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梨花》第一章
如果是真心的爱,就不要真心的恨。
因为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对爱的理解。
--------题记
【第一章】
漫天黄沙,遍地风声。
这个广袤,荒凉,杳无人烟的地方,被称作西域。
四月,月牙形的水面上,飘满了梨花。
鸣沙山上练剑的人,一步步朝着月牙形的水泊走来。
她,一个脸庞丰腴,身材亦丰腴的女子。肤如凝脂,骨若无形。丰润的脸庞像缄默的观音。
亦是,极美极美的女子。
她的衣衫轻盈,衣袂拖地。衣衫的颜色闪烁着太阳的光泽,接近金色的质地。这是一件用上好的蚕丝织就而成的华美服饰。
她的轻功极好,飞跃在空中,像云,像烟,又像雾。
但是,她更喜欢走路,喜欢从鸣沙山一直走到月牙泉,像一个平常的女子,而不是一个身怀绝技的人。
她所走过的那条路,两旁长满了梨花树。那是母亲的最初恋人从中原移植而来的,淡白的花瓣,细小的花蕊。散发出阵阵奇异的芬芳,微醉微醺的味道。
花瓣在空气中翩飞,她轻轻摊开手指,便伸手拈住其中任意喜欢的一片。
每一片花瓣上,都潜藏着她不可告人的秘密,与江湖中未知的劫数。
她喜欢月牙泉这一片水域,清澈,明净,永远没有污浊。
她喜欢用这一泓清水洗濯自己一头乌黑的青丝;一张白皙的脸颊;一段光滑的脖颈;两只突起的乳峰;一片平坦的小腹;一对胖胖的脚丫。
她喜欢,从头洗到脚,这种感觉,无法言说。
她光光的脚丫,踩着刺刺的仙人掌行走,别人会皱眉,而她不会。她连见血封喉的长剑都不怕,还会怕小小的刺吗。她是谁,她是威慑中原武林的西域剑客-------一剑没啊!
她每走一步,都要朝身后看看,而那些她所踩过的仙人掌,却全都不见了。她笑笑,目光投向更遥远的天际。那里,是一片更加广袤的沙漠。看不见地平线,看不见骆驼。却看见一株株仙人掌,像一个个小小的手指,迎风而长。
她喂养着一匹精悍的双峰骆驼,前面,安放自己,后边,安放死在自己剑下的亡人。
她不喜欢品尝人肉与人血,而她的骆驼,却喜欢。
她跟本不是骆驼的主人,骆驼的最初主人,是她的母亲。她母亲死后,她继承了母亲的一切。
包括爱好,包括姓名,包括这一匹吃人肉,饮人血,啃人骨的骆驼。
它恐怕,也是这世界上唯一一匹不吃草料的骆驼。
其实,她不太喜欢这匹骆驼,更多时候,她只是将它当做一件纯粹的工具在使用。而没有将它看做一个生命,一个和自己一样有着平等尊严的生命个体。
所以,她不会像对待自己一样,经常给骆驼洗澡。她甚至觉得骆驼的躯体没有自己干净,它会将月牙泉的水弄脏。但是,她一直记得母亲的叮嘱。所以,她偶尔也会在泉边舀几大瓢水,冲冲骆驼毛上的尘埃。在离泉水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双膝跪在月牙泉边,合拢双手,掬了一泓清水凑近鼻尖,嗅了嗅,是她熟悉的那种味道。她伸出舌尖舔了一下,甜甜的,沁人心脾。她嘬起小嘴像吸吮母亲的 乳汁一样,吸吮着掌心内的泉水,缓缓地,一股细小的水流顺着她的喉管直流到丹田的深处。
真好喝啊!
她赞叹了一句。站起身,解下盘起的发髻,脱掉轻薄的羽衣,少女光滑的胴体,如玉质般浸淫在水中,清浅的水流漫上她的脚背,渐渐的升高,淹没她的小腿。
她朝自己未被水流淹没的肌肤上泼洒着泉水,她很享受这个惬意的过程。在这段宁静的时光里,她心无杂念。她的思想是那样澄彻。她会忘了自己是一个行走江湖的女子,双手沾满了鲜血。
月近中天。
月,投影于水中,她站立水中不动,想像那轮圆的月,就是自己的脸,冰冷,没有笑容。
这就是无情。这就是冷酷。
即便她的本性不是如此,也一定要做到如此。否则,她会下不了手拾掇那些与己毫无关联的人。可是,那些人却又都是她的仇人。因为,母亲的仇人,就是她自己的仇人。她要继承母亲的一切,包括,复仇。
她在水中浸泡够了,算是洗完澡。她盘起发髻,穿好衣裙,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她边走边数着路两旁的梨花树,还剩三十六棵。
还有三十六个人。她扳着指头说。
一个月解决一个人,一年十二个月,解决十二个人。三十六个人,刚好用三年的时间就可以解决完。到那时,她就会是一个成功的女子。
在她的功夫还没有练到炉火纯青之前,她以为,要解决一个在江湖中漂泊了多年的仇敌,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何况,有那么多的仇人。
她曾经以为,她的复仇之路漫漫无期,要倾自己一生的时间与精力去完成复仇这件事。没想到,她才十七岁,就已经杀掉了二十八位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汉子。原来,杀人不过,刀起,头落地而已!
