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间的蒲公英

2019-04-04  本文已影响0人  如是我闻郑

梦见深秋田边的蒲公英,风把种子散去,只剩下近似枯萎的叶子撑着一株倔强不肯匍匐在地上的细杆,杆头点点的坑是曾经种子落脚的地方,密密麻麻的,仿佛能听到往日种子在风中的喧闹。睁开眼,夜很深,窗外的风吹过树梢,我想他们了。

前些日子,接到妈妈的电话,说是家里不打药的玉米快要熟了,要打出一些玉米面,问我需不需要,我摇着头说,这里可以买到,不用辛苦的带过来的。想了想,推掉手边事情,坐上回家的大巴车。车摇摇晃晃了一路,思绪也就飘了一路,突然想起一个词——近乡情怯。

家在村南口,远远地,便看到她吃力的抱着晒好的棉被往院子里走,似是看见了我,就转过身来,她的眼神已经不好,仔细看了好久,笑着说,“哎呀,你怎么回来不提前打个电话?”

“打电话也是这样。”我快步走过去接了被子。

妈妈在后面跟着,我回头看她,她就笑。她的头发失去了光泽,枯萎,花白,她的脸上是老了的皱纹,眉毛稀疏,然而笑容绽放。她的手上的皮肤,粗糙干裂。接过棉被的那一个短暂碰触,我感受到了。

我将棉被抗在肩膀上,一股阳光的味道,很温暖,而我觉得有什么东西远去了。

记忆中,妈妈是永恒的。然而这些年,东奔西走,为了没有目的地生活忙碌,突然看见妈妈的时候,发现,妈妈她已经是一个老年人的模样了。她站在那,直接颠覆了我记忆中美丽的形象,原来她也会老去。

她还是那么笑着看我,我明白,她是在看她的儿子。可是,我有些不敢看她,这些年庸碌的生活将我们分隔,聚少离多,我不曾带来能让她感到骄傲的成绩,不能让她在邻里之间骄傲的炫耀,我总是在让她担心,牵挂。

她对我拎来的东西很惊奇。“你在外面,赚点钱不容易,尤其是在北京,就别老牵扯着家里面,家里一切都好!多花点心思,把你自己的家照顾好。”她说。

我说,“没关系的。都挺好的。”

    父亲听到了声音,从门里迎出来,“哎呀,怎么回来不提前说下?”

我说,“我都这么大了,用不着接的了。”

他们便一起笑起来。

我给他带来一条保健腰带,他的腰伤是老伤,稍微不如意,便会发作。给妈妈带了一双轻巧的运动鞋子,浅灰色的。妈妈脚小,鞋子不好买。

“哎——花这个钱干啥? 家里啥都有的。”他们说。

我笑着说,“看见了,觉得合适,就买了。”

“这孩子,真是的。 把东西收了,先吃饭。我去给你炒两个鸡蛋,家鸡下的。”她说。

围着餐桌,桌子上,一碟咸菜,一份白菜粉条,一份炒鸡蛋,大饼,米粥。

她站在一旁,搓了搓手,“你来也不打个电话,没买菜。”

“就怕你准备,就爱吃这个,一起吃了。”

她想了想,走出去,片刻,一盘凉拌白菜心端了上来。

热腾腾的饼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吃了一口炒白菜,很咸。鸡蛋也是,白菜心很爽口,也很咸。但是他们不觉得。

我低下头,喝粥。

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注视着我。

我抬起头,他们便笑。

“你没在面前,总觉得有很多话说,可你在这了,又不知道说点啥了。”她说。

“你们放假了么?”他问。

“调休的,电话里妈说要收玉米,就看看能不能搭把手。”

