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四）
没有一时冲动，没有突发奇想，我知道，又是一条千沟万壑、坎坷不平的小路，但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我要走，我要一直走，向着那期盼和渴望的远方。
这是上篇文字的结尾，也是当年决定辞职创业时心理状态的一个真实写照。
是的，自从有了这个想法，内心曾反复思忖，左右权衡。之所以如此，一是当时的收入还算不错，除了工资越来越高外，每年的奖金也在不断增加，加上上班之外做的一点事情，算来也有了十多万的积蓄。如若创业，这些固定的收入没了不说，已有的这一点积蓄，也可能化为乌有，未知太多，风险太大。
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因为，我忘不了童年时站在村口的张望和等待，忘不了父母米断粮绝时的忧愁和焦虑，忘不了儿子因为偷偷花了几毛钱被打的那几巴掌，忘不了母亲病重时父亲的满面愁容，忘不了曾经走过的小路上、那些让人心酸的经历和过往。 我怕了，害怕了那种苦日子，我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
我再次踏上了一条小路，开始了一段新的征途，不，是一段又一段路的延续，是从未间断的探寻。我要试一试，也相信苦心人、天不负，有志着、事必成。
今天回想起来，更确切地说此时此刻，我的心情是复杂的，矛盾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这种复杂和矛盾，三十年过去了，多么漫长而难走的一条路啊，我走的好苦好累，就象幼年的自己、第一次跟随母亲走在通往县城的小路上一样。
曾经很多次想起创业路上的一切，而此刻的内心，却在有意识地躲避着什么。但越是如此，那些不愿忆起的的画面就越似潮水般涌来涌去，一次次撞击着记忆深处那道紧闭的大门。
我站起身来，不愿再让一个字从指尖划落下去。
房间安静极了，只有墙上的钟表规律而均匀地发出着细弱的＂嗒嗒＂声。而我，却无法让内心平静下来，尽管脚步抬起落下，没有一丝声响，我却分明感受到了一步一步的＂咚咚＂声在我的心中颤动，尽管泛着亮光的地面平整而洁净，却无法遮蔽住留在岁月的小路上那深浅不一、歪歪扭扭的一排排脚印，更有那足迹里所盛放的苦辣酸甜，艰辛和苦涩。
目光转向窗外，那条由村庄通往县城的小路又一次映入眼帘，此刻的我不再抑制思绪的弥漫，任其如脱缰的野马在岁月的尘烟中随意冲撞，三十年创业路上的艰难跋涉浓缩在这条小路上，所有关于路上的片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从脑海中闪过，我不再回避，不再躲闪，任由指尖忠实地跟随着记忆的跳跃，将光阴堆砌在那一串串足迹中的悲喜划落在这一屏方寸之间。
一辆拖拉机走在小路上，车上的丝网挨挨挤挤、满满当当。一条绳子来来回回，将其捆绑的结结实实，唯恐在路上的颠簸中掉下。我手扶方向盘，望着前方，一道沟坎，让拖拉机偏离了方向，急慌慌转动两圈才会起到作用的方问盘，机头左边一摆、右边一晃后总算调正。
这是我第一次把货物运送到门店时路上的一幕，至今记忆深刻。想想自此走上的创业路，不知有多少沟沟坎坎要遇到，让我那一瞬间有些害怕，忐忑紧张。但转而一想：即然有了选择，而且已无退路，唯有努力拼博一试。紧张过后，更多的是兴奋，是期待、是憧憬和向往。
风急雨骤，泥泞湿滑的小路上，任凭摩托车的油门加的再大，任凭那轰鸣声吼的再急，任凭那沾满泥水的车轱辘转的飞快，可就是不肯向前挪动半步，没办法，等待吧，记得如此状况不只一次遇到，或是给客户送货时，或是上下班途中。
每每这种时候，常常让人狼狈不堪又无可奈何，因为即便雨小了、停了，也只能推着摩托慢慢向前走，三步五步后，泥土会把拖泥瓦寒得满满的、实实的，无论你用多大的力气，也休想再向前推动半步。这个时候，你就要停下来，找来木掍一样的东西把泥土剔除干净，没了阻塞，方可再推着走上几步，如此循环往复，想想，就让人万分沮丧。
