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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雨狂想

2023-01-25  本文已影响0人  喜力君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

一遍又一遍地擦拭,那奇怪的味道怎么都不消散,焦躁在毛孔里鼓动,让人坐立不安。阴沉的天,一点点抽去屋内的光线,闷得透不过气。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门锁转动,他们回来了。我从黑暗中起身,挪步朝房门走去。

刺眼的灯光穿透门缝,好一会儿外面才清晰过来,她系好了围裙准备做饭,他倒在沙发上按开了电视。

一切如常。

晚饭后,他抽了条毛巾去浴室,她在厨房收拾,昏黄的灯光下,女人长年劳作的脊背已经微弯,脖子后堆了一层厚肉压着下巴往前抻着。

我一步碎成三步,走过去站在她身边,几番不知怎么开口。

“你作业写完了没有,别挡在这,碍路。”

“我有事要跟你说。”我鼓起勇气朝她说了出来。

水龙头下粗粝的手,略微停顿,她瞟了我一眼,继而又盆盆碗碗地忙活起来,“啥事?”

“我……我身上有奇怪的味道,洗不掉……”发热的脸咽没了喉咙里的话。

“啊?什么味道?”她皱着眉头,凑到我身上闻了闻,我难为情地往后缩了缩。

“衣服发霉了吧,叫你勤快点,太阳天也不知道拿出去晒晒!”她不以为意,胳膊推了一下,让我不要待在厨房里。

我咬了咬牙,大声说:“我身上有臭味,很难闻!”

她愣了一下,被我突然的大声吓到,“你要死哟,想吓死我,谁身上没点味道!去洗个澡好好搓一下,睡一觉明天就好了……我这忙了一天,脚都没停,还要应付你!”

“嚷什么呢!大晚上的,还不清净!”,潮湿的拖鞋“啪嗒啪嗒”的朝这边响起,圆鼓鼓的啤酒肚上边吊着搓动的白毛巾,半张脸隐在毛巾里面,只漏出没刮的胡茬,昭示着这粗厚的男声来源。

我拔腿跑回了房间。

2

第二天,一个在大夏天,里三层外三层的疯女孩走在上学路上,在行人竭力掩饰的异样眼神里,躲躲闪闪到了学校,缩成一团坐在了座位上。

同桌凑过来问我,是不是生病了?我往旁边挪了挪,不置可否。

课间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亲切询问,“怡思,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有问题要跟老师说哦。”

我摇了摇头,年轻的老师总是比较温柔慈爱,可这并没什么用。老师张了张嘴,又沉默了一会,才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个好孩子,你爸爸的教育方式有些偏激,我会跟他多沟通,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现在这个阶段还是学习最重要。”

她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你的脑袋,真的没事了吗?我听说脑震荡会有些后遗症,如果需要休息的话,老师准假,别担心。”

我完全混乱了。

脑震荡,我吗?

从老师办公室出来,一阵心慌袭来,脑袋里“嗡”的一声传来,耳鸣也接踵而至,余光瞟到四周的人,他们交头接耳,还有人捂着嘴窃窃私语,眼里分明带着嘲笑。

我越来越慌,他们都知道了?他们也闻到了吗?我把自己捂得更紧了,身上隐隐的味道传来,喉咙里一阵恶心。我该怎么办?我到底忘记了什么事?是不是跟我身上的味道有关系?

如坐针毡的一天过去了,等所有人都走了,我拿起书包,把自己裹了又裹才慢慢朝家里走去。

空中乌云压得低低的,厚重的衣服让我喘不过气,嘈杂的飞虫在眼前来回掠过,我烦闷地拍散着,连它们也嗅到了我身上的味道吗?

回到牢笼般安静的房间,我紧紧关闭了门窗,拉上窗帘,瞬间漆黑一片。

把书包扔在地上,一件一件地脱去身上的衣服,臭味似乎被捂得更重了,整个房间充斥着难闻的气味,我头晕脑胀地跑去厕所,吐了一地。

谁来救救我?

