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黑夜将何往
(2014-07-19草 2019.8.18修改)
一切的感识,自有其不为人知的一面,诚然,只是别人不知,你自己尽知而已。
诗人
实话说,时至今日,诗人这个标签已经泛滥到了极致。
一方面,真正的诗人越来越孤独——可孤独并不是他们的品质与特权,但他们逃不掉,甚至渐渐地不知道怎么“混”了。诗这种特有的文学形式,不是鸦片,也不是催化剂分裂剂添加剂。诗人永远生活在世俗里,一切的喧嚣、沉浮、挣扎、救赎,都是必须的。是的,救赎自己的灵魂。这个过程里,最重要的不是现场感,而是痛定思痛。然后,春天还是春天,梅雨还是梅雨,一成不变的样子。
另一方面,越来越多的“诗人”喜欢上了浮华。光鲜的,夺目的,彬彬有礼而一呼百应的。实际上,能做到这些,一定很不容易,任何人的选择有其偶然性也有其必然性。坐而论道,远的不说,六十年前的台湾“创世纪”时期,洛夫,痖弦,张默以及更多更多的热血赤子们,以兴奋的,压抑的,戒惧而狂热的姿态,写下了自己在中国文化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哪怕是佛性使然的周梦蝶。大陆的诗歌大潮的来临,则发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每个人都耳熟能详的,就不必多说。
然而想说的是什么呢?诗人可以放任,不可以放肆,这与社会法律或道德无关,而发端于诗歌的本质,尽管关于诗歌的本质,许多的"“诗人”还在争论之中。心照不宣,洞若观火,争的本不是表相,争的是话语权罢了。有一次看某个电视访谈节目,萌萌的主持人正在采访一个非著名诗人,云山雾罩地说了半天,听明白了,被采访者的意思,只有他这样的才叫诗人,除他(们)之外的都是垃圾。叛逆或许是一种进步的引子,但过度的狂妄会成为尼采。太阳的命运最终也是要爆掉。此外,还有诗人式的恶棍,流氓,伪君子,流毒会更甚。
白马黑夜将何往。年轻诗人阿步在博客的顶端这样写下一句话。我们很早认识,到熟识,是一个偶然事件。这些年看他的诗路,有观察,有思考,有沉默,有坚持。不想谓他“少年老成”,忽然想起某次晚上电话里聊了很多,竟是很惬意的事情。
底特律
底特律是美国没落的汽车城,曾经以福特、克莱斯勒为代表的几个世界汽车巨头将那里变成了世界汽车之都。曾几何时,辉煌变成死寂,灯红酒绿变成鬼气森森。底特律破产了。
居然城市也可以破产。杂草丛生,断壁残垣,街道上寥寥的行人以及遍地的垃圾,当然也许是摄影师有意地选择了底特律的伤痛,但是一叶不能障目,一叶却可以知春秋。甚至电视新闻里还爆出了一位黑人女士,以几百美元,几千美元在抄底那个城市里的房产。诚然,几百美元,几千美元不过是个噱头,无非是诱惑,是底特律政府的殊死一博。
动物逐水而徙。人类逐利而活。看过不少好莱坞的灾难片科幻片,那种悲悯式的预见,就是底特律,就是地球的末日。所有的景象里都要描摹同一个故事:大战之后,气候天灾之后,外星入侵之后,资源耗尽之后,不能逃离的人们,相互碾轧,杀戳,为所欲为。但底特律并不是预言家的权杖,是一个活生生的事例。难道人类真的是蝗虫的近亲么?贪得无厌无休无止地索取,最后被上帝之手抹杀,不留一点痕迹。
央视绍介过很多类似殷玉珍、张喜旺这样的治沙“名人”,他们在默默挣扎峥嵘未露的时候鲜有人关注与帮助,等他们从一条黑路上杀出,忽然成了英雄,名流。依旧在黑路上跋涉的人很多很多,他们可以是千千万万个殷玉珍、张喜旺,在他们徒然喟叹的时候,有人拉一把,英雄、名流就不再罕有,而沙漠,戈壁就不再无限制地肆虐下去。值得深信,只要有树在,有水在,底特律可以不成为“底特律”。
追认,宣扬,歌功颂德,捧上神坛——我们已经习惯了画饼充饥。雪中送炭、亡羊补牢多么可耻。据说最近几任的底特律市长中有一位以政绩的出发点,修了一条绕城轻轨,尽管票价经济,不过每每坐上去的没有几个人。
这样的“政绩”或许拯救不了底特律,但总好过自欺欺人的树广告拉围墙的形象工程吧。
生与死
天煞孤星的由来是命理星相这些被斥为传统文化里“糟粕”样的东西。
最早知道这个名谓始于电视剧《中华英雄》,当时没有意识到它的辛苦惨淡,反而感觉它好刺激好强大。
运命如果真的存在,又岂是以人类的渺小可以深谙且操控的。老子讲,道可道,非常道。天道循环,准确地说,是宇宙规则,哪有轨迹可言。地球的生命是多少年。人类的兴起是多少年。洪荒世界的形成是多少年。无数个“未知”构成了基本的天地架构。
天煞孤星,再形象一些,有点像民间通俗讲来的扫把星吧,而且专克亲戚知交。很汗然涔涔的惶恐,怪不得历史上大凡这种“怪胎”都要遗弃,扼杀,沉河,流放呢,杀伤力可不是一般的巨大。只不过,问题就出来了,有这样的人肉“核弹”在,哪还需要那些所谓的阴谋诡计文攻武卫呢?大不了想灭谁就跟谁去亲近,岂不是一了百了。
所以,假设剔除了周围人等恶意攻讦陷害的成分,这个名词里饱含更多的是无奈,是抓不住,是深深的自责,是对自己的不原谅不迁就。其实,一个人做不到的事情太多了。玉帝佛祖也不成。明知道这样,并不能削减心中的愧疚,关心则乱耳。
某日,于菜市街购一盆观赏竹来,尽管彼时曾有过一刹短暂的悸惧,终于还是与它结了缘分。那种峭拔生机绿意张扬,可以使漂泊的生活有上一点点的寄寓。浇水,小心翼翼,因为怕它被“污染”,从来不敢用自来水管里的东西,既然那些纯净水标榜原生态,用它们总没错吧。还有定时采光,还有还有……
谁说结善缘一定得善果的。那些竹子,从枯叶到烂根,到数中存一,到全军覆没,这才一个月的工夫。心下不免灰灰的,小时候养猫养狗往往没个善终,怎么护持几根小小的竹子也不成?是水吗?还是过于在意?前者的话,就很值得玩味且恐怖了。后者?给折腾死了,不至于,不至于!
