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往事

前天吃晚饭的时候，一家人议论着最近全球接二连三发生的灾祸，于是问先生：“鼠年是不是灾年，为什么今年总是灾难不断？”先生回：“不清楚。”又问他：“上一个鼠年是不是也发生了什么大灾难？”女儿立马在一旁接话道：“汶川大地震。”

简短的五个字让人心头一震，立马上网百度了一下中国历来庚子年发生的大事件，发现果然每一个庚子年似乎都不怎么太平：

1900年：八国联军

1924年：江浙战争

1936年：西安事变

1948年：太原战役

1960年：中国大饥荒

1972年：六一八水灾

1984年：老山战役

1996年：丽江地震

2008年：汶川大地震

2020年：新冠状病毒

突然想起来了，我的奶奶（母亲的养母）是出生于1936年的“鼠”。

我立马在百度里打出“1936年中国历史上发生了哪些大事件”几个字。于是我看见了一行字：“1、1936年秋，四川发生罕见旱灾，河水干涸，土地开裂，庄家颗粒无收，全川十分之九的县城受灾，近4000万人沦为灾。2、西安事变，又称“双十二事变”。1936年12月12日张学良和杨虎城为了达到劝谏蒋介石改变“攘外必先安内”的既定国策，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目的，在西安发动“兵谏”。1936年12月25日，在中共中央和周恩来主导下，以蒋介石接受“停止内战，联共抗日”的主张而和平解决。”……这一切对于当时还是襁褓里的孩子来说自然是未知的。

近代的中国，千疮百孔，对于百姓们来说年年都是灾难。特别是紧跟其后的1937年日本发起的侵华战争，且长达八年之久。

我们无法想象那一代的孩子会有怎样一个童年。他们生下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战火纷乱的时代，一个个天真烂漫的年纪就经历了战争的残酷，离乱。还未懂事的年纪，就被迫和大人们一起“跑反”躲命。

小时候，我曾问奶奶：“鬼子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语气里只是一个孩子充满了对战争的好奇。1937年日本发动侵华战争，和1938年的侵略安徽，我的奶奶不过只是个才二三岁大的孩子。

一个二三岁大的孩子，如果有记忆的话，童年的记忆应该是充满了甜蜜的、幸福的味道。但是，对于那一代的孩子来说，童年的记忆里恰恰有太多的苦涩和悲伤。

“…小鬼子来了，妇女上街往脸上抹锅灰，黑黢黢的才敢出门，………大人、小孩、老人全挤在一个防空洞里，其中有个婴儿哭出了声音，怕被鬼子发现，大人捂住孩子的嘴，不小心把孩子活活捂死了……”奶奶回忆着。我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多么令人痛心疾首！想象一下，这个孩子的父母该是多么的伤心欲绝。

我在百度上输出：“战争给人类带来的危害是什么？”立马就跳出一个归纳完整的答案：“1、资源浪费

2、通货膨胀、经济停滞甚至倒退

3、基础设施的破坏

4、社会治安混乱

5、人员伤亡

6、交战双方人民成为敌人

7、大型战争会给一代或几代人民造成阴影

8、环境污染”

战争给人类带来的怕是几代人的伤痛。

                              1、 

我的曾祖父有才公原本祖籍枞阳观音阁，据说为了躲避鬼子，才拖家带口“跑反”来到的大通铁板洲上，重新开垦，建造家园。所谓的“家”无非就是用茅草、破竹席搭建的棚户，环堵萧然，不蔽风日。到了建国后，国家实行土地改革，才有了一间可以避风遮雨的土瓦房。

曾祖父年轻时曾在和悦洲的商埠上做挑货郎，四零年左右病故。我的曾祖母听说是个白白净净的人，不爱做活爱玩小纸牌。曾祖母先行曾祖父而亡，四十来岁时便去世了。关于她的早逝还有一个故事。

一个阳光慵懒的午后，四个妇人坐在一起玩纸牌，可能是出于好奇，也可能只是为了纯粹的打发时间，其中一个提议抽纸牌算谁先死，余下三个应声赞同。结果曾祖母抽到的是第一个先死的人。没想到若干年后，她们的生命的确是按照当初抽纸牌的顺序先后故去，我的曾祖母走的最早，去世时，家中最小的儿子才几岁。

我的亲奶奶据说是他们家的童养媳，本家姓房，名“大姑”，祖籍安庆桐城，九七年病故，享年八十。亲奶奶十来岁的年纪便在和悦洲上专门给一些富家的阔太太们当梳头丫头。

曾祖父有三个儿子。大儿子生于1918年，也就是我的亲爷爷（因为去世的早，我从未见过），“家”字辈，故取名“家月”。四几年在街头被国民党拉去当壮丁，后来才被刘邓大军起义过来，建国后据说曾做过乡长。七十年代末期故于沉屙。