我拼命地拿水冲着身体,一遍又一遍地抹沐浴露,身上的皮肤被我搓得青一块紫一块,可那味道就是如何都没有消失,跟下水道涌上来的气味混在一起,刺激着我的神经,让人崩溃。

到底有谁可以救救我啊!

3

我捂着被子躺在床上,脑袋里一片混乱,时钟嘀嗒嘀嗒地响不停,每一秒都是那么漫长。

门外的声音照常响起,他们回来了。晚饭做好了,她来敲我的门,我抿紧嘴巴,不作回应。

她变得烦躁起来,不一会儿,钥匙插入拧动,房门被打开了。

“喊你吃饭,耳朵聋了,也不作声!”她的声音在床尾传来,脚步声响动,她走到床头,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才扯开被子,把我从床上拉起,我呆呆坐着,不愿动弹。

“你又怎么了?天天拉着个脸,当父母的回家连个笑脸也看不到!”

“我不想吃饭,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行吗?”我几乎哀求着她。

“砰!”虚掩的房门被一脚踹开,门口的男人粗声骂道:“皮又痒了是不是,饭菜都凉了,你出不出来?我数三声!一,二!”

“你别发疯了,手上没个轻重,脑震荡都还没好,你想要她命是不是!”床边的她闻声,赶忙跑出去,拦住了那濒临爆发的男人,两人在门外激烈地争吵起来。

我捂住头,感觉一阵剧痛袭来。

脑震荡,又是脑震荡,几天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4

“到底是不是你拿的?老实说!现在把钱交出来,回家再跟你算账!”愤怒的脸近在咫尺,我的衣领被高高拎起。

“怡思爸爸,您别冲动,先问清楚,咱们这是在学校呢,别吓着孩子!”老师过来拉住他的手。

勒紧的衣领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满脸涨红,说不出一句话。

几个老师好不容易把他拉开,我撑着膝盖大口地呼吸着,撇眼看去,办公室的窗外已经挤满了大大小小看热闹的人头。

缓了好一会,我才抬起头,直直看着他,“我什么都没拿,你有屁钱。”

怒气再次被点燃,他发了狂似的冲过来,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袭来,我咬紧牙没吭声。

老师们还来不及制止,下一秒我的身体被暴力甩向墙壁,脑袋撞上墙壁的瞬间,发出一声闷响,脑浆如迸裂般难受,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呼,我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

从床上惊坐起来,我捂着胀痛的脑袋,回想梦里的一幕。

这梦,好真实。不,不是梦,是脑震荡,是前几天发生的事,我想起来了。

我往身上闻了闻,那臭味不仅还在,仿佛越来越浓了,跟屋外的天气一样,酝酿发酵着。

我愤怒地将枕头往地上摔去。

5

呆坐在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窗外枪林弹雨般地下起暴雨。

耳朵里充斥着雨点敲打这个世界的声音,转头去看时钟,已经中午12点了,我缺课了。

摔门的声音响起,带着怒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入耳朵。

来了,狂风暴雨。

我被闯进房间的人拉扯到客厅,跪在地上接受末日审判。

眼前的男人狂躁如野兽,女人跟他争执着,屋外一道闪电划过,巨大的雷声紧随而来。耳朵里一阵鸣响,我再也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

“我没拿。”我张嘴说了话,眼前争执的两人停了下来,她弯下腰来看着我,问我在说什么。

“我没拿,你们的钱。”我一字字清楚地说着,她怔了一怔,唉了一声,说道:“没拿就没拿,你不能不去上学啊,老师电话都打了十几个了!”

“道歉。”我抬起头,盯着那男人。

下一秒,我的身体如同破碎的玩偶一般,被人从地上揪起。

“你骨头挺硬啊?家里不是你还有谁?小来偷针大来偷金,他娘的!我就是养条狗,都比你知道报恩!”

我看着他凶神恶煞般的面孔,心里死一般沉寂。

“你道歉。”我平静地看着他,说了三个字。

扬起的手臂下一秒就要落下,她快步上前死死拖住,大声喊道,“你别再打了,医生说了,她的头不能再受伤了!”

