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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年少不识愁

2020-09-05  本文已影响0人  蓝深

七月的夏天骄阳似火,早晨的太阳红得像母亲腌制的咸鸭蛋黄,热辣辣地落在青瓦房顶端镶嵌的玻璃上,发出刺眼的光,蔚蓝的天空里,千姿百态的云儿在它怀抱里恣意徜徉……

窗外不知谁家偷懒的公鸡才刚刚打鸣,敷衍着慵懒嘶哑的叫唤:“咕、咕、咕”,树梢上的蝉也不知疲倦没完没了的鸣叫:知了、知了……我醒来,陶醉于大自然这首动听的乐曲中,惬意的躺在床上想像公鸡假装尽职用力仰头长啸,成群的知了反反复复演练大合唱的样子,不禁莞尔之际,耳边突然雷鸣般起:“该起床啦!”是母亲催促的语气。

我眯着睡意朦胧的双眼起床,躬着背晃着马尾辫在院子露天的水龙头边洗簌,几公里外的海风正徐徐穿越一座座错落杂乱的村庄,轻轻袭来吹拂我的脸颊,撩拨我的长发,那风里裹挟着一股股海的咸湿热气,晕染了我手里的那一捧凉水,似乎有了暖暖的温度。

挥之不去是那片海

院子的东面是低矮狭窄的开放式青瓦厨房,一口沧桑古老泛着铜色的土瓦水缸安静、稳稳地挤在逼仄的角落里,母亲猫着身子坐在矮脚板凳上,布满风霜的双手不断往火灶里添加那些干瘪的枝桠和晒得酥脆发黑的甘蔗皮,柴火跳跃得更欢快了,噼里啪啦蹦出点点星火,一口锅里的白米粥已经沸腾,白花花的米糊扑扑地从锅盖里跳出来滴洒到灶沿边缘,另外一口锅里的白水蒸红薯也不甘示弱随着气流发出“嘭嘭嘭”的清甜,灶堂里顿时弥漫了浓浓的香气,挑逗着我的味蕾,肚子此刻亦不争气的被它引诱得咕咕直叫。

火苗一直在燃烧,充满热量的灶火把母亲黝黑的脸庞映得火红火红的,自来卷发的额角下不知何时落满了许多豆大的汗珠,她挥挥袖子,扬起手臂往额前抹去,汗便浸润进那蓝底小碎花的衣袖里,如同那烟囱里升起的袅袅炊烟,转眼间,便无了踪影。我迎向那耀眼的烈日抬眼望去,潮湿的青瓦屋檐上,依稀地蔓延了一簇簇绿茸茸的青苔,看它微小的身姿隐隐随风摇曳时,炎炎盛夏里仿佛又多了一抹清凉……

母亲嘱咐我吃过早饭要帮忙看店铺,便摇摇晃晃骑着她那辆有些破旧的自行车扎进闷热喧嚣的人潮为生活继续奔劳。店铺的存在,成了束缚我无形的枷锁,所有的周末假期都被剥夺,不能随意与小伙伴们到处玩耍疯跑。没有人知道,那段时日,我最强烈的愿望就是祈祷母亲的店铺早点关门倒闭,还我自由自在的童年。

未敢违抗母亲的旨意,我打开铺子的大门,迎接一天的营生,地上铺满了昨晚收市未及时打扫厚厚一层黑紫色的甘蔗皮,乱糟糟的一片,我往往在收拾这堆狼藉时,总是断断续续惊喜发现藏匿在甘蔗皮下的一毛钱、两毛钱或五角钱,后来惊喜就变成习惯了,因为店铺那个钱柜子的零钱总是多得溢出来,父亲当时打造这个钱柜子时是否没想到生意会这么财源滚滚?若不是,怎么不造一个大点的钱柜子呢?

我坐在柜台前,边看店边写暑期作业,透过店铺敞开的大门,我看见亲密伙伴欧小成趿着人字拖鞋正埋头在马路对面的公用自来水龙头那边用力搓洗一大桶换洗衣裳,看着奔涌而出那清澈又巨大的水流倾泻而下,我想起幼年时母亲那辈人遥遥数里挑水洗衣做饭的日子来,忍不住想跑过去把那水龙头的闸口关小一点,再小一点。如果这样做,欧小成会不会跟我决裂,她还会是我最好的玩伴吗?

店铺成了小镇人们闲暇时不约而同的聚集点,宛如菜市场般,天天热闹沸腾。大妈大婶来买点油米酱醋、小青年要包香烟,再顺带点接待女朋友喝茶谈情的点心、老人家来买些应对停电时用的点灯火水,驱虫的蚊香,孩童们拿着毛毛钱来块猪油糕、透心凉的冰棍或荔枝味的汽水,过路的陌人要买些探访亲友的时令水果……也有那么三五几人凑一起在店铺打打扑克,经常因为对方误出的一张牌争得面红耳赤,此时,旁边那些观局者不免也叨叨不休发表起自己的言论,争吵声、狂笑声混杂在一起,人声鼎沸!我常常不屑于他们的欢腾喧闹,心里总是盼着母亲什么时候回家来,那样我就可以放任去跟小伙伴们玩跳房子、到荒废的林子烧土窑地瓜、再三两群一起到盐场开的那家冷冰冰的雪糕厂去逛逛,好不凉快……

正在用心算计一道数学题时,小镇渔民青年阿福进得店铺来用那爆满青筋的手敲敲柜台对我说:“给来半斤红瓜子、半斤青橄榄、三两冬瓜条、一包茶叶……”我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只见他今天穿了一件崭新干净的白色短袖、一条半旧污迹暗涌的深蓝色牛仔裤,长期被海水浸泡得发白的脚趿着双鹅牌拖鞋,瞧他嘴角微微上扬的样子,料想今天又是哪位穿花衣的媒婆子给他安排了相亲的女孩。我怠慢,不,应该是很不情愿地给他一一包装过秤点到的物品,心里想着,该不会又是赊帐吧?果不其然,他傲气地说:“记帐,过几天就还。”在我想用什么措辞拒绝时,他人已溜的比兔子还快,一溜烟不见了人影,我气馁地想着这些年来犹如覆水难收一样的欠款,犹豫着记?还是不记?

帮母亲看店耳濡目染下使我修得算账的好本领,不知为何,数学成绩也不见有所提高,但店铺里的帐目我总能算到快准无误,想来或许就是人性生来对金钱的无尽贪婪所驱使。柜台后面的墙壁生锈钉子上常年挂着历经岁月磨损的赊账本,那里面密密麻麻杂乱地记录着张三或李四某年某月购买的物件及所赊欠的帐目数额,能够主动还款的人少之又少,在母亲几番催还无果之后就成了一笔笔死帐,直至母亲最后关闭店铺,那本斑驳潦草的帐本也随之消失,去往何处也不得而知。

下午时分,母亲汗流浃背顶着烈日驼回一些货物来,停稳自行车后,她微笑着从自己缝制的灰色布袋子里掏出来一串我喜欢吃的绿皮香蕉,皮是青涩的,但果肉软糯香甜,被它充斥着浓烈的芳香吸引,我大快朵颐满足地吞咽了两根,舌尖瞬间就被丝滑的甜味紧紧包裹缠绕,心里顿时又没了怨意,想来最抚凡人心的,就是这人间美味了吧!

暂时卸任下掌柜的重任,我已迫不及待奔忙于寻找伙伴们玩耍……那年夏天的风肯定用力吹过,也挥洒不尽我满头年少的汗水!

繁华落尽,沉淀了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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