他的二儿子，我的二爹爹，出生年月名字不祥，据说是三个儿子里长相最英俊的一个，十来岁离家，见过他的老人都说老二一表人才。他在我们家简直是传奇般的人物，但是除了曾经那些故去的老人见过他外，后世小辈谁也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是生是死。关于他的故事家中人人知道，甚至引以为傲。

据说当年出去的少年再回来时，已然成了新四军某个连队的队长，头戴黑色礼帽，身穿茶色长衫，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如果不是他腰间暗别着的盒子枪，你定会认为他是出自书香门第的文人雅士。

亲奶奶在世时曾同我们回忆过她的这个二叔叔。她说他最后一次回家，两个日本兵正挨家挨户搜新四军。那时爷爷已经被拉去当壮丁。奶奶吓得双手发抖，倒是这个二叔叔异常镇定，他拍拍腰间，说：“大嫂，不怕，我腰里有盒子枪。”说完又从厨房拿起两把菜刀，一手一把，一跃而起，蹲进奶奶的床上，放下粗布蚊帐，准备一手一个，和日本兵拼个你死我活。粗布蚊帐外面，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果然，鬼子进屋时，看了一圈，没有看出任何不对劲，便离开了。经过了这件事后，亲奶奶再也不敢让她的这个二叔叔留在家里，多年后，亲奶奶还常常因为这件事情而悔恨自责，但毕竟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一家老小还要活命。据说走时，借了他小弟弟的良民证，两人年龄、长相都相差甚远，也不知道他后来是怎样平安离开日本人的关卡的。

二爹爹走后，从此是生死两茫茫，再没回来。

后来听有从无为县回来的村里人说，我的二爹爹在无为被日本人砍了头，尸体挂在无为某地的一棵树上，整整几天几夜无人收尸。

一个有血有肉的热血青年就这样死于日本人的屠刀下，谁也不知道他的尸骨后来是否被人掩埋，还是委为于哪条野狗的腹中……

写到这里，如鲠在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淌，太惨了！但愿，人世间再无战争，事事安好！

解放后，听说组织上曾派人来家调查过二爹爹的事情。当时刚解放，家里都是老实巴交的村里人，关于这个新政府他们一无所知。对于经历过战争杀戮的人们来说，内心太过于胆怯。他们只求现世安稳。于是，对来调查的组织说，家无此人。

从此，我的二爹爹与这个家彻底断了一切的关系，成了永远的无名英雄！

                              2、

曾祖父的小儿子，也就是我母亲的养父，我从小唤着爹爹，名“家义”，生于1932年，和他的大哥年龄相差了整整十四岁。

老人家一生经济困顿，为人质朴。

曾祖父和曾祖母相继去世时，爹爹不过才是个八九岁大的孩子。本是在父母膝下承欢的年纪，却从小成了孤儿。虽有两个哥哥，一个被国民党拉去做壮丁，另一个生死不明（听说是英勇就义，毕竟家人未亲眼所见），家里只有一个大他十几岁的大嫂。所以爹爹从父母双亡后，就在地主家放牛，睡柴房，吃残羹剩饭，从小尝遍了人间的冷暖，世态的炎凉。

爹爹05年去世时，奶奶（母亲的养母）就曾在灵堂哭唱过爹爹一生凄苦的身世：“……可怜的人哪，七岁死了娘，九岁死了老子，从小给人家放牛，连双鞋都没的穿…”唱词凄婉、悲伤，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写到这里，泪下如雨。说到了鞋，我想起了一个关于爹爹去我的亲奶奶那里讨鞋的故事。

某个寒秋的傍晚，已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踢踏着一双破鞋来到他的哥哥嫂子家，央求他嫂子：“大嫂，冬天要到了，我鞋破了，能不能给我做双鞋……”话还没说完，他的大嫂，我的亲奶奶拿起扫把，边扫边说：“我自己家的孩子都没有鞋穿，哪还有鞋给你穿……”这件事让老人家对我的亲奶奶一生都心存芥蒂，在老年时，曾在我家一路追着我的亲奶奶到车站，破口大骂，把积压在心头几十年的委屈，愤懑统统爆发了出来。

爹爹青年的时候，主要给村里过世的老人抬寿材谋生。在他三十一岁那年，才经人介绍娶了枞阳县白云村一个陶姓叫桂梅的二十七岁老姑娘。

这个陶姓姑娘，家里以前是在白云街开浴室的，有两个姐姐，两个弟弟，排行老三。因为是女儿，从小不讨父母喜欢，被养在姑姑家，我母亲称之：姑外婆。小时体弱多病，被庸医挑断了手筋，落得双手残疾。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