所有的仇人加起来共有七十二位,有八位是母亲生前杀掉的。
她们每杀掉一个人,便要砍掉一颗梨花树。这树似乎除了含有死亡的象征之外,再没有别的意义。
下一位,是狼人。她冷冷的说,在空中拈了一片花瓣。花瓣上是她用指甲掐出的一个标志性记号:一个人身狼头的怪物,口角流着长长的涎水。如果不仔细看,没有人会发现这片花瓣上的秘密。
又要离开这片土地了,这次,是去河南。
听说,那里正在召开一个武林大会。而召开大会的最终目的,就是要选出一个武功最高的人,去对付另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传闻中,江湖人都称她一剑没。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而她另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名字,叫落花。
这是她看到剑起树裂花满天的时候,给自己起的另一个名字。她觉得这名字很有意境: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都像落花般幻念丛生。
她一步步走进自己的住所。与其说是住所,不如说是洞窟。因为,是她用剑一寸寸为自己打造的乐园。其实,这里现成的洞窟有很多,她随便可以给自己找一个安身之处。但是,她忍受不了有陌生人,或者有陌生生物遗存过的味道或痕迹。她患有严重的洁癖。
亦患有,严重的心灵洁癖。
她的洞窟里画满了壁画,画满了男人,每一个男人都不尽相同 。这是她根据母亲生前描述过的仇人样子画下来的。现在,已有二十八个人的画像被她用剑尖戳得面目全非。还有三十六个人,栩栩如生。
她从枕头下抽出剑,指尖快速从剑身上滑过去,一束耀眼的光芒便从眼前迅速隐去,看不清其来龙去脉。只有一股热流经流躯体,自上而下,反复循环。这是剑中的真气,与体内的元气在融会贯通。
由此可以想象,人剑合一的至高境界,不是技巧,是默契。
她将剑悬在肩后,打点好行囊,从另一个洞窟中牵出了自己的骆驼。她要披星戴月奔赴河南,去解决另一个仇人,顺便去见识一下一个或在不远的将来欲取自己性命的人。
途径月牙泉时,她用指肚蘸了一点清水抹在自己的眉心,然后将花瓣黏贴在上面,像轻轻的一片羽毛,微微颤动不已。
她一直沿着与西域相反的方向往前走。每走一步繁华之地,她都要打听离河南还有多远。走了那么长的路,她发现只有自己一人在骑着骆驼赶路。
这里怎么只有骑马而没有骑骆驼的人呢?她皱皱眉,一副不知其所以然的样子。
她从没到过河南,可是,她的名号,早已四海皆知。
传闻中,她是一个丑恶,阴毒的老妇。这是因为她经常戴着面具杀人的缘故。而且,她杀人从来不用第二剑,仅仅,只用一剑而已。
使其活着,生不如死。
这天,她来到一家名叫醉不死的酒楼,将骆驼拴在酒楼外的廊柱上,进了店内,要了一碟盐水花生,一壶上好的铁观音。末了,说,喂,小二,这里离河南还有多远?
小二嘿嘿的笑了,说,客官,您真不知道啊!这里就是河南呀!
她闭口不言,走到门前,打量了一番外面的景致,一切都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各具形态。商贩,乞丐,手工业者,阔佬高官,衙役听差,更多的则是平常百姓。她没有发现一个与己一样身怀绝技的人。
她又重新坐回到原来的位置,吃她的盐水花生,品尝着香茗。她看起来悠闲自在。有时闭目养神。实则,她的耳朵一直很专注的听着周围的动静。她的耳朵有着异与常人的灵敏。
蓦地,她听到一阵很特别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这是俩个人的脚步声,她肯定的判断。而且,其中一位的功力极为深厚,绝不亚于己下。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店内进来两位客人,落座在自己对面的一张桌前。
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下两个来人,一位是中年汉子,矮小,且瘦,浑身称不了几两肉。一个是十八岁的少年,生得眉清目秀,是那种极能招来女孩亲睐的模样,天生一副风流倜傥,铮铮傲骨。
少年面对着她,却不知是在朝谁笑。可是,那笑容,却使她的心里无可名状的颤动了一下。她可从没因为别人的笑意,心里有什么波动。从来没有。而且,还是对一个陌生人!
