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上的蛇

听爷爷说的一个故事。

老一辈说起以前的事情，第一个词永远是“上先”，意思是“以前”。但我总觉得听用方言说出的故事，比较有神秘感。

有一次饭后，大家说起了邪乎的事情，你一言我一语，连小孩子也说起自己听到的故事，到最后自然是爷爷压轴，给我们讲了个“蛇精”的故事。

说实话，我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美美的白娘子，西湖啊断桥啊雷峰塔什么的，多浪漫。

嘿嘿嘿

然而这次是“邪乎”的主题。

然而故事大概发生在抗战时期。

应该是快结束了那一阵儿，农民能种一些地，至少不会普遍饿死或“人相食”。

但赶跑了小日本，地主还是有的，地主家的傻儿子当然也少不了。当时大河（当地的地标性河流老名字）那一片有一户地主，不大不小，日渐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吃饱喝足之余想找个玩意儿消磨时间，便打起了蛇的主意。

没错，就是玩蛇！

当时正是农忙时节，大人都没时间，连地主老财主都在监视着干活，于是傻儿子便召集很多贫农家的大孩子，四处抓蛇，说要看“斗蛇”。

听过“斗蟋蟀”，“斗蛇”还真是第一次听说，真的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哦，忘说了，在我们那儿，蛇的方言是“长斗（四声）”，可能跟这个有关吧。

小孩子嘛，正是对什么都好奇，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当时便有不少大孩子跟着去田间地头、河边沟渠之类的地方抓蛇。

“大小都可以，抓到就有赏。”地主家傻儿子是这么说的。

当时爷爷的几个朋友跟着去了，而爷爷假借生病没跟着去。我问爷爷咋不去，老人家一脸严肃：

“蛇是有灵性的，老辈人都说蛇不能惹，更别提抓它们了。”

我当时撇撇嘴没说话，爷爷接着说起来。

当时一大群孩子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蛇，不知谁提议，听说每一家都有“家蛇”，在屋子地下或者旁边菜地里，可以去试试。

地主家的傻儿子当时就来了兴趣，领着一帮孩子挨家挨户找，看到洞口就挖，看到菜地就刨。

也不知过了多久，还真抓到两条蛇，不过其中一条在逃跑过程中被人用土块砸死了，气的地主家的傻儿子打了那孩子好久。

一条蛇咋斗？于是接着找，找着找着就来到了爷爷家周围。其实爷爷一直在关注着那一大群孩子，看到朝自己家走过来，急的不能行，为啥？怕蛇被抓走然后回来报复呗！

“蛇都是有灵性的！”爷爷总是这么说。

当时爷爷知道自己家有一条“家蛇”，就在菜园子旁边那个洞口里，但不知被谁用一大截木头挡住了，大人都说里面有蛇，他没见过，但也不想被那群孩子翻出来……

爷爷当时也没多想，撒丫子跑到菜园里，找到大人说的“禁地”，拼命搬开那截木头，然后就跑开了，没见到什么蛇，当然，也没敢回头看。

我想，爷爷应该是想让蛇赶紧逃命吧。

后来爷爷躲窗子下偷看的时候，那群孩子真找到了洞口，也想方设法开挖，可没过多久就看到一群孩子轰的一下全散开了，有的甚至是连滚带爬哭喊着跑开，爷爷吓得也没敢继续看。

后来爷爷听朋友说起过，胆大的看到一个蛇从旁边麦地“游过来”，又大又长，小孩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都吓跑了。

我疑问脸：“那咋了？不是要斗蛇吗？跑啥？”

爷爷深吸口气，说：“看见的人都说，那蛇是在麦子上面‘游’。”

我当时就愣住了，一条大蛇，在麦子上面“游”，这……成精了？

爷爷那天也不知道情况，以为“家蛇”顺利逃跑了，后来听到缘由后一阵后怕，每天寝食难安，害怕“蛇精”来报复，然而并没有。

后来的后来，人们经历了好多事儿，地主没了，人也饿死好多，但我爷爷一直好好的，不曾富裕但很自足。

只是最后结束的时候，爷爷像是在自言自语：

“以前的朋友，从那以后，很快就没剩几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