“瞎闹,地里的活没啥事,你工作要紧的。”他这么说,可眼神里满是欣喜。

昏黄的灯光合着家长里短的话。时间静默的从旁边滑过。

晚餐结束了。陪着父亲聊天。

“对了,我给你买了把牛角梳,你躺下,我给你梳梳头,干燥的时候用这个不起电。”我说。

他很高兴。躺下来,我从兜里掏出牛角梳子,从额头的发际线开始,顺到耳后,和小时候做的一样。

“就梳到一百下就好了。”他说。

我一下子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那个时候,我还不懂他,也确实坐不住,梳两下就惦记着门外面玩耍的小伙伴是否散了,或者是电视上的动画片是否开始播放了,毛毛躁躁,急匆匆的梳头,他能感觉到,便这样的求我帮他梳头。

我说,“没事,你闭上眼睛,困了就睡觉。”

他闭上眼睛,我一下一下的梳。他的头发很硬,像极了他的性格,梳子滑过,便又一根一根倔强的弹立起来。只是,曾经的黑发间,白发已多。

他闭着眼睛说话,“你们走了,就很长时间没人给梳头了。你妈也整天干活,累的胳膊疼。”

我低下头,不知道说点啥,便一下一下的用心梳头,直到他睡着。

田间,把玉米收拢成堆,然后抱到车上。许是很久没干体力活了,只干了一会儿,我便出了一身汗,汗水湿透了衣服。

他摇了摇头,“哎呀,这都干不了? ”

      他还是那个样子,对我从来都是责备多于夸奖,只是,口气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尖锐,生恐口气重了,我就会长时间的离开家,离开这个家。其实无论怎样,我终究要回到那个忙碌的生活轨迹上,别无选择,从我离开这里后,生活已沉重很多。

只是我现在是懂了的。一如过往,他口里刀子一样的言语后,总是他辛苦的忙碌,替下我应该做的事情。就像现在,他虽然摇头,但加快了干活的节奏,为了让我少抱一些。

我喘了喘气,“老长时间不干活了,都这样的。”

他笑了笑,没有像小时候说出,“看谁谁怎样出色”那样的话。

我摇开车,将玉米拉到家里,卸下。汗又湿透了衣服。

他说,“你就在家,只管卸车吧。”我点点头,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卸完最后一趟车,我脱力的躺在床上,沉沉的睡了。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在摸我的头发,我的脸。

“唉,这么年轻,头发都白成这样了,这得多操心。。。”她说。

“让他睡吧,吃饭不着急。”他说。

   

第二天清晨,天刚亮,便醒过来。穿好衣服,他们已经忙碌半天了。

“怎么样? 这里没有北京的雾霾,空气新鲜吧?”他边说边把玉米堆成一大堆,“去田里走走,会更好。”

“好呀。”走到院外。

太阳初升,墙角下,牵牛花绿色的藤顺势蔓延,在绿叶的河流中舒展开紫色,粉色,白色的花,阳光洒在上面的露珠上,很是清新。

信步走到田间垄上,深秋的阳光很暖。各色的花开在田野间,知名不知名的。然而,我的目光一下子被一朵花所吸引,准确的说是一朵开过的花。我看着它在清晨的阳光中沉默不语。

终究还是要回去的,他们站在院子门口,“你要是累了就多回家来看看。”然后,又补充说,“不是回来干活,你回来休息休息。”

“知道,我走了。”我点点头,笑着说。

沿着村口弯曲的路走了一段时间,到一片还未收割的玉米田旁,要拐弯了,我回头去看,他们还是站在门口看着我。两个人,就那么看着。见我回头,便挥了挥手。玉米直立着,朝天沉默。

坐在车上的时候,清晨那朵被风吹散种子的蒲公英就一直在我脑海中晃啊晃啊,风一点点吹走她体内的水分,可她就是倔强的站在田野中望着。也不知道她在望什么。

今夜,我想他们了,我想说点什么,可是不知道说给谁听,也不知道具体说什么,我便把这沉默的力量化为我前进的动力,深深的藏在心底。 窗外,风吹过树梢,树叶哗啦啦的响着,月光游走。

蒲公英啊,蒲公英。。。

田野间的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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