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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人驾鹤去,与谁说倚天

2018-11-02  本文已影响17人  行走北上广

近日,新派武侠小说泰斗金庸先生逝世的消息传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海内外华人圈中引起较大反响。从政商学界到寻常百姓,众多媒体、自媒体文章纷纷报导或评价,普遍肯定金庸先生武侠小说的巨大影响力和对中华文化传播的突出贡献。金庸先生以九十四岁高龄安详离世,当是寿终正寝,然先生之传世佳作,连同那个时代的武侠江湖,渐成绝响,留下的将是一段段的传说-为人津津乐道的传说。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这些武侠小说我全部看过,其中有的还看过不止一遍,有的小说中的精彩文字或段落甚至能信手拈来、脱口而出,足见小说对我的影响之深。实际上,我读金庸先生的小说,也是随着时代的变化、年龄的增长、阅历的拓展,而有不同的体会或者说感悟。

我接触金庸先生小说的开始时间是在八十年代中后期,在同龄人中并不算早,那时电视剧《射雕英雄传》在内地已经开播,且是热播。我虽看过多集电视剧并乐在其中,但对作者是谁、有哪些作品殊无了解。知道金庸这个名字与我初三时所在班级的同学群中时兴改名字这段轶事有关。

名字是历史的回声。我这个年龄段的人的姓名固然一般是父辈给起的名,但具体名字往往和出生年代或父母的经历、祁盼有一定关系,总之不一定是自己喜好的。及至十四五岁时,本人已有一定知识和主见,在日益开放的年代,同学人群中时兴起改名热。那时我们称之为学名或别名,日常更喜欢别的同学以这新的名字称呼自己,颇有新生的感觉。其中有将单名改成双名的,有将双名改成单名的,有将此名改成彼名的,不一而足。我的名字本来是单名,经过引经据典和一番斟酌,喜欢大气和豪迈的我给自己起了个双名叫做“倚天”,并将新名写在书本和作业本上进行宣示。不能不说这个名字在当时是让人印象深刻的,但班上有个姓杨的男同学见到后,非要说我这个新名字源自金庸的《倚天屠龙记》,是借用金庸书中一把宝剑(倚天剑)的剑名。什么金庸什么《倚天屠龙记》,我当时完全不知道。我这新名的确是借用来的,但其实我借用的来源是毛主席诗词《念奴娇·昆仑》中的“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这个真正来源只有当时教我们语文课的李老师一语中的。多年后“倚天”这个名字我早已弃用,但我曾猜想,《念奴娇·昆仑》这首词写于长征途中的1935年,词意尽显改造世界的博大胸襟和豪迈气魄。金庸先生很可能也是读过这首词的,不管是借鉴、是巧合还是呼应,在金庸笔下的武侠江湖,“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其豪情其气势,恰如其分,不读不快。

因了初中同学的提示,我对金庸这个香港作家产生了兴趣,在好奇心驱使下开始有意识地寻找他的小说来读。这一开始不打紧,其后数年一直到高中毕业,我竟然痴迷于阅读金庸的武侠小说,有段时间甚至因此耽误了功课而遭遇挫折。我们镇上有个公办的图书馆(实际是文化站),藏书不多,读者不少。那些年我成了那里的常客,常常排队借金庸小说来看,借阅费用来自于自愿省下的生活费。在这个乡镇图书馆我把当时大陆出版的、图书馆有收藏的金庸武侠小说看了个遍,例如“射雕”系列、“飞狐”系列、《天龙八部》、《碧血剑》等等。少数几本金庸小说是当时乡镇图书馆没有的,直到上大学时我在学校图书馆找到并读完。金庸的武侠小说是为数不多我曾经收藏并作为睡前读物的通俗小说之一。

少年时初读金庸武侠小说,颇惊异于小说中描述的各种奇妙武功、多样化兵器,一招一式,那么神奇,迥异于传统评书或旧派武侠小说中那种粗糙、古板、千篇一律的武艺或打斗描写,更加精彩、形象和引人入胜。这些新颖的武功描写甚至也吸引了一些成年人,我的一位初中老师在课堂上就曾经拿“降龙十八掌”结合自己的讲课内容举过例子。那时我常常对书中主人公如有神助的种种奇遇充满遐想,朴素的正义感和同情心随书中快意恩仇的过程起伏,总是希望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对不尽如已意的小说结局会忍不住失望。金庸先生不仅在写作技巧上有重大突破,也很好地抓住了广大读者的心理。