况且，有时雨根本停不下来，你又不可能一直等待，就这样在风雨中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雨水浇在身上，泥水溅满全身，心中着急又无能为力，六七里路程，往往需要走上三四个小时。去到门店或回到家中，常常累的腰酸背痛、精疲力尽。
寒风凛冽，漫天飞雪，我却依旧不肯停歇，小路早已被覆盖，我径直走在白茫茫的大地上，走在厚厚的积雪中，大朵的雪花飘落着，一个又一个黑洞般的脚印留在身后。刚刚上路时的阵阵寒意不多时便消失不见，浑身上下在大朵雪花的包裹中热气升腾，一半的路程未过，竟满脸热汗，棉衣棉裤也变得格外沉重。
零下十几度的低温让水泥路面变成了溜冰场，坐在摩托车上，双脚叉开当做一个支架，小心翼翼地慢慢骑行，但无论你怎么在意，摩托车总会时不时发生侧滑，好在有所防备，一有歪倒苗头，双脚赶紧叉住，但还是免不了有时连人带车倒下，在光滑的路面上溜出去好远好远。
核载五百公斤的长城皮卡，却装下了超过一吨半的货物，穿过一条田间小路的时候，不小心陷进一个水坑中，三番五次试过后，还是无法越过，无奈将东西全部卸下来，将车开出去再装上。
这本也算不了什么，但午夜这个时间就有了一点不同寻常，清楚地记得是因为一个客户的急需用货，送到时已是凌晨两点，回时路上，由于前方一辆车子开了远光，眼睛晃的历害，错车时车子直接奔向路边的道沟，让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幸亏一棵粗壮的杨树挡住了去路，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炎热的盛夏，随一辆货车去采购，三天三夜，蜷缩在闷热难耐的司机楼里，几乎没有真正地睡上一会，暴烈的阳光下，路面是滚烫的，车子轮胎经不住高温下长时间的摩擦，爆胎的情况时有发生，每每此时，就要下来帮司机师傅把备胎换上，长途跋涉的颠簸乏累，无法休息导致的头晕脑胀，加上难以忍受的高温天气，让我再一次走下车时便眼冒金星、恶心发慌，迷迷糊糊中倒在地上。
后来听司机师傅说，把他们吓坏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幸亏有车辆通过，有好心的同行告诉他们这是中暑，并帮忙把我抬到一个有阴凉的地方，片刻休息后才算缓过劲来。
那个天空阴沉的午后，我躺在高客那闭塞而狭窄的铺位上，车内的空气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从下午三点出发，一路晃晃悠悠，颠簸前行，天亮未亮时，车到目的地。看天色尚早，漫无目的游走在浦江街头，一夜未眠的我周身乏累神情恍惚，心情亦如连日未见放晴的天空一样昏暗沉郁。
那次千里迢迢讨债的结果如意料中令人沮丧，也验证了很长一段时间为之的担忧和迷惘，一笔当时可以算得上巨款的被骗受损，是我创业路上一次重重的跌倒。后悔、自责、愤怒却又无可奈何，这样一种糟糕的情绪总是缠绕着我的脑海，白天忙碌时尚好，稍有空闲和一到夜晚，心思就会转向这件事，如同受了刺激一样神情恍惚、萎靡不振。前前后后，几近一年的时间，才得以从这个状态里走出来。
太多太多了，清晰的、模糊的，所有各种小路大路上的经历汹涌而来：骄阳似火的正午，我会匆匆从小路赶回家中，为的是利用这短暂的闲暇时间，去田里做上一会急需要做的农活。每天早晚两次去父母那边看看转转，是我无论多忙也不会忘记的事情。农忙时披星戴月、风餐露宿的两头兼顾，让我忙得晕头转向。为了很多很多大大小小的事情，很多条不同方向的小路上，毫不夸张地说，一天二十四小时，不论哪一分哪一秒，都留下了我脚步匆匆的身影，都是我走在路上的见证。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又是暮色起时。
人说仰首是春，俯首是秋，仰俯之间，流年飞转，是啊，当年的风华正茂，如今早已满面尘霜，往事沉沉浮浮，起起落落，很多很多创业路上的喜怒哀乐、苦辣酸甜，亦会在岁月的风烟中散去，
岁月匆匆而去，那条小路却一直在我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