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无醉楼
吴幼清这番惊讶一出口,就自觉失态,便不再做声。
秦逾明眼眸颤动了一下,刻意不去关注吴幼清的反应。只顾和海东来说:“那海大人是打算去一趟福州吧。我这就去给海大人找一队军中高手同行!”
海东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想着他的用意,直到秦有点尴尬才说:“不必了,我一个人就够了。” 他瞥了一眼吴幼清说:“我来只想知道秦大人对断金帮有多熟悉”,看来问断金帮是对的,吴幼清和秦逾明的反应都在他眼里看着。
他又指了指身旁一言不发的林如夷:“顺便,已经问完话了。把人证还回来。”
“什么?!”林如夷低声尖叫了一句,“还回来?!”
“当然,我们会照看好林姑娘的。” 秦逾明应承地很快。
林如夷追上已经转身离开的海东来,“海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得够清楚了。此行不易,不想分心保护没有作用的人”。海东来平静地说着这似乎显而易见的事实。
“我不需要保护,我可以帮你!真的。”她望着他,眼眸流动,有些红红的,闪着光。
海东来并没有再回答,既然已经说清楚了,就不必再多言。
“海大人——海东来!”她一心想离开节度使府,一着急上前扯了一把他的衣袖,被海东来的眼神灼烧到,又马上放手,却哽咽住说不出什么话了。
海东来轻叹一下:“若他们有蚀髓粉,留在节度使府,是最安全的。” 蚀髓粉的凶险,你不懂。
林如夷终于不再跟上,站着不动,呆呆看着红影消失。
那背影,就像一直抓不住的梦。
…………
翌日
傍晚时分。
福州的无醉楼走进了一个红衣红伞的男子。
福州的大酒楼很多,但要知道江湖上的消息,就一定得去无醉楼。当然无醉楼的酒菜也是一绝。
所以海东来来了。
他进门时,刚好靠西门的一桌人侃侃聊着多年前消失的“赤魔”那出神入化的武功与那些腥风血雨的事。似乎感觉到他进门的气场,又或者是聊的内容和他这一身打扮的吻合,他的到来,使得那一桌人立刻停了下来。待他坐定,那桌人中年长的一个说“哎,不说了,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恶魔八成已经死了。对了,你们知道吧?过些天就是铁老帮主寿辰,怎么断金帮毫无动静啊?……”
海东来好似没有在听,又句句入耳。
那个称呼很久没有听到过了,那段记忆他没有刻意要抹去、回避,但也不乐意追寻。
而此时,再听到这个称呼,师父临死前的惨笑和诅咒又历历在目——如果那个人算师父的话。他确实传授了他武功,改造了他的筋骨,同时也用各种方法、药物(包括蚀髓粉)控制着他,因为他已经太强大了。
“你永远是个怪物!没有我,你也依然是个怪物!怪物,哈哈”——这是师父倒在地上时的“遗言”。
当时他想立马拧断那人的脖子,但他无暇。“东来,可怜的孩子。对不起,我们对不起你”,这是师母在他怀里死前的话。这个坚强的女人那一刻声泪俱下,肝肠寸断,那些泪不是因为自己或者丈夫的死亡,是为了他,海东来——她丈夫的杀人工具,她眼里唯一的儿子。如果不是她暗地里传授的独门龟息法,如果不是她在最后一刹那的舍身相救,倒在地上的就是他海东来。如果不是她从小教导,那么他活着,也是一个只有黑暗的魔鬼。
不管那人算不算他师父,师母确是他的师母。
断金帮的铁伯,他记得年少时见过,“师父”的手下,那时他还不叫铁伯,更不是断金帮帮主。
他握住伞身的手缓缓抬起,将伞放到桌边。
劫银案、铁伯寿辰,是时候见一下“故人”了。
…………
“酒楼为什么叫无醉楼啊,哪有卖酒不让人醉的?” 进门一个女子,身披月蓝色水雾浣花锦,头绾灵蛇髻,眼若流星衬着她白玉鸭蛋脸。她侧头问旁边的男子,没有看到酒楼里投向她的目光。
那男子身形挺拔,一身素面长衫,眼眸温和,笑着说:“江湖人的酒楼,无人不醉,又无人真醉,所以叫无醉楼。”
“好一个江湖人,无人不醉,无人真醉。” 有人叹道。中间一桌的两个少年人,一样的玉锦圆领袍,其中一人站起身,显然是想拉新进门的一男一女入他们的座。
那女子却当做没看到他,径直走向了最里边,海东来那桌。身后的男子对那少年人做了一个多谢的手势,也跟着走向海东来。
……
“你还是来了。”海东来从他们进门就注意到他们了,此时倒并不看他们,只管自己喝杯中酒。他也是个懂得享受的人。任谁经历过那些,都应该学会好好享受生命的每一刻。
“你知道我会来?”好像不满足于他平静的反应,她不得不问。
他嗤笑道:“不知道。你来不来并不会有什么影响,不过我还是劝你回去。”
他瞥了一眼那男子:“他也来了?” 如果说林如夷会跟来,他并不奇怪,但是这人为什么来。
“我说服了吴大哥让我来福州。他说他陪我一起来。”林如夷又有些喜悦起来。
吴大哥?
吴幼清挺直了身,认真地说:“回海大人,林姑娘担忧父亲下落欲尽一份力量,孝义难却,故而任她前来;她一个弱女子只身前来,海大人又言明危机时以大义为先,在下怕有危险,故而陪同。”
“我问你了么?” 他睥睨地看着吴幼清,语气并不生硬,眼里却写满了“你有什么本事管他人安危?”
吴幼清并不着恼,不卑不亢::“海大人虽未问我,却是我的行为。在下为江南道节度使下属差遣官,自然会尽力护其安全。”
“那你们就应该回去。”
林如夷刚想说句什么,门外进来一行五人。
这五人威风凛凛,四周看到他们尽皆避让。他们走到海东来这一桌,为首的一人盯着海东来问:“是海东来?”
“是我。”
“铁帮主让我们给您带句话,如果为失银案来的,我断金帮不曾做,还请回;如果是为故人,您的师父死在您手上时,就已断了,也请回。”
这口气的放肆,让林如夷着实惊了一下。酒楼里此时安安静静,众人都听清楚他们的话,却没有其他人觉得放肆。以断金帮的势力和威慑,这样的说话已经算比较礼貌了。
林如夷好奇这样的话,海东来会怎么回,她直直地看着他,怕漏过了一丝表情。
海东来并没有回应一个字。
他从来不是莽夫,但是能用武力轻易解决问题的时候,他并不想多说什么。
杀气!
五人拔剑。
他出手了。
海东来出手一向快而狠。
所以那人现在已经在吐血了,内脏翻涌,但他并没有看清楚对方是怎么出手的,只知道胸口被烈火烧过的感觉。事实上在场只有两个人看到了他的出手。同行四个人在刚拔剑到一半时已经倒下了,于是剑又落回了剑鞘,好像从来没有拔出过。没有伤口,没有血迹。
“留你一命,回去告诉铁伯。我既来了,就办完事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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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的往事,只想一笔带过,稍微解释一下他是怎么拥有这样的神力的。不小心顺便虐了一把他,算是造就他这性格的一个原因吧。不过来来依然热爱生命,热爱百姓,不能只有黑暗,应该身边还是要有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