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气急败坏？

批评你，或者因你而生气，唤醒的都是我自己隐藏的挫败与无力感。

对你横眉冷对，这一刻我看到的是你——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写作业会分心，玩手机总超时，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大人指责时要顶嘴，稍微取得一点成绩就沾沾自喜。

转过头来，下一秒我总会看到一个女孩——十四岁时的自己——同样的学习不上心，爱看闲书，在学校顶撞老师，在家里对抗父母，时而妄自菲薄时而不可一世。

我曾对自己的母亲充满敌意。我讨厌母亲的喋喋不休，和脸上抹不开的愁容。母亲眼里的寒霜让我既紧张又压抑。她当然也是慈母，她的温柔与隐忍，辛劳与痛苦，我从来不曾忘记。可即便到了今天，想到母亲，除了亲密无间的柔情，一份无法言喻的沉重感依然横亘在我俩之间难以消除。这份亲情，既浓稠又疏远，既甜蜜又苦涩。

从高中到大学，从工作到组建自己的小家庭，我离母亲越来越远。有时候我甚至有种感觉，年轻时催我不断远行的动力，就是为了逃离母亲，逃离家庭。

我曾如此自信，以为我会成长为一个更潇洒更开明，更不在乎世俗成败标准更特立独行无畏无惧的母亲，与我记忆和认知中的母亲完全不同。可现实是，这么多年兜兜转转，到如今我也只是成长为自己母亲的翻版。

跟你起冲突的时候，如果你只看到了我的张牙舞爪和不可理喻，而无法看到我的脆弱和崩溃；批评你的时候，如果你发现了我的严厉，从来没能体谅我的焦虑；责骂你的时候，如果你只听到了我语气里的失望，没有感受到我声音里的疲惫。所有这些，我都不怪你，恰如当初，我对自己的母亲一叶障目，现在也无法再去责怪自己一样。

生命是一场修行，当我埋怨你没有成长为我最满意的样子时，或许我也应该感谢你，感谢你让我再次认识自己的母亲，更感谢你让我学习慈悲与感恩。

2022年12月28日，孩子玩手机时间过长，批评了几句，效果不佳，气得我喘不过气来。想到最近读的两本书——《非暴力沟通》与《蒙田随笔集》，有所感，边整理思绪边书写心情，遂成此篇，纪念成长，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