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黄昏

日落黄昏 | 十二

2023-09-08  本文已影响0人  Fre_

初一不喜欢我叫她神仙,她说神仙从我嘴里说出来总带着一种嘲弄,我承认我是在无意的调侃,不过这恰巧也说明我已经对她的身份产生了认可。

她一直强调我们只是生活的地方不同,说我迟早会发现我们其实是一样的。当然仅从外表判断,不会有人觉得她与众不同,我开始相信她会一些所谓的法术——仅限于在特殊的环境当中——即使我看不到。在与她相处的时间里,我正在默默接受她跟我不一样这个观点,我认知中的“神仙”,其实也都是人们虚构出来的,我有种感觉,如果这个世界真有神仙的话,也许应该是我身旁这个人的样子。

我们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路上度过的,我想让自己彻底远离人烟,于是刻意避开了一些不必要的城镇。炎热的天气让人变得懒惰,并且容易觉得疲劳,我想这个季节应该不适合徒步旅行。我们行程的速度推进地很慢,我都选择在中午之前赶路,天气的原因阻碍着我不想走太长的时间,另外中午一旦停下来,也懒得重新启程了。

实际上徒步比我预想地要无聊,显而易见的是,徒步无法在短时间内给我提供积极的反馈,我感受到的更多的是满身疲惫和黄沙漫天,还有从两侧驶来驶去的疯狂的大货车,以及呼啸而来的喇叭轰鸣声。我没想到自己的热情会如此快的消退,起初我以为自己会漫步在田间的小路,周围是绿意葱葱,远处是群山环绕,空气清新,鸟语花香,然而我看到的只有烈日当头和无尽的马路,燥热的天气就像蒸笼,把人的肉体和精神都囚禁在里边,而且无法逃脱。

我想如果这趟旅途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或许不会有这么多的负面想法,但自从初一的出现,让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跟她说:“徒步旅行这项活动可能是起源于出门修行的僧人,除开健身的目的,不会有人喜欢长时间走路的。你看动物不捕猎的时候,也都不怎么活动,所以人的本性应当趋向于静止的。徒步就跟修行一样,都是在逼迫自己去打破这种规律,修行的过程漫长又艰辛,为的也只是寻求一个虚无缥缈的真理。”

她说:“你说的没错,但是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说:“修行是孤独的,人只有在独处的时候,拥挤的大脑才会在漫长的旅途中将过多的杂质剔除,从而在某一刻会突然豁然开朗,所以没有哪个修行僧人会带着一个女伴出行,那样就失去了受难的意义。”

她说:“你的意思是我妨碍了你修行。”

我选择出行,是为了摆脱某种困境,如今我有些弄不清自己这趟旅途到底是来游山玩水,还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我好像从一个困境进入了另一个困境,这跟我最初的意愿是相悖的,因为我意识到我可能有些喜欢上旁边的姑娘了,只是我无法判断这种喜欢是真实的,还是只为了填补内心空缺的一种方式。

爱情总是突然的,它不一定会有什么征兆,所谓的日久生情,也不过是在起初就已经埋下了种子,待到时机成熟,必然会看到鲜花盛放的。我一直以来都觉得爱情应当是为双方负责,尽管我在她身上展现出过原始肉欲的一面——只是未能得逞,时常面对着晶莹剔透的身体,依然会让我欲火焚身,这种喜欢无疑源于本能的欲望。当然除开对肉体的迷恋,这么些天的相处,让我发现她是一个可爱又特别的女人,她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在吸引着我。

我说:“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那晚是个满月,月亮皎洁无瑕,旁边点缀着几个星星,我出来这么多天,实际上并没有怎么认真看过夜空。我们两个坐在帐篷外面,她会讲起天上发生的故事,而今晚的故事却由我开了头。她认真的看着头顶的月亮,似乎没有听见我说话,空气安静的令我尴尬,我感觉自己是一条被挂在海边架子上的鱼,瞪着眼睛等待着被晾干。我可能等不到一个答案,我仰起头,仿佛听到了星星眨眼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她说:“我上次给你的钥匙,你带着呢吗?”

我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把那枚硬币掏了出来,她让我对着月亮,看看上面有什么变化。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枚硬币,上边好像泛着微弱的光泽,我拿近仔细确认了一遍,确实在散发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这时硬币上面好像浮现出什么东西,像是不规则的线条,也可能是不太明显的圆形,我问她:“这上边画的是什么?”

