空空的一片。火车依旧在气喘吁吁地爬坡,车头上冒出的白烟随风吹来,湿漉漉地打在脸上,凝结成了水珠,冰得他打了一个寒颤。孤零零地坐在行驶的车厢顶部,李宝才单薄的衣衫实在难以抵挡凛冽的寒风,如果再坚持下去,他非要被冻死不可。
他开始行动了,把车厢中间的煤炭一块一块地掏出来,一层一层地地码放在四周,不一会儿,黑乎乎的汗水顺着脸颊直往下流淌,折得眼睛都难以睁开。但是,他无暇顾及这些,还是一个劲地往下掏,最后终于掏出一个能够容纳下自己身体的长方形大坑。他坐在里面,就像是被囚禁在一个黑房子里,只能看到头顶上流动的一片蓝天。尽管这样,但对他来说已经很满意了,至少不会再受冷风的摧残。
他静静地坐在自己搭建的临时窝棚里,仅靠着随身携带的一点食物维持生命。火车行驶到第三天的夜里,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一个人在荒原上行走,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匹灰色的草原狼,唯独尾巴是雪一般的白。狼看到他后也停止了脚步,龇了龇阴森可怖的獠牙,吐出那长长的血红色的舌头,只见那狼后腿微屈,前腿向前伸出,摆出一副向下俯冲的架势,两只眼睛里发出幽幽的凶光。
狼的突然出现,吓得他浑身一下子就湿透了,但是他没有退缩,而是尽快让自己冷静下来,站在原地冷冷地盯着那匹也用目光直射他的灰狼。他猛然间想起了二爷曾经告诉过,见到狼千万不要慌,这时候应该先一边看着狼一边慢慢弯下腰,作捡石头状,狼如果发现你会攻击它,可能掉头就跑。
他尝试着去作捡石头状,那匹狼依然纹丝不动地盯着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他急中生智地想对策的时候,那匹狼扑了过来,他一个躲闪,狼扑了个空,等狼再次转过身来攻击的时候,他已经将狼头死死地按在地上,一阵狂风暴雨式的拳击,直到灰狼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突然,他感觉到手部一阵疼痛,从梦中惊醒,原来是一拳砸在了煤炭块上,鲜血直流。就在他还沉浸在与狼搏斗的噩梦中时,听到车厢外叮叮咣咣的声响,他立即站起身来,发现一群人正在开车厢的门。
那时,他不敢再继续呆在车厢里,一旦车厢门打开,就会被掩埋到煤块里面。然而,当他从车厢中爬出来的时候,除了牙齿是白色的以外,满头满脸都是黑乎乎的,吓得那一群人呆呆地望着他,跟见了鬼一样恐惧。
霎那间,那群人手里拿着榔头,铁棍把他死死地包围起来,厉声呵斥到:“是人是鬼,从哪冒出来的?”
李宝才见势不对,只好如实交代了事情的经过。尽管这样,那群人还是不肯放过这个让他们大吃一惊的“幽灵”。
他们把李宝才捆绑起来交给了铁路护卫队,不问青红皂白,先是一顿暴打,然后一个穿着制服,戴礼帽的人指着他问到:“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李宝才跪在地上,双眼绝望地看着审讯他的人说:“小的名叫李宝才,晋北李家窑人,由于家乡大旱绝收,跑出来逃荒的。”
“那你为什么要爬到火车上来?”
“我是和同乡一起来到内蒙逃荒的,我的妻子和弟弟妹妹比我早三个月出来,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为了寻找他们的下落,走到一个路口时,发现火车过来了,也不知道往哪里去,就爬上来了。”
“你胆大妄为,竟然敢爬官府运煤的火车,罪不容恕!”
“大爷饶命,小的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才爬上火车的。”
“还敢狡辩,再打五十大板”,呼啦一下,手下的人一拥而上,把李宝才按倒在地上,又重重地打了五十大板。
李宝才趴在地上嗷嗷嚎叫,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打完后把他拖到一个屋子里关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他渐渐地苏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居然趴在地上,屁股疼的翻不过身来,他只好挪动着在地上挣扎。
屋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摸索着寻找自己的行李,找遍屋子的旮旯拐角,连个影子都没有发现。于是,他感到非常绝望,也许这一遭就真的走到尽头了。
身上的伤痛折磨得他生不如死,再加上褪下潮湿难耐,他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惨烈地吼叫一声,似乎要把那个死一般的夜空穿透。他想过立即死掉,算是对自己最大的解脱。然而,又想到四分五裂的一家人,却希望坚持活下来,哪怕有一口气也要挣扎到最后。
黑夜漫漫,他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偶尔也会打个盹。但稍微一动,伤痛就像针刺一样把他惊醒。他渴望着黎明快点到来,是死是活早些有个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