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间

一念之间

秋天从岁月的脉络里缓缓而来，田埂上的青草还捧着昨夜细雨的吻痕。秋风从成片的玉米地掠过时，无意揭起一阙词的意境。枝头渐次稀少的鸟鸣诉说着又一个季节的轮回。

环绕着田地的溪水依然缓缓地流淌着，玉米骄傲地挂着红胡子，谷穗又长又弯，豆荚鼓鼓地包裹着一粒粒神奇。贪嘴的麻雀从谷穗飞向玉米穗犹豫着该吃哪一种而我又回到了我的村庄，我像小时候那样坐在河边却没有歪脖子的老柳树相陪。老柳树是哪一年变成了一截木桩的?我竟然不知道。

田地里的绿似乎是从天边涌了来，风过便有绿色的浪涛起伏着。我眼前的河水清浅且浑浊，它已不再是记忆里的模样。那些水草，那些鱼虾，河蚌，还有河底那些会呲着牙笑的石头已在淤泥里消失了踪迹。

白杨树依然环绕着村庄，它们高大而挺拔，也或它们依然同我一样记得经年过往！天际的云，黛青的山默默与我对望，是否在这无尽的沉默里我们都想转身去探望曾经的自己?

那时也是秋天，三爷爷把玉米胡子成撮绑起来连成了假胡须挂在嘴唇上唱秦腔。那玉米胡须总会掉下来，惹得一群人大笑。他们或盘着腿，或掉了牙，或白了头发，或英俊而美丽，他们的笑声无比真诚而悦耳。这其中有婆，三婶，五爷爷，哥哥，姐姐……

调皮的孩子抽着人家农场里的新稻草学着拧草绳。我好容易拧好的一段草绳被三爷爷故意抢了去:让三爷用一下，三爷给你唱《教学》。“一，一不得吹牛；二，二不宣；我家三代作大官，我爷见过皇上的面……”没有人知道那竟是我最喜欢听的秦腔折子戏，如今我偶尔也听，听时便想起腰上勒着草绳的三爷爷。

那时候婆就坐在农场上，她翻着稻草认真地把未收干净的稻米认真地捋下来，时常捋一天。到了傍晚时分婆会拿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说:娃，这些够吃几顿米饭了，不能浪费粮食。

如今村口的稻田里没有再栽水稻了，那些蹦跳着的蚂蚱，那些跳跃着的青蛙似乎在河水清浅之后突然就隐匿了消息。那株老柿树依然结满了果子却不再有淘气的孩子去摘，这时节它的果子依然挤挤挨挨。或许是没有了稻田，便没有孩子知道稻田里的淤泥可以溫柿子。

田埂上的青草依然无休止地蔓延着，它们还做着走去天涯的梦想吧！而那年一心想要出走的少年已然归来，却不想一出走已是半生年华。

我坐在河边望着我熟悉的土地，听流水的声音却觉那些遥远的岁月正以风声，以水响在我心底轻轻地唱:一念花开，一念花落，一念之间，只是花开花落的瞬间，一个转身，却已出走半生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