她说:“不知道,只有拿钥匙的人才知道。”

我还停留在上个问题中难以抽身,也没去想这句话的意思。我把硬币攥在手中,又重复了刚才说过的话,这次紧张地让我喉咙发干,声音也变得比刚才颤抖,我说:“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她说:“我听见了。”

我说:“不是肉体上的喜欢,怎么跟你讲,就是一种不太能说出来的感觉,你没谈过恋爱,可能不太明白。”

她说:“我知道,书里写爱情像清泉般甘甜,像美酒般醇香,会改变你看我的方式,会让你把我的身体想象成阿尔卑斯山上的雪,会把我的头发比做黎巴嫩的雪松,会把我的嘴唇形容为皇宫花园里怒放的玫瑰花……”

她像是有一篇准备好的文稿,我始料未及,面对这种话题,她说的话总会让我意想不到,这本来应该是我能够预见的结果,但是我紧张到已经忘了思考,我没办法将她引向一个对我有利的方向,我慌乱地语无伦次,也记不清自己到底都在说些什么。

我说:“小说里写的都是他人的爱情,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未必会和他人一样,每个人的爱情都应该是独一无二的,再说,你刚才说的那是西方戏剧里的爱情,我们平常人说不出来这种话,而且我连黎巴嫩的雪松是啥都不知道。当然,爱情当中我们可以用世间任何华丽美好的辞藻形容彼此,就像你说的那样。”

她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又说:“你怎么知道你的喜欢是发自内心,而非生殖冲动。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你喜欢我是从开始就注定了的结局,假如我不足以吸引到你,我们可能会在途中任何一个地方分道扬镳,所以你只是受了视觉和嗅觉的刺激而已。从结果上看,样貌和气味是最重要的一环,相当于一张入场券,现在你再回过头重新思考这个问题,吸引你的到底是内在还是外在。”

她像个打完胜仗凯旋而归的将军,站在城楼之上念着胜利宣言,似乎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的目光还停留在夜空,而我听到她的话后大吃一惊,我从不会像她那样思考问题,手心因为紧张沾满了汗水。

我说:“我其实,更在意你现在的感受。”

她扭头看着我,有些疑惑:“感受?我不知道——哦,你是在问我喜不喜欢你?我不知道,怎样才能称得上喜欢,会有什么反应吗?”

我说:“喜欢这种东西,你自己会告诉你的,如果你对这个事有疑问,那就说明你不喜欢。”

她说:“你是要我做你的女朋友吗?如果可以的话,那我现在就是了。”

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当你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却因为过程无法让自己产生愉悦,那即便达成最终的结果,也无法得到满足感。贪婪让我们想要的更多,但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时间又回到了漫长的沉默之中,她像是很认真地在说一句玩笑话,我有种被施舍了的感觉,听了很久,我才说:“你这样是在同情我。”

她说:“当然没有,我只是想说,女人很多时候是没有太多选择权的。”

我说:“我想你现在应该是有的。”

她说:“我不这么觉得,也许当你在说喜欢我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发生改变了,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相应的可能会出现三种结果,一种是我们成为情侣,另一种是我们过一段时间成为情侣,最后一种是我们无法成为情侣,从此分开。实际上这些选择本来是不存在的,只因为一句话,我们就需要面对本不该存在的事情。”

我说:“前两个我懂,最后一个结果怎么解释,做不成情侣,就一定会分开吗?我们这段时间不也一直是在一起的。”

她说:“当没有竞品出现时,你的爱只会投射在我身上,假如你的爱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又没办法把这种爱转移到他人身上,为了避免过多的内在情感消耗,我们彼此分离是最节约成本的方式。”

她说话的样子有点像莹莹,理性的不留情面。她说的很对,无论接受与否,现实的平衡就因为我的一句话被打破了,如果多重宇宙真的存在,那显然我们已经激活了另外的一条时间线。人生无常,世界就是这么容易会被改变。

她是一个下棋的大师,在我还没落子的情况下,就已经把我所有要走的棋都算到了。我无法在这个问题上再深入下去,便试着转移话题,我问她:“你们神仙——我是说天上的人,没一个谈过恋爱的吗?”

她说:“据我所知,在天上生活的人里没有。我们不需要繁殖,也就意味着不用交配,情感的作用只是为了巩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让我们之间变得更牢靠,以此能够协力合作共同生存。爱情本质上还是占有,它将彼此变为了一种财产。人类在进化出高等智慧后,权力变得非常重要,有权利的一方,总想长时间占据自己的伴侣,像守护自己的财产一样,所以人类进化出了嫉妒、贪婪,那些增进感情的仪式——我是指你们约会之类的事情——不也是为了巩固关系,从而达到更持久占有的目的。”

对我来说,表白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这有点像狩猎,埋伏在一个隐蔽的角落观察猎物,伺机而动,等到机会出现,我蹬着后腿冲了上去,结果扑了个空,头还撞在了树上,幸运的是,树下还有一只动物跟我一同撞了上去,我们四目相对,也不知谁是谁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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