可是今天。。。。。。怪了!!!
于是,她将对面的少年又打量了一番,他真的美的妙不可言,那眉眼,鼻梁,嘴唇,无一处不是完美,无一处不是含情。尤其是他穿的那一袭白衣,恍若来自宫阙的美。
喂,你也去吗?
中年汉子问他。
干嘛?少年回答。
比武。
不去。
少年说完,望了一眼桌子对面的她。她感觉到了他目光的炙热程度,于是,故意转过脸,朝向窗外,避开了他的目光。
窗外除了能看到猎猎的酒旗,她什么都看不到。因为,她的桌面与窗外的夹角,刚好形成只能看到一面酒旗的死角。
少年走过来,一只手伏在她的桌边上,说,你在等人吗?
她摇摇头。
那就是和我一样,去参加武林大会的了?少年狡黠的一笑。他刚才还说不去呢。
她抬起头,望了少年一眼,她没有告诉他什么,却使他误以为,她向他默认了什么。
我可以邀你一起喝酒吗?少年说。
邀我喝酒?你若不吝啬,喝就喝吧。她慵懒的说。
好,痛快,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人——交朋友。说完,他倒了两大杯酒,一杯给她,一杯给自己。两人同时端起,互相碰了一下,仰脖饮尽。酒杯倒扣在桌上,点滴不剩。
两人一杯接一杯喝酒,从始至终,谁都没有记住自己到底喝了多少杯。反正,结账时,他付了一大绽银子。
两人都喝得脸红脖粗,却都声称自己没有醉。他们似乎还不明白,自己说话时舌头已严重打卷儿,口齿不清。
你——好——酒——量!!!
少年翘起大拇指说。
你——也——好——酒——量!!!!
她也模仿他,翘起大拇指。
少年扶桌,仰天大笑。
笑声响彻整个酒楼,震落了四周的尘埃,飘飘荡荡,掉进客人的酒杯与菜肴中。有几位客人愤怒丢下几粒碎银,拂袖而去。
其中有个客人找到这边来,指着少年破口大骂,喂,乌龟王八小子,你能不能闭上你的臭嘴,否则,本大爷扒了你的皮。
少年仍在笑,而且,笑的更大声了。这声音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威慑力,那人不由汗毛直竖。他知道自己今天遇到了强敌,于是落荒而逃,他生怕慢走一步,反被人家扒了皮。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少年笑乏了,便埋头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但她没有笑。
她从来没笑过。
她一直在观察他笑的样子。
她不会笑了。
自从她继承了母亲遗愿的那一天开始,她便不会笑了。她脸上的肌肉块垒只适合做一种表情:冷漠。
她也困了。从西域赶到河南,一路披星戴月,没睡几个好觉。她需要好好的睡一觉,养足精锐。然后,去完成她的下一个目标。
她的目标,就是杀人。母仇女报,这是她的使命。也是,她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将两条胳膊支在桌面上,将脑袋轻轻安放在上面,便安然入梦。
待她醒来,已是凌晨。
她的身边,空无一人。
那少年,不知何时已经走了,离开了这里。而她,却一点都不知道。甚至,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他甚至怀疑昨天遇见他的事,是不是一场梦境?
她柔柔太阳穴,头很痛,证明昨天的事是真的,她也将酒喝得不少。她的体力还没有恢复到喝酒以前的样子。
其实,她是个不会喝酒的人,亦不胜酒力。否则,她昨天就不会醉。
她之所以喝的烂醉如泥,是因为她心里高兴。是因为在一个她很陌生的城市里,有人愿意请她喝酒,而且,是一个陌生人。一的称她为朋友的人。
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她想。如果知道,肯定不屑与我结交。甚至,可能会将我杀掉。
她摸了摸悬在肩后的长剑,还在。她站起身,向小二要了一盆清水,用手指蘸了水擦洗了牙齿,洗了脸,用随身携带的绸帕揩干了脸上的水渍,又从包袱里拿出了一把桃木梳,照着盆水中自己的倒影梳起了头。她梳的又快又好,比一般的女子要省时得多。
做完这一切,她要了一大盘酱牛肉。她昨天喝的酒多,吃的东西少,现在她的胃腔中空虚的如同鸟一样叫。
她快速夹了几片肉放进口中,用力嚼了一会儿,咽进肚里,很快,盘内的食物被他一扫而光。吃完,她从衣袖中掏出手帕擦净了沾在嘴角的油渍,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的饭量大得惊人。
她的吃相也不像个女孩子。
她从包袱里拿出了装水的皮囊,向店家要了一壶热水,灌进里面,又要了两只烧鸡,用细麻纸一层层包好,装进包袱。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在路上吃的口粮和水。她还要走很远的一段路程,才能到达最终的目的地。
从黎明出发,到夜晚到达。行程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