一个人过惯了,看一些小生命在手上失去,往往更苦涩。少年时曾打理一个过亩的菜园,自谙是明悉一点园艺的。那时候天蓝水碧,满目的苍翠欲滴,忽然过了二十年,怎么莫名地“孤”上了呢。哦,还有背井离乡,衣上的埃尘。
古迹
几日前,从昆山回来,落脚常州朋友那儿,他问我,这天热的,陪你上哪儿去耍耍呢?我回他,附近有没有寺庙之类的。他的眼中一亮,说真有,去天宁寺吧。
古寺,古城,古镇,古老的一切。自认不是一个复古主义者,与遗老遗少也无牵连。任何时代前沿的技术,电子的,影视的,军事的,航天的,平时都喜欢关注着,手机电脑更不在话下。当然你若说到心态,确实也不好说。一个活在当代的腐朽古人吗?看看自己,也不像从古老传说里爬出坟墓的狰狞僵尸嘛。一个很唐突很无谓的理由,之所以着意那些古迹斑斑,只是想看看若干年若干年之后的自己。
当你仰视一尊眉目遥远的佛陀的时候,当你用手抚摸一座千年城楼的时候,当你行走在一巷故国神游的时候,你能否想到无数年前,有一个小沙弥,有一个少年士子,有一个负重的樵夫,正在历史的那一端看你?沉潜往复,你不是你,你还是你。今番你来吊古,此后谁来吊你!断断续续的吟哦,明明灭灭的灯火,高高低低的石径,你会在哪儿与自己相遇。
我是谁,你是谁。说不清的。在天宁寺前,几个神神秘秘的男男女女如蝇逐臭,老板,看个相哟。可惜,不是什么老板,脚下的臭味是有一丝,晚上泡一盆清水好了。一处古迹要养多少人,不在于香火鼎盛,不在于逃无可逃,只在于行人的睬与不睬。见庙烧香,逢客敬茶,未必是天经地义。佛不在香火之上,客也有恶善之分。冷眼以观好了。
古老的,不一定是值得推崇。比如古诗词,当今还有几人深味,几人明了。比如上古的品德,早已被世人弃之如敝履。朋友满面虔诚,人有个信仰真好。自己不信,不妨别人信。或许自己笃信的东西,自己无意识,也说不清罢了。
想不起是否邂逅到了多年后的自己。有没有灰飞烟灭,与天地融为一体。有没有老态龙钟,在屋檐下看雨。有没有化作一只流莺,唱寂寞的晨歌。哪一点又能左右呢。
知友若兰
除了诗人阿步,分明还有许多新识旧识,可以称作朋友的也算尤为不易。
像A兄,未进徽地之前,是不了解的。然而当有一日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才知道什么相识恨晚。他不善言辞,甚至择一处幽静相对而坐的时候,大部分的时间里只是你一个人在絮絮叨叨,他坐在那里,淡淡微笑。他会拖着病体陪你上楼下楼,他会拖着病体载你去临风远目。洁白的梨花,辽阔的泊湖。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白城则不然。白城更像一个从晋唐里走出的狂士。其实那只是他的表,他的里还在悠悠的溪水之畔。他在砍柴。他在喂马。他在笑容里大声地痛哭。白城不怎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憎爱需要分明,不然他还是白城么?也只有与这个狂人,才会毫不拒绝地一醉方休。酒不是给道貌岸然之辈烧制的。为了酒,为了一个名目,那就不是酒,也不是白城了。
通常老Z的电话毫无预兆。与老Z的结交就似一个梦,一个很温暖很通透的梦。那年是在一个很大的院子里,一棵很大的梧桐树下看见老Z的。老Z居然有些羞赧,简单地握手,他重重地说,我以前是知道你的。老Z绝不是所谓的“才子”,才气有,不过内敛地香淳。老Z会说,兄弟家里有事就说一声吧,别把我们蒙在鼓里,别难为着家小,搬搬架架,跑跑办办,哥还是能办到的。老Z从不作惊人之语,但他这个年纪,听你讲到动情之处,会红了眼睛,泫然欲泣。
兰的美,不在其味,也不在其形。而是不做作,不妥协,剑气在胸,吞吐浩荡。哪怕你见他时,是不是和风细雨,月下灯下。如此之友,怎么会不“惊心动魄”,且行且惜。
中国画里,很重要的一个元素,便是含蓄,有时候甚至不知所谓。杂沓的景致肆意到随手一掷,便足以与论人生了。人生是什么呢?水墨里的一座山,山脚下的一抹孤村,村头的杏花满树。一个背影,一头长相模糊的驴。
想象的支点不是地球,应是整个宇宙罢。
白马黑夜将何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