年稍长时再读金庸武侠小说,更加注意到他笔下塑造的各种血肉丰满的人物形象,如侠肝义胆的郭靖,热血正义的胡斐,用情至深的杨过,心地善良的石破天,不拘小节的令狐冲,性格软弱的张无忌,市井无赖的韦小宝,阴险毒辣的岳不群,七巧玲珑的黄蓉,为爱殉情的程灵素,情犊初开的郭襄,敢爱敢恨的赵敏,蛇蝎心肠的马夫人,美如天仙的王语嫣等等。既有英雄气短,也有儿女情长,还有喜剧效果(如《鸳鸯刀》)。更妙的是金庸笔下的武林人物中没有一个是真正无敌如天下、无懈可击的。《天龙八部》中公认武功最厉害的扫地僧有被萧峰掌力击断肋骨的机会,《倚天屠龙记》中第一人张三丰也有面对玄冥掌伤束手无策的时候。这正应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强中更有强中手”的古语,符合人类社会的客观规律。金庸笔下的女主人公中也有郁郁不得志的,例如《白马啸西风》中情场失意的李文秀,《碧血剑》中单相思的阿九等等。这也属于“此事古难全”的常有现象。对于出身平凡、忠厚坚韧的人物例如《连城诀》中的狄云,金庸不吝于给他艰难玉汝成的出头之日,而对于《倚天屠龙记》中胆小猥琐的寿南山这种不起眼的小角色,金庸也借主人公之口给他指点了一条出路:“这一生果然长居岭南,小心保养,不敢伤风,直至明朝永乐年间方死”。显然,没有丰富的体验、独到的观察和细腻的笔触,作者是无法在这么多小说中写出人生百态的。

再后来偶读金庸武侠小说,注意到小说中人物生存的时代背景和生活环境颇为契合。新垣平著作的《剑桥简明金庸武侠史》试图将金庸的十五部武侠小说嵌入中国历史脉络,读之不难发现这些小说故事所在的时代与真实的历史年代相当一致,即使不一致也可有合理解释,有小说家据以附会的基础。我不确定金庸是否去过湘西和荆州一带,但他在《连城诀》中对两地生活环境的描写与当地实际风土人情居然甚为相似,读来甚是可信。如花铁干在雪谷从狄云和水笙手中抢到烤熟的秃鹫边吃边说”要得,这滋味硬是要得!”,这正是那一带常有的语境。环境描写赋予了书中人物更为恰当的言行,更为生动的形象。如果没有大量的阅读和丰富的文史知识支撑,作者是写不出这样精彩的文学作品的。

金庸先生出身于书香门第,曾就读东吴大学法学院,又做过多年的报人,扎实的文字功底、多年积累的学术背景和对社会现象的职业敏感,不仅成就了他作为新派武侠小说大家的事业,在其他领域例如新闻媒体、企业管理方面也有不凡成就。更令人敬佩的是他在八十多岁时还获得了剑桥大学的哲学博士学位,身体力行地做到了“活到老,学到老”,端的是持续学习的楷模。

金庸武侠小说开始在大陆出版已是八十年代初,距他于1972年封笔侠坛已有十年之久。然而事实证明他的武侠小说依旧有生命力,在网络和各类自媒体上仍然是热议的话题,对作品的各类解读络绎不绝、争议不断。我虽喜读他的武侠小说,却并不认为他的作品没有瑕疵。但正如没有人能生活在理想的世界,有瑕疵的人生才是真正的人生,小说作品固是,小说中的人物亦然。今天在地铁上常见到许多“低头族”拿着手机看网络小说,扫一眼便能发现这些小说多为玄幻类或都市言情类,在网上一查觉得似乎缺少了点打动人的东西。文学创作固然同样需要多样化,但若能像金庸先生这样用心写作,当能为通俗小说注入灵魂,让它鲜活起来,自成一派。果如此,当为文坛幸事,也是读者之幸。

感谢金庸武侠小说带给我们的快乐和念想。先生驾鹤西行,一路走好。

斯人驾鹤去,与谁说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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