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高的雪山啊

三、开满鲜花的山丘

今天的行程在林芝地区，下午必须到达鲁朗，路程大概500余公里。

我对林芝的印象，是源自林芝的桃花，每年3月份，国内，国外，大部分的旅行爱好者可能都会谈论一下林芝的桃花节，然后趋之若鹜。我不喜欢桃花那股艳俗的粉色，也不喜欢那么张扬喧嚣的姿态，更何况，不就是桃花么，司空见惯，所以，对林芝没有那么多的兴趣和期待。不过，林芝，素有西藏江南的美誉，一路下行至两千多海拔的地方，可以极大缓解我的高原反应，甚至慰籍。

林拉高速与318国道基本平行，数年前也走过一次，是反向的，从林芝到拉萨。当时是6月底，正是高原地区油菜花盛开的季节，雪山、草原、河流、湖泊，一路上都是风景，而且是极致美丽的风景！

我们沿着林拉高速一路下行，两侧风光依旧，只是换了一种风格。远处的雪山巍峨耸立，依然银装素裹，沉睡在去年那个冬天的梦里，还没有醒来；草地上的草，枯萎着，稀稀拉拉的连在一起，像藏族人被高原烈日烘烤的肤色，红褐色，却隐藏着巨大的生命力；毕竟是早春了，河流欢快起来，一路相伴的尼洋河，还有那些因断崖峭壁延伸出来的瀑布，不折不挠地奔流着，肆无忌惮地喧嚣着，雪白的浪花呼应着远处的雪上，殷殷浸染着依然沉睡的大地。林拉高速，顺着地形的高低起伏，曲折蜿蜒，在视线的尽头，切换着不一样的线条，如果从高空俯视，我愿意把它想象成献给青藏高原的一条巨大的哈达。这时的西藏，像那座商后亩戊鼎散发出来的青铜器的气质，宏伟壮观，威武凝重，粗粝雄浑。

穿过米拉山隧道，我们就进入林芝市了。

米拉山，位于拉萨市与林芝地区的交界处，海拔5013米，是川藏线抵达拉萨前的最后一座垭口，这条川藏线上，除了海拔5130的东达山垭口外，第二个过海拔5000米的垭口便是米拉山垭口。几年前曾在米拉山口留影，海拔5013米，那绵延数百米的风马旗蔚为壮观，密密麻麻、重重叠叠五色的经幡，在垭口的山风里飘扬飞舞，发出巨大的声响，让人分辨不清这是风的声音，还是六字箴言发出的吟啸。现在已经建成米拉山隧道，全长5727米，海拔4749米以上，可谓人间奇迹。

米拉山阻挡了印度洋的暖湿气流，进入林芝地区，山体换了一种颜色，高海拔森林独有的那种绿色加棕色调出来的褐绿渐渐显露出来，山顶的雪线依然存在，山坳里依然依附着厚厚的积雪，山脚下，桃花星星点点地绽放着。不同于内地的桃花，这里的桃花是淡淡的水粉色，远远望去，这一抹淡彩，一反那搔首弄姿的媚相，一树一树地开着细碎的花，柔和，恬静，恰如其分地点缀着寂静的山林和草原。

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们切换到318国道继续进行。西藏旅游，不仅仅因为起青藏高原的绝美风光有着难以抗拒的魅力，西藏的宗教文化，也极具张力地构成了西藏魅力的特色和重要组成部分。这种人文风情，一方面来源于青藏高原的异域风情，用一种鲜为人知并特立独行的姿态出现在我们面前；另一方面，应该可能是来自于藏民对自身文化的虔诚笃信和坚守捍卫，使得藏族文化历经千年风雨洗礼、朝代更迭，依然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国道318两侧，六字箴言、转经筒、玛尼堆、朝拜的转山的信徒，还有五色的经幡、红衣的喇嘛、黄色的寺庙、白塔，金色的经轮，等等，几乎无处不在。在这样毫无掩饰、铺天盖地的虔诚和执着面前，不得其解，也不敢以我渺小狭隘的人生观进行解读和诠释。这是我们看得见、摸得着的宗教文化现象，还有没有具形具相的，仅仅是听到的一些故事和传说，更是神奇、神秘，让一个纯粹的唯物论者唏嘘不已，目瞪口呆。

我们驻足在尼洋河畔，眺望着远处一座神秘的山体，它横卧在尼洋河上，只留下一个小小的断面，让尼洋河水继续奔腾向前。传说莲花生大师曾在那座山上的吾金扎普洞闭关修行。莲花生大士，藏传佛教的主要奠基者。公元八世纪，入藏弘法。莲花生大师除了创建了藏传佛教宁玛派，还创建了令人不可思议的佛教传承方法：伏藏。伏，隐藏，将某一教法以不同方式暂时隐匿。藏，指暂时隐藏起来的佛法，或代表佛法的佛像、法器等物。机缘成熟时，“挖掘”后公布于世，除了传承佛法，还以这种方式佐证佛教“缘分”、“因缘”的观点。伏藏为分三种：书藏、物藏和识藏。书藏即指经书，甚至一两句经文甚至只有几个字母的经文片段；物藏指佛像、法器、高僧大德生前使用的物品等。而识藏就是最具神秘色彩的部分，是指某种经文或咒语文在遇到违缘无法流传下去时，就被授藏在某人的意识深处，以免失传。当外缘具备，被授藏经文的人就能将其诵读，记录成文。书藏、物藏都能理解，再怎么难以实施，或者只是统治者的执政手段，但毕竟都是实实在在的物体，这识藏，就超过了唯物主义的意识范畴了。据说，被列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藏族英雄史诗《格萨尔》，就是以识藏的方式传承下来的。有很多《格萨尔》的说唱艺人原本是没有文化目不识丁的牧民，突然有一天短促晕厥，醒来后就可以说唱长达数百万字的整部《格萨尔》。莲花生大师还预言到了“铁鸟升空，铁马奔疆”、“男不男 女不女”等等景象、不管是不是标志着末法时代的来临，预言中的种种景象，都出现在了我们生活中。