男人反手一巴掌落在她脸上,不解气般,抬起脚又踹在了她肚子上,她捂着肚子,哭爹喊娘地大声叫唤,引来了邻居在门口看热闹。

争执,打骂,邻居看戏,看不下去的来拉架,偃旗息鼓以后,男人出门买醉,女人找人哭诉,剩一地狼藉,四里八方,茶余饭后。

闹剧一次次重演,让人麻木。

一地鸡毛的婚姻如同糟糠,日复一日,他们忍着糟心,咀嚼个遍,连同我。

6

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雨中站了多久,浑浑噩噩地往前走着,大自然的冲刷让人痛快,身上的臭味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路上空旷得只剩暴雨的喧嚣,大雨模糊了视线,茫然地站在路口,不知该往何处。

“嘀~!”一声刺耳的汽笛声响起,我麻木地回头,往旁边让了让,司机的咒骂声随着车轮渐滚渐远,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画面。

我努力回忆着,我来过这,那天从医院跑出来以后。

我继续往前走着,脑袋隐隐地作痛,记忆的画面开始清楚起来。

雨声渐渐小了,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清楚,当走到一座老房子时,蛙叫声打破了眼前的平静。

我来过这儿,就在那天。

老房子前有一口井,暴雨的冲刷,把井盖周围的杂草打得四处耷拉。

我打开过这口井,就在那天。

一阵寒意直冲我的天灵盖,那井盖在我眼前仿佛变成了棺材盖,那难闻的臭味仿佛不是从我身上而是从井盖里传了出来。

摊开双手,身上的皮肤异常的苍白褶皱,像是被泡久了的死人。

心中的恐惧,恶心,一时上涌,腐臭的味道阵阵传来,我被这气味包裹着,喉咙仿佛被人掐住般窒息。

我逼自己向前走去,离井口越来越近,脑海中一片混乱。

按捺住发抖的手,努力平复自己,闭了闭眼,心一横,抬步上前费力打开了那口老井。

我伸头去看,一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浮在水上。

7

我捂住嘴往后跌坐在地,浑身寒毛树立,身体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我死了,我在井里。我是什么?是野鬼吗?所以死了的人根本不会真的解脱?

不,是自杀的人,不会得到解脱,只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轮回的痛苦。

我惊惧地抬头,仔细看了看周围,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跟生前一样,他们也没有任何改变。

原来连死也拯救不了我。

愤怒的尖叫声,撕裂满天阴沉,满树的乌鸦惊散。

“哇,哇……”井里传来的蛙声,拉回了我的理智。我麻木地撑起身体,朝那井口爬去,压住满腔恶心,伸头去看。

只见一只褐色的小土蛙,在井中浮动着,水里也根本没有我自己。我伸长手去碰,竟然轻易碰到了水面,好一场大雨,井水已经满了上来。

深深吐了口气,将那挣扎的土蛙捞了上来,盯着它圆鼓鼓的眼睛,我朝它做了个鬼脸,放它重生。

脑袋一时昏沉起来,使劲甩了甩,神智却越发模糊,抬手摸了摸额头,滚烫得厉害,呼吸越来越沉重,身体支撑不住,栽倒在井边。

8

从迷蒙中睁开双眼,眼前是白色的房顶,白色的床罩,鼻子里充斥着药水的味道,手上粘着针管,是在医院里。

喉咙一阵干涩,脑袋还是昏胀得厉害。侧头去看房门外,半掩的门口,来往的脚步夹着嘈杂的人声。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要逼死她是不是?”她的声音传来,时大时小,断断续续地钻进耳朵里。

“自己没心眼……跟人家喝酒,钱包被扒了……”

“造什么孽……”

男人始终没有出声,偶尔咳嗽两声。有护士过来制止,门外的声音才渐渐消停,最后只听到“离婚”两个字。

我眯了眯眼睛,看向窗户外,窗明几净,绿枝摇曳,一片明媚。

我回过头,闭上眼闻了闻,身上的腐臭味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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