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程断处是归程》|| 第六章 算是朋友

没有抵住这年冬天的第一个寒潮，苏馨和室友们在相互传染中，忍受了足足两个星期的重感冒的折磨。有三天特别严重，因为高烧不退，苏馨耽误了两天的汉语课。学院安排其他的老师临时代课，第一天晚上，她就收到班长和几位学生的问候短信，在退烧的间隙，她只回复了班长。

权先生第二天晚上打来电话，问苏馨退烧没有，需不需要去医院，苏馨哑着嗓门在电话的一端摇头，说不用，冒一身汗，就好了。

权先生在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会儿，徐徐然道，“那苏老师好好休息，明天见面吧？！”

苏馨胡乱地嗯了几声，搁下电话。其实心里想明天也不可能见面，喉咙哑成这样，即使烧退了也是没法上课的。这么想着，她就干脆请了一周的假。

不能上课，就安心做论文。所以，第二天烧退了，她就强迫自己好好去食堂吃饭，把前两天的饭量补回来，这样就有精神继续和病毒战斗了。吃过饭，小睡，趁着午后的阳光暖和，她去学校的大草坪晒太阳，俗称“杀菌”。因为咳嗽得厉害，担心晚间睡眠不好，吃过晚饭后一个人踱到校门口东边的药店买枇杷膏。走出店门的时候，外面已经亮起路灯。在校门口，苏馨看到权先生从一辆深色的商务车上走下来，叮咛了司机几句，就冲进了校门。

苏馨后来知道，那天权先生是特地提早10分钟到教室的，因为要赶22:00的飞机回首尔，他很希望临行前见到苏老师，道个别。结果，苏馨并没有出现在教室里。

他们再次见面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权先生的位置空了许久，苏馨起先就察觉了，因为她太习惯察看权正东同学的神色了。同学们都不知道权先生是不是还会回来上课，苏馨也就逐渐将他有些淡忘了。

谁也没有想到，权先生在期末考试前回来了。大家都笑他这么大年纪了还是个好学生！那天的权先生神清气爽，健步走进教室，同学们都有些大惊小怪地欢呼，他提着两个手提袋，让每位女生选一条围巾，这惹得整个教室都沸腾起来，权先生只说这是给女士们的新年礼物。男生不高兴了，用简单的汉语，喊着“不公平！”“不公平！”……权先生在座位上爽朗地笑，“明天下课后，请大家去仙霞路的美食街喝酒！”于是，众人欢呼，叫好连连。

苏馨目睹着这热闹的场面，等待大家安静下来。心里突然有种说不清的滋味，是因为没有收到礼物沮丧吗？是因为感到这热闹是学生之间的，自己像个局外人而失落吗？苏馨说不清楚。她只是强迫自己甩掉这些碎思杂念，认真上完课。苏馨整堂课都没有看权先生一眼，好像在报复对方对自己的忽视，说不清楚。

下课后，和往常一样道别，看同学们一个个陆续地走出去，她打点自己的书包，提着自己的心情，疲乏地关门锁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权先生并没有走，他一直在走道里等候。

苏馨讶异地望了他一眼，“权先生，您怎么还不回去？”

“好久不见。刚才同学多，我不好意思给您，好像在中国老师是不能收学生礼物的。”权先生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方盒子，“这是我特地给你准备的新年礼物。”

看苏馨犹豫，他又接连解释道，

“我从首尔带回来的小礼物，不贵重。”“现在是下课，是作为朋友给你的礼物。”

苏馨还是迟疑，在老师和朋友的身份之间，她惶惑，不知何所从。

“我们可以算是朋友，对吗？”权先生略带犹疑地问苏馨。

苏馨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到一向沉稳的他居然像孩子找朋友般可爱，反而轻松了。

“当然、应该、算。”苏馨故意拖长了答复，缓缓的接过了礼物，很有礼貌地说，“谢谢您的美意！”

权先生眉头舒展，用极缓慢地语速问苏馨，“这是不是说，以后下课，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可以叫你的名字？”

“嗯？”

“苏馨！”“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苏馨感觉有点别扭，但为了不让对方尴尬，她若无其事地笑笑，“嗯，发音合格。”

那一夜，权先生陪苏馨锁好教室的门，他们一同走下楼梯，权先生问了苏馨许多问题，比如平时不上课的时候爱做什么？爱去哪儿？毕业之后想做什么？……走到分岔路口的时候，苏馨开玩笑说：“我后悔了！你这个朋友烦人的，看来不能交。”

“唉，这不对，中国有句话，说‘君无戏言’。”

苏馨笑翻，“人家这‘君’可是国君、国王。”“好啦，不跟您说了。太晚了。权先生，再见！”

“苏——馨——，再见……明天见！”

“明天考试，您好好准备吧。”苏馨故意提醒权先生。

权先生给苏馨的礼物是一条紫色的围巾，从那个冬天开始，它陪伴苏馨度过了整整三个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