据说，还有很多的书藏、物藏、识藏，还埋葬在某个神秘的角落，或某个神秘的人身上，只是时机不熟，机缘未到。这种说法，倒是宗教文化中折射出了唯物论的观点。关于藏文化的玄妙，这只是冰山一角，沧海一滴，况且藏文化的博大精深，对于我来说，唯有聆听、仰视、叹服，还有深深的敬畏。我们正对着远处的吾金扎菩站立，默诵着“唵嘛呢叭咪吽”，接受佛心的照拂。

当我们还穿梭在公元八世纪到公元二十一世纪漫无边际的想象中时，车子已经进入了桃花谷。就是蜚声海内外的林芝波密波堆桃花谷！

桃花，从淡至深粉红或红色，有时为白色。我见过桃红柳绿的场景，在某个早春时节，桃花轻盈灵动地站在枝头，左顾右盼，娇嫩明媚 ；有体会过“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桃花，千万朵怒放，火一样艳红，像那“之子于归”的新娘，绚丽明亮，喜气洋洋；也欣赏过“莫道蜂蝶往来忙，果然娇艳世无双”的桃花，或红，或粉，或绯，那是一种无以言表的颜色，因为颜色，产生了一个色系，桃色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桃花又叫姻缘花，出现了桃花运、命犯桃花、桃花劫等词汇，很难说清楚这些词是褒义还是贬义，就像说不清楚桃花，到底是象征邪恶还是正义。如果拟人，那肯定只能是女性，二八年华、活波开朗的性格、小家碧玉的气质的佳人。

我们的车行驶在一条窄窄的乡道，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幅别样风情的桃花胜境！

惊诧于遥远神秘的青藏高原有这么美丽的地方，林芝素有西藏江南之称，这里的风景，大异于江南，这里是雪山草原，峡谷大河，还有这里的青稞、桃花，更不用说这里的牦牛和山羊……更不一样的是，所见即所得，你看到的便是全部，因为你的视线可以直抵天边的地平线和天际线。波堆桃花谷，也不知道是哪次造山运动形成的峡谷，说是峡谷，倒不如说是盆地更合适，尼洋河河面宽敞，水流缓慢。水体两岸，坡度平缓，向两侧的山体平缓地延伸开去。桃花，青稞，尼洋河，星星点点的牦牛，是这里全部的元素，远处的雪山守望着这一片平原！画面干净纯粹，宁静祥和。“林芝”的藏语含义是“太阳的宝座”，太阳的宝座是不是就在这里？！

路边的桃树，是三三两两地排列着的，开着粉粉的小花，枝条纤细修长，纷纷簇拥着，花儿像精灵一样，雀跃在枝头，微风拂起，便整齐地在空中摆动，像是舞蹈，像是吟唱，呼应着远处山谷里飞舞的经幡，也像是为骑着风马旗的神仙排列的仪仗。

花儿是粉色的，是一种被风雪严寒调出来的颜色，淡淡的水粉，冷调的粉。

青稞地的田头地角，可见几棵硕大的桃树，有一棵孤零零地伫立着的，也有大大小小三五棵组合着排列的。这是一棵树就是一道风景的那种桃树，一树桃花，像一颗炸裂后绽放的烟花，凝固在时间的长廊。绚烂夺目，又盛大，隆重！这种桃树，都是百年以上树龄的桃树，还有几棵三百年树龄的桃树，苍老皲裂的树皮，黝黑枯干，托举着一树星星般灵动、灿烂的小花，完美演绎出时间沉淀下来的高贵的美丽，厚积薄发释放出的优雅的淡然！放眼望去，在嫩绿的青稞映衬下，一树一树地花开，这种感觉，“是爱，是暖，是希望，是人间的四月天”！

目之所及的山坡上，也是开满了桃花，深深浅浅的粉，铺满山坡，云雾缭绕中，时隐时现。云雾散开的瞬间，竟是“霓为衣裳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下来”的错觉，尼洋河水哗哗流淌，竟是来之那“金银台”里的弦乐之声。

这里的桃花，是别一样的气质和风华！

有一首歌里唱到“就让我随你去，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向着开满鲜花的山丘，挥挥衣袖！”那个开满鲜花的山丘，我把它想象成这里！莲花生大师留下的识伏藏，可能不是一个传奇故事，也许就是一个顿悟，一次禅修，让你在混顿中接受命运的馈赠，那是命运给你的伏藏。

风雪中，我们翻越色季拉山口，傍晚时分抵达鲁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