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小说| 黑狼（下）

渐渐的我发现黑狼有些反常，他总是跟一条狼狈的母狗混在一起，好像方向感瞬间被激活了一样，白天也不常在家。我们都估摸着这狗是到了求偶的时间了，平时就多准备点饭菜，用破旧的塑料盒装好，放到那条母狗经常停留的石板上。

我们从来没见过那条狗，在平田这里没有，以前经过柴湾也没见过，甚至周围的花窟氹（dang）、大石峰、尖山也不曾谋过面。虽然对他找到配偶感到高兴，也不免担心这条狗的来历，会不会是因为患了什么怪病被人遗弃的！

黑狼的妻子频繁来访那几天，几乎每个夜晚都能听见狼嚎似的凄凉叫声，这种相似，让山下不远的村民以为是这里出现狼了，闲聊时老是提到这件事，叫我们多提防提防。我就憋住笑跟他们说：“是吗？我多注意吧！”

我当然知道这是黑狼的妻子在呼唤，而且从叫声长度和气性判断，必是一条感情真挚的狗。然而黑狼却并没有表现出恋爱期的亢奋状态，相反，那几天他总像是很难受的样子，围着屋子转悠，或者坐在地上，低声嗷叫，似乎有话要说。可惜我们听不了狗语，不然叫他一起喝上两蛊酒，定能一醉解千愁了。女儿认为黑狼想离开家了，因为那条狗是流浪狗，他认为我们肯定不会接纳她！

女儿把狗当成了人，以为狗也会有什么如胶似漆的约定、至死不渝的爱情。

不过我对这话表示了担忧。女儿说的不无道理，甚至非常符合常理。黑狼虽然以前是条呆狗，现在却显得十分成熟了，谁知道一条反常的狗会有什么反常的誓言和举动呢？话虽如此，我不可能让他出去流浪的。流浪在外可不是什么潇洒的事，说不准会被误认为狼而打死，或是找不着吃的住的而饥寒交迫。

考虑再三，我们决定把黑狼先拴住，不让他出去，让那条狗自己来找他。等她习惯了这里的环境，再放上一些饭菜以表好意，最好从此留下不再流浪。

我们的出发点十分明确，也认为这是最好的方式。只是几天过后，黑狼自己挣脱了铁链，跑出去好几天才回来。我们再次看到他的时候，他的身上已经充满野性的精神了，像那些鹰隼一样眼神锐利，湿润的毛发贴在皮肉上，更显出肌肉暴突的身材——真的像狼一样了。

他们俩还是走在一起，慢吞吞回来，停在家门口。不过这一回如同陌生人拜访，他低着头，什么也不做。倒是那条毛色泛白的母狗表现出熟悉的样子，朝我们摇着尾巴，似乎为之前的几次款待致谢。

那次我们面对着站了很久，其他人都进屋去了，只有我还坚持认为他要跟我传递什么难以表达的信息。果然，他看着我做出了要离开的样子，一边慢慢走一边向我看来，又凄厉地嗥叫几声。走到马路被房屋遮挡的路段后，他转过头快速离开了，沿着绿油油的山坡消失在丛林里。他的妻子紧紧跟在后面，我一直看着她身影不见，才木然回过神来，跟家里人说起黑狼离开的事情。

谁都舍不得他的，没有谁会对自己从小养大的狗不加以爱护，何况这是那么有情有义的一条狗。

我们曾对他的妻子持有怀疑态度，因为他们离开的方向是柴湾一带，那山坡上有条小路，虽然因人少荒芜很久了，还能作为动物通行的小道。如果他们真的准备前往柴湾，那里可以很轻易找到我发现他的石窟窿——他曾躲避恐惧的地方。

也许——我们认为，是他的母亲找到他了。他不是被抛弃的，只是不小心跑出来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偶然被我遇见。我们希望他们母子以后好好过日子，也希望她是条流浪狗，黑狼是去陪母亲吃苦的。不然，要是养了一年多的爱犬，被拐去给别的人看门，我们心里可难受得很呢！

我们一直惦记着这条狗，去柴湾也寻找过几次，听说那里经常有些鸡鸭被偷走，但还没见过小偷。“反正不是狗偷的！”当地人说。

几个月后，有天早晨下了很大的雨，我们依稀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等我起来，看见门口有一串凌乱的狗脚印，很明确地说只有一条狗的脚印。似乎在门口徘徊了很久，又踏着脚印朝野外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