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板年代》29.他可能是个危险人物
公社宣传队，排练抓得紧。不光早上点名，晚上加班加点，星期天也不让请假，想出去赶一下场都不准。时间一长，大家难免会有意见，谁又没有点自己的私事呢。
一个星期六下午，在广大群众的强烈要求下，陈部长终于发了次善心，同意这个星期天放假一天，让同志们痛痛快快玩一玩，赶个场。
难得有天假，乔玉良打算去青岗中学。好久没见孟老师了，心里很想念，何况老刘也在邀约。这些日子，他和老刘都在公社宣传队这边忙乎，教孟老师唱样板戏早就停了。好在之前教了那么长时间，孟老师该会的也都会了，她自己照谱子学习，基本上能对付。
不过他也好久没回生产队了，有些牵挂。星期天上午，他先去场上转了转。在铁匠铺外面，碰到生产队的社员。社员跟他说，他养的鸡还好，早上出来四处觅食，天麻黑自己回窝里，赵婆婆偶尔帮着喂点杂粮。至于自留地，情况比较糟糕。蔬菜都遭了，杂草长得比菜还高。
乔玉良拜托那个社员，帮他打整自留地。社员带了自家做的萝卜丁来卖，乔玉良看萝卜丁成色还好，抓两根尝了尝，辣乎乎味道不错，于是全买下了，连包萝卜丁的芭蕉叶一起捧在手里。他一是给社员做个人情，二是要带点咸菜去孟老师那儿，孟老师喜欢吃农家咸菜。
来到青岗中学，走进礼堂边熟悉的巷子，看到曹老师在小天井晾刚洗回来的床单。
曹老师一见乔玉良，连说“稀客稀客。”
乔玉良客气地笑了笑。以前常到这儿来，转眼一两个月不露面，可不成稀客了。
孟老师不在，门上挂着锁。乔玉良问：“孟老师呢？”
“她呀！”曹老师睁大眼睛说，“还在食堂那边洗床单。她洗床单那个慢哪，一寸一寸地搓！”
曹老师让乔玉良前去她那儿坐会，等孟老师回来。乔玉良不想等，他把萝卜丁往过道边的灶台上一放，转身跑去找孟老师。
食堂外的洗衣台边，孟老师正挽着衣袖，仔细地搓她的床单。
听到脚步声，她回头一看，见是乔玉良，高兴地笑了：“你这家伙真是运气好呢，早不来晚不来，今天正好赶上食堂打牙祭，而且还正好是粉蒸肉！”说着话，又发现乔玉良胸前佩戴着团徽：“哟！入团了？进步很快嘛！恭喜恭喜！”
乔玉良有几分羞赧，又有几分得意。他挽起袖子要帮孟老师洗床单，孟老师不让，说你先去寝室等我。然后举着两只满是肥皂沫的手，扭出右胯说：“钥匙在裤兜里。”
女士裤子跟男士裤子不一样，女士裤子的扣子，正好在右边裤兜那一排。乔玉良伸手去孟老师裤兜掏钥匙，一根指头不小心从扣子间的缝隙插了进去。
孟老师腰胯往回一收，红了脸说：“冒失鬼！”
乔玉良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脸红了。孟老师再次送出胯来，他才小心往里摸。孟老师的裤兜还挺深，他知道孟老师没有钥匙串，就是一片钥匙，可他摸来摸去就是摸不着。
孟老师正要怪他笨，却想起是自己记错了地方：“看我这记性，对不起，在这边。”说着便扭转身。
这时有人路过，还跟孟老师打招呼。乔玉良垂了手，不好意思再去孟老师身上摸。
孟老师说：“干脆，在这儿陪我说说话吧。”
孟老师边洗床单，边问他在公社宣传队怎么样。提到这个，乔玉良可有得说了。他讲公社宣传队排练《智取威虎山》的进程，讲自己在公社宣传队的表现和发挥的作用，讲排练中发生的各种趣事，讲青岗本地人普通话说不好，闹出的笑话。他连讲带学，学得活灵活现，逗得孟老师咯咯咯发笑，笑得抬起胳膊抹眼泪。
最后他说到陈部长对他的培养，亲自过问他入团的事情。说到陈部长关心他的生活，安排他吃住。说他跟陈部长晚上一起听收音机，讨论样板戏。说陈部长给他开小灶，搞军事训练，还带他去枪械库看真枪。说年底征兵，他想报名参军。说着说着，却被孟老师打断。
“你跟陈部长住一起了？”孟老师问。
“啊。”乔玉良答应得理所当然。
“你不是说到陈大个他们排灌站住的吗？”
“哦，陈大个他们那儿人太杂，我住不惯。”
“那跟陈部长住得惯吗？”
“还好吧。”乔玉良挠着头皮说，“不过两个人睡那个单人床有点挤。本来一人睡一头，半夜醒来，陈部长都挤到我这头来了，有时还抱着我。他光着上身，只穿个部队上那种绿裤头，我也是不习惯。”
听到这儿，孟老师瞪着乔玉良，表情严肃：“听我说啊小乔，你最好不要跟他住一起！”
“为什么？”
孟老师不回答为什么，转身在清水里使劲清洗床单。
床单洗好了，乔玉良配合孟老师把床单拧干。两人一边揪一头，孟老师往右边拧，他往左边拧，床单拧成一股粗绳，清水挤出来，哗哗淌地上。
洗完床单回来，孟老师也把床单晾在小天井里。
老刘已经来了，在曹老师寝室。听到动静，和曹老师一起出来。孟老师一手拍打晾好的床单，一手摸钥匙叫乔玉良去开门。乔玉良开了门，拿了萝卜丁，和老刘曹老师一起进去。
孟老师把床单抚弄平展，才拿着脸盆进了寝室。
曹老师发觉她神色不大对，问：“今天还唱不唱样板戏啦？”
“唱啊，唱！”孟老师爽快回应，还学校革委领导的样子说，“咱们青岗中学，怎么能没有样板戏的声音！”
接下来拉京胡，唱样板戏，直到中午吃粉蒸肉，就萝卜丁，气氛却始终不怎么活跃。
吃过饭，老刘和曹老师拿着碗筷先撤了。
孟老师这才对乔玉良说：“我感觉陈部长这个人，作风方面可能有问题。”
“作风有问题？”乔玉良申辩，“没有哇，他从不跟女同志嘻皮笑脸，他很严厉的。”
“我是怀疑他喜欢男的。”
“喜欢男的？！”
“上次你在这儿唱李铁梅，他进来看你，那个眼神我觉得不对劲。我上师院的时候，学校工宣队有个师傅，猥亵男生被抓了。他看男生那个表情，跟陈部长真是一模一样。”
“啊？”乔玉良瞠目结舌。
“总之，你要离他远一点，避免出问题。他可能是个危险人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