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化记

特殊学期被推迟的高考，在小暑节气之后还是来了。正当青春年少的学子们，这时候定在科场内握管疾书吧。有人说，没有经历过高考，人生是不完整的。我倒是希望有那么一天，在能够保证高校入学公平的前提下，让这恼人的高考制度见鬼去吧。这么说，也不是完全因为自己是高考的失败者（好像自己本来还有多大能耐似的），一想到将来自己的孩子也要经历这种极其严酷、更加变本加厉的事情，胸口下面就有一种抑郁不平之气久久不能疏散。

倒是高考之后的大长假真是难得啊，在历尽千帆、以梦为马亦或苦痛难耐、晕头转向之后，突然间仿佛云开雾释、一切都变得那么轻柔、那么可爱，就像扭曲了的时空突然恢复了本来面目，年过花甲的老妪突然容颜倒流回二八佳人，那种体验可是极好的，更是值得回忆的。许多年前，我从高考考场走出后，好像还是处于一种懵懵懂懂、迷迷茫茫的状态，回到学校用自行车将满满当当的一袋子书载回家，然后就在家里一边帮着干些农活，一边乐得逍遥自在去了。

印象最为深刻的事情是，每当黄昏时分，会去离家一射之地的水塘边，在荆条密植或柳荫深处寻找幼蝉，当时我们叫它“节流鬼”。它是农村餐桌上人人喜爱之物，据说营养丰富且滋味香美，而对于孩子们来说，寻找它更像是玩一个游戏，大家都在暗暗较着劲儿，看看最后是谁找到的最多，这就直接导致战士越来越多、战线逐渐拉长，以至于人人行动起来，至夜深方辍。

我自然也是数量上的失败者，但是颇不以为然，因为我对另一件事情更感兴趣。我挑选出自己找寻到的一只个头最大的拿回家，将它放到庭院那株桃树下面。等到清风夜半，明月别枝，这只幼蝉就会爬到桃树的某一处枝桠上，开始它一生中最惊心动魄的时刻：金蝉脱壳。这个时候，你会屏住呼吸，稳住手电筒，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它的一举一动上。先是壳体后背处裂开一道缝，头部会缓慢地脱壳而出，黑黑的眼睛仿佛并不惧怕手电光亮。然后是各条腿和腹部逐一脱壳，最难的时刻是一对小小的翅膀出壳，这个过程会更慢，一开始翅膀并不成形，感觉又小又软，但在经过重重努力之后，最后摆脱了壳体的束缚，翅膀见风即长，感觉有一股不屈的力量在沿着翅膀的脉络前进，终于它拥有了一对巧夺天工的霓裳羽衣，仿佛蜕壳羽化成一位仙子一般，它很快爬入密叶深处，再也找寻不到，我想不久以后这只蝉一定会振翅高飞，纵身到附近最高的树的最高处吧。

从此我就再也不去寻找幼蝉了，开始对这种昆虫肃然起敬起来。它蛰伏地下若干年，历经坎坷立身枝头，更有一段脱壳羽化惊心动魄之举，真可谓可歌可泣、令人动容。在它展翅空中或者高歌枝头时，一定会为自己曾经的过往骄傲。让人深思的是，人生何尝不是如此，我们是不是也需要一个脱壳羽化的时刻？这么想着，突然觉得高考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